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香院裏二姨娘香腮掛玉珠,哭的梨花帶雨,她抓著柏知府的胳膊心中大恨,麵上卻抽抽噎噎泣淚道:“老爺,你好狠的心,你怎麽能將耀兒打成那樣,你不如將我們娘倆一起打死算了,若是耀兒有個三長兩短,妾身也不活了……”


    晶瑩的淚珠簌簌低落在柏知府的胳膊上又很快消失,可滴水穿石,不一會兒,柏知府暗錦的衣袖上竟是被二姨娘的淚水浸濕了一片。


    縱是嗔鬧哭泣,亦不見一絲蠻潑狼狽,嬌柔美好的猶如一幅嬌泣的仕女圖,隻讓人覺得心生憐愛。


    二姨娘在柏知府麵前有著超人的克製力,從來都是展現最美好的一麵。


    若是平時柏知府早就軟化在美人的眼淚中,輕憐愛撫溫柔嗬寵,可這一次,柏知府卻青著臉甩開二姨娘的玉臂,“四皇子要是有個好歹,你們娘倆還真不用活了……”


    二姨娘心中一窒嬌顏變白,一時間連哭鬧也忘了,慌聲問道:“不是已經醒了嗎?”


    一邊是當皇子的外甥,一邊是親生的兒子,雖然兒子更親一些,可四皇子的尊貴身份更讓她後怕。


    二姨娘不哭鬧了,柏知府麵色稍緩,“人雖醒了,卻是傷了後腰,已經飛鴿傳書讓穆老先生連夜趕來了……”他回身看了眼床上額頭包的跟粽子似的柏明耀,又怒從心來,“這混賬東西還死不了,你去親自守著四皇子。”


    “老爺,你去哪裏?”見柏知府轉身抬腳,二姨娘急忙拉住他,不會這樣的時候,他還要到苗氏哪裏去吧。


    柏知府毫不溫柔的抽開胳膊,冷笑道:“托你們母子的福,我親自去給皇上寫請罪的折子。”


    慈母多敗兒,早知今日,當初就應該將耀兒抱到老夫人膝下,就是養在苗氏房裏也比跟著這個隻知口腹蜜劍、陰謀算計的潘氏強。


    柏知府萬分後悔,今後他能做的就是冷著二姨娘,把柏明耀往正道上掰。


    不過柏明耀已經二十一了,能不能掰的正,就很難說了。


    柏知府還未踏出院門,柏明秀就哭哭啼啼的跑了進來,直接跟柏知府告狀,“爹,三哥弄來的那個蘇公子不是個好東西,你要為我和表姐做主……”


    她還沒有修煉到二姨娘那種將眼淚當成武器收放自如的程度,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幹嚎,添油加醋、顛倒黑白的將事情扭曲給柏知府,“他調.戲羞辱錦兒表姐,還猥.褻身邊的婢女,下流無恥,爹你跟三哥說讓他滾蛋……不,打死了扔出去……”


    句句汙言穢語,哪裏是一個名門小姐應有的德容,柏知府沉色看著柏明秀,似不認識這個女兒,冷聲問道:“他在哪裏羞辱的你們?”


    “就在三哥如心閣旁邊的采蘋居,三哥竟是讓他住在了那裏,就他那種下賤胚子也配……”


    二姨娘很是了解柏知府的麵部表情,柏明秀口不擇言的話讓她的心提到嗓子眼,這個死丫頭,無論她怎麽教養就是不長進!


    二姨娘恨鐵不成鋼,咬著牙的上前就要拉開柏明秀製止她再信口說下去,“秀兒,你過來,別煩你爹……”


    柏知府卻是更快了一步,揚手給了柏明秀一記耳光。


    “啊---”柏明秀失聲尖叫,不能置信的看向柏知府,整個人懵在那裏,竟是連哭都忘了,半邊臉眨眼就青腫鼓漲。


    一旁伺候的下人都嚇住了,今天,老爺是頭一遭對大少爺和四小姐動手,還如此的下狠手,難道二姨娘母子三人要失寵,他們迅速的交換了眼神,悄悄的低下了頭。


    “老爺?”二姨娘一聲驚呼,尖銳的有些破音,不再似以往那般嫵媚嬌酥甜膩的化人。


    “老爺,你……你怎麽能動手打秀兒?”二姨娘的眼淚瞬間就又落了下來,這回心傷的更厲害了。


    柏知府冷臉看向她們娘倆,“從今兒起,去給你母親晨省昏定,潘氏,你也要以身作則,別再忘了規矩。”


    二姨娘隻覺腦中一轟眼冒黑花。


    “老爺?”她眸中含淚,驚愕的望著柏知府,以為自己聽錯了,哆哆嗦嗦的問道,“老爺在說什麽,妾身……妾身沒聽清楚……”


    讓她們娘倆去那女人跟前伏低做小嗎?她二十多年都從沒做過的事,現在要從頭做起嗎?


    柏知府卻避開二姨娘的目光轉向一旁的下人,“你們可聽清楚了?”


    院中雖都是二姨娘的人,卻更畏懼柏知府,均喏喏的應了一聲。


    “那就仔仔細細的說給你們姨娘聽,直到她聽清楚為止!”柏知府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姨娘?老爺竟然親口對著女兒和滿院子伺候的下人說她隻是個姨娘,即便過了二十多年還是得向正室低頭的姨娘!


    二姨娘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軟昏倒在地,驚的下人手忙腳亂。


    柏明秀卻是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又驚又羞,為什麽這樣,為什麽三哥一回來,爹就變成了這樣?


    柏知府並沒有立刻去書房寫折子,而是先去了如心閣,他在如心閣的題匾下默了一瞬,神色複雜,忽然不想去見這個小兒子了,轉了身就要折回,苗氏卻從廊下走了過來,歎聲道:“老爺既然來了,還是看看湛兒再走吧。”


    這父子倆都是倔脾氣,總是這麽僵著,一方是丈夫,一方是兒子,她很是無能為力,這麽多年下來,她看的都心累,如今矛盾和誤會愈發深了。


    柏知府看了苗氏一眼,默默的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拍了一下,“笙蘭,這些年委屈你了……”


    苗氏的心頭有些發酸,她微微垂首遮住眼底的濕潤,“有老爺這句話,笙蘭不覺得委屈……”


    至親至疏夫妻,二十多年消磨的不光是光陰流水,還有她的一腔殷殷欽慕之心,雖然他們依舊在彼此身邊,可那一年盛開的赤芍早已碾落成塵化土飛揚。


    隻要把對方看做丈夫,僅僅是丈夫,隻要將自己當做人妻,僅僅是人妻,日子雖難熬,卻不委屈,應有的富貴榮華她一樣不缺不是嗎?


    她心頭的酸澀眼底的濕意不是為任何人,隻是悵然曾經的她太傻太癡,才會傷人傷己失去了一個幼小的無辜生命。


    苗氏收斂了情緒將手從柏知府手中抽出,柏知府有些失落,“笙蘭,我---”


    苗氏笑看柏知府,笑容豔麗如昔,柔聲道:“湛兒大了,難免有了些自己的想法,老爺莫和他置氣,也莫被他氣著了,妾身親自去備些點心。”


    柏知府專注的看著苗氏挺直優雅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愧色痛惜,人不風.流枉少年,當年是他先負了苗氏,又心高氣傲拉不下臉麵認錯,夫妻二人人前和睦如昔,卻是離心了二十多年。


    直到苗氏的背影模糊在燈色裏,慢慢的消失不見,柏知府才黯然轉身,殳竹無聲的挑起錦簾,柏知府麵上已經恢複了俊儒威嚴的神色踏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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