“不可不可。”全太醫一聽到慕成凰要將東西給倒了,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用手護住碗道,“這還要拿回去給太醫院眾位太醫一起看過才能確定沒有複發的,不能隨意倒了。”


    慕成凰又是笑道:“這章太醫不是都已經去了疫區了嗎?全太醫是要拿給哪位太醫去看?”


    全太醫喉嚨一哽,竟是說不出話來,又是立刻眼睛一瞪,回道:“自然是位德高望重的太醫了。”


    “哦?尊姓大名?”慕成凰不依不饒。


    全太醫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珠子忽而一轉,像是被識破了一樣,突然對著慕成凰跪下道:“微臣說實話吧,其實能否看出五公主的病情是否會複發的,並不是章彌章太醫,而是郭天師,每次這血取了之後,也是要交給郭天師過目的。”


    郭天離?慕成凰一想到這人渾身就是散發一股涼氣。


    “那之前……。”慕成凰正是要問,全太醫已經是跪下繼續道:“之前郭天師在龍虎山不在宮中的時候,取了五公主的血,也是要快馬加鞭送到龍虎山給過天師過目的。”


    自自己懂事以來,一年兩次的取血,竟然最後都是送到了郭天離的手上,慕成凰忽然覺得這位郭天師似乎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了解自己,對於慕成凰來說,這可並不是一件什麽好事情。


    全太醫一直唯唯諾諾地跪匐在地上,十分恭敬的樣子似乎一直在用身體語言表明,自己當真隻是個送東西的,慕成凰知道,過多與全太醫周旋也是無果的,他肯說出郭天離,自然也是知道說出這點兒的信息,對慕成凰來說也沒多大用處。


    寶鵑送走了全太醫,恰好遇上了戚寶珠帶著兩個小宮女進來送浣洗好的衣裳,蘇姑姑落了馬,原本隻是伺候蘇姑姑的戚寶珠一下子就成了掌教姑姑,這樣的升遷,可是快得讓人有些側目。


    寶鵑瞧著戚寶珠一副春風滿麵的樣子,心裏頭沒來由的就是生了一股怒氣,當時搜查出那張帕子的衣物就是戚寶珠送來的,若說這件事和戚寶珠沒有關係,鬼都不信。


    其實戚寶珠一直都十分低調,縱然後來做了掌教姑姑,能夠被人稱一聲為戚姑姑,也是與之前一樣,處處謙遜,至少,表麵上是的,每次入景瀾宮,也是匆匆而來,又匆匆的去,不想惹麻煩,可寶鵑卻偏是覺得戚寶珠越是這樣低調,就越是因為心裏有鬼。


    正是走到庭院中央,寶鵑卻突然上前,戚寶珠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被突然出現的寶鵑著實嚇得不輕,卻也不敢說半個語重的話,隻是撫著心口道:“寶鵑姑娘真是腳下生風啊,走得真是快。”


    寶鵑昂昂頭,看著戚寶珠這副模樣,想要替文枝出氣的一顆心更是篤定了,她雙手叉腰道:“隻怕你是心虛了才會被我嚇到吧,若是心裏沒有鬼,哪裏會這樣一驚一乍的。”


    戚寶珠自是知道寶鵑是故意來挑事的了,側頭吩咐了兩位小宮女先將衣物送進去,卻是被寶鵑又給攔下了。


    “別啊,什麽東西都隨便往我們宮裏頭送嗎?誰知道之後會不會又搜出什麽帕子啊香囊來,我要檢查,打開,都打開。”


    寶鵑是鐵了心了,這兩個小宮女麵麵相覷,她們不過是兩個服侍戚寶珠的,幹粗活的,這種事情,她們怎麽做得了主,戚寶珠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打開給寶鵑姑娘看吧。”


    這兩個小宮女便是一層一層地將疊起來的衣裳展開了給寶鵑看,寶鵑的心思自然不是當真在這看衣服上,她嫌棄這兩個小宮女速度太慢,便是上前提起其中一件衣裳,這是一件女兒家的襲褲,這樣私密的東西,寶鵑也一下子不大好意思了,可是想著戚寶珠正是看著自己呢,也是大著膽子,將這襲褲使勁抖動起來,非要從上頭抖下什麽東西才滿意。


    這其中一個小宮女看不下去了,她們好歹也陪著戚寶珠送了這麽多次衣裳了,也沒見得哪個宮裏頭的貼身宮女這樣為難人的,她們都是新人,自然也是不知道寶鵑的脾氣,更不知道戚寶珠之前和景瀾宮的關係,便是有一個不耐煩地上前奪下襲褲道:“瞧著你就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怎麽說話的,”戚寶珠回頭便是狠狠地扇了這小宮女一巴掌,又是嚴厲地指著寶鵑道,“這可是五公主身邊最得勢的宮女了,得罪了她,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話聽著像是幫著寶鵑的,可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寶鵑仗勢欺人,還順道替這小宮女和寶鵑結下了梁子了嗎?寶鵑一愣,沒想到自己又是被這心思頗深的戚寶珠擺了一道,正是氣急之際,慕成凰突然從屋子裏出來了,方才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得仔細,讓她吃驚的並不是一心想要替文枝出氣的寶鵑,這本就是符合寶鵑的脾氣的,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讓慕成凰吃驚的,是戚寶珠,想到戚寶珠去掖庭局後,第一次見她,還被人欺負得倒在地上,如今卻是一步一步地爬上了掌事姑姑的職位,而且還懂得如何在被動的處境中給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這樣的察言觀色,這樣的心計,還是當時那個天真活潑的戚寶珠嗎?


    “寶鵑,去看看灶上的桂圓茶煮好了沒有,晚些阿珂要過來。”慕成凰支開了寶鵑,寶鵑雖然心口還是一團火燒得難受,可也知道自己再和戚寶珠對峙下去,是得不到什麽好處的,一跺腳,便是離開了。


    “你們兩個,將該送的衣物都送了去,我與你們戚姑姑有話要說。”


    慕成凰輕描淡寫的一句,卻是有一種無言的氣場,兩個小宮女對望了一眼,便是聽到戚寶珠吩咐道:“照做吧。”


    戚寶珠隨即跟著慕成凰進了屋子,鸚鵡晃晃還掛在屋簷上,現下天氣熱起來了,沒到晌午的時候,慕成凰害怕晃晃會熱,還會將鳥籠子給移到屋內,和慕成凰一起享受這冰塊帶來的涼爽。


    這鸚鵡也是聰明的,現在每次快要晌午開始覺得熱的時候,便會開始自己叫:“好熱啊,好熱啊,晃晃快熱死了,快熱死了。”


    慕成凰也是奇怪了,這鵪鶉明明說晃晃在肅親王府可是一句話都不會說的,慕秦易送給自己起初的目的,也是圖個樂,擺看也好,可來了沒一陣,晃晃就可以開始和寶鵑對罵了,這可是不簡單,整個景瀾宮,都沒有一個人敢挑戰寶鵑那張利嘴的。


    戚寶珠進來的時候留心了一眼這鸚鵡,進來後,見著慕成凰竟然是親自替自己斟了茶,便是行了禮道謝,又指著外頭的鸚鵡道:“這鸚鵡像是胖了一圈了。”


    慕成凰邊說邊給自己的茶甌裏滿上茶水,這次備的茶是清熱解暑的茉莉綠茶,很是解渴,她一邊斟茶一邊回答戚寶珠的話:“日日都吃好吃的,寶鵑雖然每天和他鬥嘴,卻是時常從小廚房裏掏了瓜子花生來喂他,能不胖嗎?”


    戚寶珠頓了頓,又道:“之前我在老家也養過一隻鸚鵡,不過可惜,小時候不懂事,沒養好。”又見著慕成凰提到了寶珠,主動道,“其實寶鵑姑娘心眼不壞,起碼,她對五公主很是忠心,就像糯香一樣。”


    糯香已經死了,當時是因為戚寶珠被人陷害,不想主子背黑鍋,而替戚寶珠死的,戚寶珠至死也不能忘記這件事,起初糯香一直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還不覺得,可現下糯香不在了,自己又被貶入了掖庭局,自己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女兒,想來父親也不怎麽想見自己了,算來算器,自己竟然除了糯香,在這宮裏宮外都沒個能說話的人。


    戚寶珠抬眼看著慕成凰,她與慕成凰的交集不多,也不算能彼此信任的人,不過,她心裏頭總是覺得慕成凰和其他人是不大一樣的,僅僅是覺得慕成凰不一樣而已,若是有利益衝突和生死攸關的時候,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損人利己,就猶如這次將蘇姑姑取而代之的事情。


    戚寶珠這樣想著,自己都沒意識道自己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狠厲,這絲情感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慕成凰懷裏,但她並不奇怪,戚寶珠現下能變得如此心思深沉,也並非完全是之前那些事情,戚寶珠的身體內多少有這樣潛在的性格和潛力,隻是現在被激發了而已。


    兩人坐著喝茶,也隻是談一些很瑣碎的事情,戚寶珠忽而瞧見了慕成凰原本是遮在袖子底下的傷口,那是全太醫剛才取血時紮出來的一道血口子,雖然血止住了,可那個小紅點還是十分清晰。


    “五公主受傷了?”


    慕成凰低頭看了一眼這傷口,既然被看到了,她也不想遮住,隻是回道:“被紮了一下。”


    這個傷口的大小可不像是被紮了一下,戚寶珠側過頭,仔細看了一眼,慕成凰倒是也不躲,自己每半年要取血檢查的事情近身的人都是知道的,隨便一問也就問出來了,戚寶珠忽而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往後傾了傾,到:“五公主這傷口,像是被人用銀針取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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