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暑反而忍不住有點兒心軟,加上杜仲請她幫忙勸勸少主子關心關心此事,好歹也算是安撫安撫易大掌櫃,陸小暑終於找周釋之說起此事。


    畢竟,易大掌櫃對周釋之忠心耿耿,而且在山莊威望極高,而那易曉蘭還曾伺候過周釋之,周釋之對他家的不幸冷眼旁觀不作半點表示,看在不明真相的人民群眾眼中,未免有點兒不近人情。


    陸小暑既然全心全意的和他好了,當然不肯叫他背負這樣的名聲。


    “我們去易家看看吧!”陸小暑推了推周釋之笑吟吟道。


    周釋之見她小臉上還有幾分蒼白,精神也不如從前好,整個人仿佛失去了一層光彩,心裏就覺得一陣心疼難受。


    雖然經過這些天的調養,可那一次幾乎喪命的災難哪裏有那麽容易養的過來?更別說後來又糟了幾天的罪,調養也沒有那麽及時。


    “現在忙著,沒空。”周釋之握著她的小手拉她坐下,不快的道:“想必易大掌櫃也能理解的,等過些天再說吧!你安心休養調理身體,別管這事了。”


    陸小暑聽了“撲哧”一笑,抬眸看他,眨了眨眼,偏著頭笑道:“看來你心裏頭也不是不清楚啊,反正早晚都要去的,何必賭氣爭這個早晚呢?早去早了!”


    “總得等你身子再好些,等我心裏這口氣順了再說吧!”周釋之見她笑了起來眼眸中波光流轉,霎時添了幾分往昔的狡黠和鮮活靈動的氣息,心情也好了點,笑道:“我就是不甘心,想想都生氣!我怕見了她恨不得她沒死都要殺了她!”


    陸小暑何嚐不恨易曉蘭,聽見周釋之這麽說可見是心向著自己的,不覺又添了兩分歡喜,說道:“我也恨死她了,可是一碼事歸一碼事,如果她就此醒不過來,那就什麽都不用說了!如果她醒了過來,我可沒打算這麽輕易放過她!不看她的麵子,總得看易大掌櫃的麵子呀!”


    周釋之想了想,終於點頭笑道:“你說的也對,索性今天咱們就去吧!”


    陸小暑一笑,兩人收拾片刻,便帶了人往易家那邊去。


    剛走到院子裏,便聽到裏頭傳來婦人低低的哭泣聲,不用說肯定是易夫人了。


    那哭聲悲戚而絕望,聽得叫人心裏發酸。


    兩人相視一眼,周釋之便示意隨行的小廝李玄出聲。


    屋子裏的哭聲戛然而止,不一會兒,易大掌櫃和易夫人一同迎了出來。


    “少主!陸姑娘!你們來了?快屋裏請!”易大掌櫃忙上前拱手施禮。


    “少主、陸姑娘!”易夫人斂身亦福了福,卻是垂著頭神情淡淡。


    陸小暑下意識望了她一眼,看得出來她心裏對周釋之定是有不滿的。陸小暑原本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寬容的心頓時又有點來了氣:你自己的女兒做過什麽你若知道,就不會是這副神情了!


    姑奶奶沒有落井下石趁機報複,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阿蘭怎麽樣?還沒醒嗎?”周釋之點點頭,與陸小暑一邊隨著易大掌櫃夫婦進去一邊問道。


    易大掌櫃聞言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還是那副樣子……這孩子恐怕是!”


    易夫人聽得這話,忍不住抬起頭叫了聲“老爺”眼淚汪汪的起來。


    “行了,當著少主的麵,你這是做什麽?”易大掌櫃不悅的瞟了她一眼。


    周釋之和陸小暑來到廂房,看到躺在炕上蓋著錦被的易曉蘭麵色蠟黃如紙不見半點血色,更沒有半絲光彩。雙眸緊緊的閉合著,感覺不到一點生氣。就好像她整個人已經失去了靈魂隻剩下一具軀殼。


    饒是周釋之對她滿心厭惡、恨之入骨,仍感到幾許惻然。易大掌櫃夫婦天天麵對著她這副神情,可想而知那心裏是怎樣一番煎熬。


    “少主、陸姑娘,請外邊花廳奉茶坐一坐吧!”易大掌櫃勉強笑著招呼。


    “走吧!”周釋之牽著陸小暑的手說道。


    易夫人在炕沿戀戀不舍的瞧了瞧女兒,抬眸看見那二人交握的雙手,再回頭看看女兒,咬了咬唇,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易曉蘭的臉龐,含淚低低說道:“蘭兒,你放心,你的心願娘心裏頭明白,不管你爹怎麽樣,娘一定會達成你這最後一個心願……”


    落座奉茶。周釋之便問了一番尋醫問藥的經過,易大掌櫃苦笑道:“一開始說是氣血攻心暈了過去,可後來她遲遲不醒,大夫也拿不準究竟為何了!唉,看了好幾個大夫,都摸不準原因……如今看來,隻有聽天由命了!”


    “好人有好報,老天爺是公平的,易大叔也不必再傷心難過了!”周釋之淡淡說道,惹得陸小暑朝他瞅了一眼。


    “少主!”易夫人卻冷不丁叫了周釋之一聲,含淚道:“這話雖是不肯說也不忍說,可也不得不說,蘭兒這個狀況,怕是,怕是好不了了!”易夫人說著掏出帕子拭淚,哽咽道:“可憐我女兒,她還這麽年輕……”


    “易嬸別難過,”周釋之見她傷心便勸道:“這種事誰也沒想到……”


    “多謝少主!我心裏也知道的,隻是為人父母的,知道是一回事兒,又哪兒能不心痛!”易夫人聞言便拭了拭淚,抬頭正色向周釋之說道:“少主,蘭兒眼見是沒有什麽希望的了,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求少主,還望少主成全!”


    “夫人,”易大掌櫃一聽她這麽說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忍不住蹙眉打斷道:“謹言!別在少主麵前亂說話!”


    易夫人哪裏理會他?反而起身,端端正正的向周釋之屈膝福身行了個禮,道:“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也是蘭兒最後的心願,請少主成全!”


    “夫人!”易大掌櫃臉色一變,霍然起身,瞪著易夫人身後的嬤嬤沉聲喝道:“還愣著做什麽?夫人累了,快扶夫人回房歇著去!”


    “老爺!這番話我是一定要說的,您還是別攔著我了!”易夫人仿佛豁出去了,誰的話都不要聽,回身冷冷瞪了那兩名嬤嬤一眼,目光堅定,語氣冷硬,毫不顧忌的直視易大掌櫃。


    “易大叔不必如此,”周釋之見狀也不能和陸小暑在一旁當啞巴,便道:“易嬸有什麽要求但說無妨,隻要我能夠做得到,就一定會做到。”


    “那我先謝過少主了!少主您果然是有情有義之人!”易夫人心中一喜,眼中露出兩分光彩又向周釋之施了一禮,這才深深吸了口氣傷感的說道:“實不相瞞,也許少主您並不知道,蘭兒她一直傾心於少主您。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孩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做上少主您的正室夫人,隻求能長長久久的侍奉在少主您的左右,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她如今變成了這樣,顯然是沒什麽希望再醒過來了,我這個當娘的,就算再不舍也違不了天意、沒法同天抗爭!我隻求少主憐惜我女兒一腔癡情,給她一個名分吧,讓她走,也走得安心!求求少主了!”


    早在易夫人開口的時候,易大掌櫃便將伺候的一眾仆婢們都遣了出去。聽見妻子這麽說,他既傷心又有些難為情的慚愧。


    他心裏很清楚,以少主的睿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女兒的心思?他委婉的讓自己接回女兒就是最好的證明,擺明了他並不想與自家女兒牽扯上什麽瓜葛。


    夫人這話,等同逼迫。


    可如果女兒真的再也醒不過來的話,能夠為她完成這最後一個心願,他這個當爹的,也是願意的……


    周釋之和陸小暑都愣住了,兩人下意識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沒有想到易夫人竟會說出這番話來。


    陸小暑忍不住感到一陣膩味,不由得斜了斜眼角瞪了周釋之一眼,暗含怒意。


    這個男人既然是屬於她的了,那麽就隻能是她的,她陸小暑可沒有興趣跟別的女人來分享!哪怕是名分,也不行!


    話說,如今她都還沒有名分呢!


    易夫人嚶嚶的低泣著,易大掌櫃在一旁黯然傷神沉默不言,陸小暑微微垂眸也沒有吱聲,但三個人都在等著周釋之的表態。


    易夫人兩口子自然是祈盼,陸小暑也是祈盼,不過彼此祈盼的內容不一樣。


    陸小暑暗暗咬牙,如果他敢答應,她就——


    總之,她心裏頭膩歪,別怪她不客氣!


    “事情還沒有到那一地步,”周釋之緩緩說道:“易大叔和易嬸先別急,阿蘭不見得不能醒過來!說句實話,易大叔為麒麟山莊盡職盡責、辛苦操勞了一輩子,你們二人膝下就這麽一個女兒,我縱然是少主,可要讓我如此委屈了阿蘭,我心裏也會不安的!”


    周釋之怎麽可能會答應?話說他聽到易夫人這麽說心裏同樣感到膩味得不行。易曉蘭如此心腸歹毒,還差點害死了他心愛的女人、差點害自己屍骨無存,他怎麽可能會許她名分?


    無論是為了陸小暑還是為了自己,他都不可能會答應!


    易大掌櫃臉上頓時有些尷尬,易夫人也怔住了,她沒有想到女兒都已經變成了這樣,就這麽一個對少主沒有絲毫損失、簡單得幾乎算不上一件事的要求他也不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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