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寶貝,是他願意用生命守護的唯一。


    從出生到相守,他等了二十三年,慶幸的是,最後的最後,他還是等到了。


    記黎陽和黎珊珊。


    半夜,門口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黎陽從夢中驚醒,他從床上爬起,踱步走到窗邊,幾個仆人急急忙忙地把一個貴婦送進了車裏,黎威緊跟在後麵。


    黎陽小心翼翼地把窗簾拉上,突然聽到門口傳來幾個仆人的討論。


    “希望夫人能平安。”


    “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會不會不是老爺的,那個叫王衝的司機不是跟夫人走得挺近的嗎?”


    “你想多了吧,這怎麽可能?”


    談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黎陽方才把窗簾拉好,爬到床上倚在床頭,雙手環住膝蓋,嘲弄地笑了出聲。


    他知道,陳莉肚子裏的孩子極有可能是王衝的,隻不過這一切,他不會透露半分。


    幾天之後,陳莉和黎威從醫院回來,帶回了一個嬰兒,陳莉抱著嬰兒剛坐在沙發上,嬰兒便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


    黎陽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黎威看到他,立刻招呼道,“小陽,過來看看你的妹妹。”


    黎陽順從地點頭,優雅地走到陳莉的跟前,表現出一副很好奇地樣子問陳莉,“媽媽,這就是我的妹妹嗎?”


    “嗯嗯,她叫珊珊。”陳莉略有些敷衍地應了一句,又急著去哄黎珊珊,黎珊珊的哭聲反而越來越大,黎陽看著這一團粉嫩的嬰兒,心微動。


    他朝她咧嘴笑了笑,伸出手,“讓哥哥抱抱你。”


    見黎陽笑,黎珊珊的哭聲變小,陳莉才鬆了一口氣,把嬰兒放到黎陽的手裏,看著嬰兒笑道,“珊珊,這是你的二哥。”


    第一次見到黎珊珊那一年,黎陽六歲。


    黎珊珊的出生並沒有讓黎威和陳莉的關係得到改善,該吵的時候還是吵,那個時候,學校對於黎陽來說是天堂,沒有爭吵,沒有喧囂,隻有和藹的老師和親近的同學。


    可那是他的家,他不能不回,而且除了回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


    黎珊珊的嬰兒房是在走廊的盡頭,進出這裏的大多是仆人,黎威因為工作忙,極少回家,也很少會進來,陳莉也隻是偶爾會進來看看黎珊珊。


    黎陽不喜歡這個不知道動不動就哭的嬰兒,而且他覺得這個嬰兒很醜,特別是嬰兒咬手指頭的時候,他覺得她髒得要命,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但爸爸媽媽說要照顧好妹妹,所以他遵照他們的吩咐,好好照顧妹妹,就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是進出那個房間最多次的人。


    有一天放學後,他如往常一樣準備先去看看黎珊珊,剛走到門口,他聽到房間裏有男人和女人壓低聲音的討論。


    這個時間段,仆人一般不會上來。


    不知是因為本能還是習慣,他沒有走,而是靠近門,把耳朵貼在門上。


    “我去做了親子鑒定,這個孩子是你的!王衝,珊珊不是黎家的孩子!怎麽辦?”陳莉的聲音帶著絲絲的哽咽和顫抖。


    “怕什麽,隻要不出什麽事,這件事不會被別人知道的。”王衝安慰她,“現在孩子都生下來了,還能把她殺了不成?”


    “殺了……”陳莉喃喃地重複。


    聽到他們商量要殺掉這個嬰兒,黎陽的心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開心還是害怕,亦或是期待?


    裏麵的談話聲停住,腳步聲由遠到近,黎陽連忙掉頭,書包上的金屬片不小心碰到了門,傳來一陣悶響,黎陽驚慌地逃開。


    等黎陽跑回自己房間的時候,他聽到外麵的王衝暴躁地大吼,“是誰?給我出來!”


    黎陽連忙把書包上那塊金屬拆下,滴水不漏地把所有的證據藏好,然後立刻跳到書桌前,拿出作業本認真寫作業。


    王衝和陳莉推門而進。


    “小陽,你有沒有見到有誰剛才在二樓。”王衝笑眯眯地問道。


    黎陽搖頭,臉上的驚慌早就被收斂,他看著王衝的表情是完全的坦然,沒有一點說謊的樣子。看他這樣,王衝也沒再把關注的焦點落到黎陽的頭上。


    “那你好好看書,我和王叔叔先出去了。”陳莉也沒有懷疑黎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黎陽點頭,禮貌地說道,“媽媽,叔叔慢走。”


    見倆人走出了房間,黎陽鬆了一口氣,攤開自己的兩隻小手,小小的手心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他很期待看到陳莉和王衝殺人,可不知道因為什麽,陳莉和王衝遲遲沒有動手,黎陽開始揣測他們沒有動手的原因。


    是因為黎珊珊也是陳莉捆住黎威的一個籌碼嗎?有可能。或許是他們舍不得動手?這個的可能性略低。在他的認知裏,大人都是各懷心思的。


    照顧黎珊珊,黎陽有時候也是快樂。聽到黎珊珊喊出的第一個名字是二哥,看到黎珊珊明朗天真的笑容,這個丫頭的一切跟居心叵測的大人完全不一樣,她是一張單純的白紙。


    他留在嬰兒房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索性把作業帶到黎珊珊的房間做,他做作業,她躺在搖籃咬著手指看他。每當看到黎珊珊咬手指,黎陽就會忍受不住地把奶瓶塞進她的嘴裏。


    黎陽有潔癖,看不得不幹淨的東西。


    隨著黎珊珊一天一天長大,黎陽也飛速成長,也許是因為黎陽平時陪黎珊珊的時間比較多,黎珊珊誰都不黏,隻黏黎陽。


    每次黎陽走進嬰兒房時,她總會搖搖晃晃撲進他的懷裏,一遍一遍地喊他,二哥,二哥……


    他是她的二哥。


    在黎陽十歲那年,黎家大宅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黎陽聽說,是黎威出軌了。黎陽不覺得驚訝,他知道,陳莉一直有雇私家偵探跟蹤黎威。


    他隻是覺得有些好笑,大人總愛把自己的事情撇到一邊去管別人,他聽到陳莉罵黎威負心,罵黎威喜歡的那個女人是婊 子是妓 女。


    那時候,黎陽惡趣味地想,要是黎威知道陳莉經常在黎家大宅她的情夫偷情,又會發生什麽事呢?又會是另一場大戰?


    想歸想,這些事並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他背著書包,準備繞過他們回房間,卻不料陳莉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拎到黎威的麵前,哭著說道,“黎威,這是我們的兒子,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憑什麽這樣對我!”


    黎威被陳莉的話激怒,他猩紅著眼睛死死地瞪著陳莉,突然怒吼道,“兒子!兒子!兒子!你就知道兒子!如果當年沒有他的存在,你又怎麽可能會那麽安然地留在黎家!”


    說著,他一把扯過黎陽,雙手揪住黎陽的衣領,窒息的感覺讓黎陽從頭冷到腳,他想掙紮,男人的力道卻讓他無法掙紮。


    “你想幹什麽?”見黎威怒火朝天的表情,陳莉驚恐地看著黎威。


    “我想幹什麽?”黎威突然猛地拎起黎陽朝地板上扔去,“我寧願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兒子,我寧願他從來沒有出生過!如果沒有他,在十年前,我們的關係就該斷了。”


    黎陽的手被桌子上掉下來的玻璃水果拚盤砸得生疼,額頭碰到桌角,鮮血從他的額角流出,垂掛在他的眼簾上,世界成了一片暗紅色,他看到紅色的世界裏有兩個男女對罵。


    他們還在吵,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受傷了。


    黎陽扶著桌子,沉默地站起來,無聲無息地繞過他們,慢慢地爬上樓梯,他沒有哭,在孤兒院的時候,他就忘了眼淚的味道。


    從那時候開始,黎陽明白黎威不愛他,也不把他當成兒子,陳莉把他帶回來,也隻是為了自己在黎家的地位。所以,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隻有強大,才能不被人欺負,才能不被人忽略。


    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他看到黎珊珊正坐在地板上玩積木,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立刻扔下積木跳起,撲到黎陽的懷裏。


    “二哥,你的頭流血了。”注意到黎陽額頭的血跡,黎珊珊有些驚慌失措地大叫了起來,聲音中參雜著一些擔心。


    說著她就去把他放到床底的藥箱拖出來,問他,“二哥,是哪種藥啊?”


    平日黎珊珊受傷,都是黎陽替她上藥,所以她知道人受傷了就要塗藥水,纏上繃帶。


    黎陽看著她揚起的小小臉蛋,一時間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麽,驚訝、不解、感動……亦或是滿足。


    有一個人關心自己的感覺真好,沒有被世界拋棄的感覺真好,黎陽的鼻子微微發酸,受了委屈的時候他沒有這種想哭感覺,反而被人關心才有這種感覺。


    真是奇怪。


    最後黎陽幫她找到了藥水,叮囑她一些注意事項,黎珊珊認真地點頭,讓黎陽坐在床上,因為自己的個頭太矮,她爬到他的懷裏,一手拿著棉簽,一手拿著藥水,輕輕地塗抹他的傷口。


    她的動作雖然很笨拙,有好幾次都弄疼了他,可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隻是細細地凝著她如蘋果般可愛的臉龐,凝著她認真蹙眉的表情。


    “二哥,疼不疼?”她怕弄疼了他,一邊塗一邊學著黎陽幫她上藥時的口吻問他。


    “不疼。”黎陽的唇角不由微微翹了翹,第一次,他的笑容沒有了虛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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