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瑤捂著發疼發燙的臉,怯怯地道:“六合山山體滑坡,死傷無數,聽說今早舅舅帶了兵去救人,大皇姐說,我們雖是宮中女眷,女流之輩,卻也要為災民略盡綿力,讓大家午時去太極殿替災民祈福呢。”


    熹妃冷哼了一聲:“倒真是利索,這上午她幫助太後協理六宮的詔令才發下來,現下就開始支使人了。”


    “其實,這是太後的意思。”慕成瑤諾諾地道,“大皇姐也隻是個傳話的罷了。”慕成瑤說話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那句話便惹了氣頭上的熹妃不痛快了,“其實母妃,這大皇姐和五皇妹名義上說是協理六宮,可不過,也就是個替太後傳話的罷了,母妃何須掛在心上,再者,她二人早晚都要出嫁,尤其是大皇姐,婚事都大抵定了,等她們出宮了,還能摻和六宮的事情嗎?”


    “你的意思,是說本宮協理六宮的權力,還得等著她們二人嫁出去了,不要了,才能奪回來?”


    慕成瑤忙是跪下道:“兒臣說錯話了,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寢殿內頓時一陣陰森森的風吹過,熹妃昂頭看了看外頭的雨天,昨夜又下了一場暴雨,現如今才好一些,她心裏頭隻擔心親自赴六合山救災的哥哥,也不知哥哥元自山是怎麽想的,元家軍隊那麽多能人異士,偏要找肅親王借龍虎騎,肅親王的龍虎騎可是先太子送給王爺的,難不成自家哥哥還想將這區區三千人占為己有不成?


    “太後定下的祈福時辰是什麽時候?”


    “午時三刻。”慕成瑤低垂著頭。


    熹妃聽了隻是微微蹙眉,這是什麽鬼時辰,挑著這陽氣最盛的時候,跟著像是有了人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


    “本宮也要去?”熹妃這便是明知故問了,慕成瑤隻是諾諾地點了點頭,她這次來,一來是知道母妃發了脾氣,二來,便是通知母妃這祈福的事情。


    不僅是熹妃要去,這滿宮的嬪妃,但凡是有頭有臉的,都需要出席,慕成凰亦是早早地起來,早上下的雨還有些大,不過幸好昨日已經將最後的幾大缸荷花給搬了進來,都是些前陣子也種下的新的藕根,也不知道這樣一場雨下來,還能不能活。


    文枝照常進來給慕成凰梳頭,寶鵑亦是照常給慕成凰挑衣裳,鸚鵡那兒有朱雀照看著,倒也是不用操心的。


    慕成凰見著鏡子裏頭嬌媚可愛的臉龐,文枝的手法極為嫻熟,頭發是梳得又好又不痛,隻是想著昨日的事情,慕成凰突然“哎呀”一聲叫了出來,文枝立刻收了手道:“可是奴婢莽撞,弄痛了五公主了?”


    慕成凰眼珠子一轉,眉頭皺得緊緊地道:“是啊是啊,拽得可痛了呢,我瞧著你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所以才下手沒個輕重的?”


    文枝昨日的心情的確是有些複雜,一晚上也沒睡好,睡了醒,醒了睡的,可是早晨起來了,便是告訴自己,今日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還特意用象牙白的脂粉遮蓋了黑眼圈,方才亦是專心致誌地替慕成凰梳頭發,著實沒開小差。


    “奴婢哪裏有什麽心事?”文枝搖頭道,“一定是奴婢手笨了,奴婢小心些。”


    慕成凰偏過頭,恰好看到寶鵑擇了一件顏色較深的紅色鸚鵡齊胸羅裙,另一隻手撫著一件碧綠色的半臂外衫。


    “去祈福沒必要這樣。”


    寶鵑抬起頭,應聲道:“祈福不該是一件十分莊重的事情嗎?還是穿得正式一些好。”


    慕成凰笑笑道:“往日祈福,都是大順無事的時候祈求來年風調雨順,這是祈求好運,自然要穿得好一些,可是這次,是祈求災難快些過去,穿得素淨簡單一些,反而能感動上蒼。”


    文枝亦是偏了頭道:“公主說得對,便是穿那件乳白色鵝黃色勾花的長裙吧。”


    太後昨日痛風發作,今日還有些起不來床,定在晌午這個時候,也是為了太後能好生休息一番,原本以為太後索性就不會來了,可是,剛好到了午時,慕成凰才剛到太極殿的時候,便是聽到台階下有太監唱報,說太後來了。


    幾路太監輪流引路,眾多宮女圍在旁邊,鬱冬和顧嬤嬤服侍在太後左右,天空中微微還飄著點小雨,鬱冬將傘全傾到了裴太後那一頭,顧嬤嬤見著裴裴太後身上的月牙白貂皮披風稍微滑下來一些,便是伸手攏上去。


    裴太後今日一身絳紫色拖地長襦裙,彰顯貴氣和富態,隻是步子有些遲緩,太極殿有九十九級台階,裴太後卻沒有一點代步的意思,雖然走得緩慢,卻也是一級一級走了上來。


    武昭儀帶著慕成欣第一個迫不及待地迎了過去,武昭儀今日穿著一件青色的團花繡鴛鴦的圓領袍子,雖然不出眾,倒也是合事宜的。


    “聽聞昨日太後痛風發作了,居然遲遲沒有人去診治,這太醫院的人也真是的,分不得輕重。”武昭儀明知秀英閣和玉春宮昨日辦的好事,卻偏要拿出來勾出這火星子,隻是有人不樂意了。


    新晉的方美人立即道:“武昭儀娘娘說得好聽,可是,怎地也沒見到武昭儀娘娘自個兒去看望太後娘娘呢?”


    武昭儀冷哼了一聲:“昨日暴雨前夕太後就吩咐過,這次暴雨非同尋常,也不必去問安了,本宮與成欣自然是日日牽掛著太後,可既然太後吩咐了,本宮與成欣自然也是謹守本分,不敢越界半步,不似有些人,卻抓著這個時候獻媚邀寵。”


    慕成凰聽了好生刺耳,昨日便隻有長公主與她沒有聽從太後的意思過去探望,這武昭儀言下之意便是說她們倆故意邀功了,這個方美人也不是什麽好貨色,她方才會出口說話,也隻是因為她最近依附於熹妃,總而言之,方美人也不是個簡單的,不然,也不會在鄧婕妤方才沒落了,便迅速成為熹妃的左膀右臂了。


    李昭媛聽了,笑著像是打著圓場地道:“瞧瞧你們,什麽邀寵啊,長公主是太後娘娘素來看重的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太後病著了,就算是這天上下刀子長公主也會義不容辭的,又怎能和我們這些普通嬪妃,隻守著太後的命令守在宮裏頭不敢貿然去叨擾的人相比呢,不過,至於這五公主為何前去,便是不得而知了。”


    好陰險的挑撥離間,李昭媛知道長公主得罪不起,便是專門攻擊慕成凰一人了。


    慕成凰笑著回道:“原本我也是不知道太後身體那般不適的,隻是大皇姐派人來說,打雷她著實害怕,讓我過去陪她,去了明禧宮,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得了太後通風發作的消息,隨著大皇姐一起去了。”


    畢竟當初自己入明禧宮是明眼人都看到的,慕成凰也不好對此隱瞞,長公主亦是笑著拉著慕成凰的手解圍道:“是啊,我自小便怕打雷,所以喚了成凰來陪我。”


    武昭儀聽了,眼珠子一轉,酸溜溜的一句話蹦了出來:“長公主與五公主真是姐妹情深,成欣與兩位公主都是同齡,倒是沒見到有這樣親厚的交情。”


    慕成凰淺淺一笑,眉間盡是順從和善意:“三皇姐不是和四皇姐最為親密的嗎?在國子監裏也總是同進同出的,那樣深的姐妹情,論起來,真是無人能及呢。”


    怎麽可能?武昭儀素來都是交代慕成欣與慕成瑤遠一些,畢竟自己和熹妃時有著宿仇的,慕成欣聽了這話,背上刷刷地冒出一股冷汗,幸好武昭儀心裏有自己的主意,就算兩人同進同出,也是慕成欣為了打探慕成瑤的消息罷了,故而用尖細的嗓音回了一句:“那也比不上長公主一聲令下,五公主你便是冒著雷電前行的情誼啊。”


    眾嬪妃的尖酸刻薄的話語裴太後都聽入了耳,卻一直沒有阻止,其實阻止有什麽用,堵得住嘴巴,堵不住心,更何況,她今日身體也沒大好,也是沒力氣說些什麽,倒是熹妃主動說了一句:“太後娘娘還在呢,嘰嘰喳喳,也不怕擾了太後清靜。”


    武昭儀不屑地嗤了一聲,熹妃也是好意思提到太後,若非昨日她與瑛寶林鬥氣,又怎會讓太後受苦?


    武昭儀挑著眉毛一轉頭,卻見得熹妃一改過去喜愛的豔麗富貴的裝束,今日隻著了一身青色的白色繡邊襦裙,棄了最愛的那雙寶玉鞋,隻穿了普通的白麵繡花鞋,妝容亦是棄了紅唇,隻上了裸色的唇脂,頭上僅僅兩股玉簪將頭發盤起,真是入宮多年,第一次見到熹妃如此淡雅的裝扮,倒是一下有些不適應了。


    李昭媛應聲笑道,隻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慕成凰在旁邊看著都有幾分難受。


    “是,熹妃娘娘說的最是了,瞧著娘娘今日的打扮,莫不是這份例減了半,連件合適的衣裳都穿不出來了?”


    熹妃隻是微微頷首,臉上竟是掛出一副恬淡安靜的笑容,這是極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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