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船上,蘇木連聲喝令快開船。


    看蘇大人臉色難看,兵丁們也不敢廢話,將船行得飛快。


    站在船舷後麵,看著滾滾的運河水,蘇木心中一陣煩悶,心中歎息一聲:這個太康怎麽變成這樣了,變得那麽可怕,那麽陌生。


    想當初在滄州的時候,她不過是一個典型的女文青,愛慕虛榮。為了區區一點文壇上的名聲,為了士子們崇拜的目光,甚至作出剽竊的事情來。


    她當時那麽幹,或許叫人無法容忍,如今回頭一想,其實還是很可愛的。


    畢竟,那時的她看起來還是一個正常的小女孩子。


    可自從和她一道弄了那個發展銀行,發行鹽票。到現在,發展銀行的錢票已經通行於北方無省。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有白花花的銀子如流水一樣落進三大股東的腰包。


    太康公主在這場資本的盛宴中徹底迷失了,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


    確實,正如她剛才所說,發展銀行之所以能夠有今天這般氣象,歸根結底,還不是有強大的皇家背景,做起事來自然無往不利。


    但現在不過是資本主義萌芽時期,而古代中國在整個世界史上又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官本位製度。


    也就是說,無論你做什麽,都必須受到官家的製約和監視。


    否則,就算你富可敵國,在朝官府沒有強大的背景,一道命令下來,一個小小的衙役就能將那五花大綁捆了。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蘇木忙著考取功名,發展銀行的事情已經很久沒過問了。實際上,整個銀行現在都由太康實際主持。


    一個女孩子,手中掌握了強大的政治資源,掌握了幾百上千萬兩白銀的流水,就算再笨,也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的果實,必須將手伸進大明朝的政治裏麵去。


    又回想起當處從滄州回北京時,太康公主可蘇木所說過的那席話。


    蘇木突然明白:這個女孩子是嚐到權力的滋味了。


    而這權力的滋味又是如此甘甜,一旦到手,卻又怎麽舍得放棄。


    再說,她前頭又有個慈聖張太後垂簾聽政的先例,又這麽一個厲害的老師沒,身上的政治智慧徹底蘇醒過來了。


    沒錯,她的憂慮非常有道理。


    據蘇木所知道,在真實的曆史上。正德皇帝去世之後,嘉靖繼承皇位。


    這可是個不好對付的君主,對於正德的母親張太後非常刻薄。


    張太後在皇宮裏的日子,比一個普通的宮女還不如。


    後來張太後的弟弟壽寧侯張鶴齡犯了事,嘉靖皇帝不顧張太後的苦苦哀求,直接判了張侯一個斬立絕。


    堂堂太後,竟然連自己弟弟的性命也保不住,蘇木記起這段記載,想起張太後垂簾那一年的幹練和意氣風發,心中感覺到一陣悲哀。


    曆來,皇宮就是世界上最最殘酷,最最沒有人性的地方。


    置身其中,除非你貴為天子,君臨天下。否則就得不斷同人爭,不斷迎接別人的挑戰。紫禁城也就那麽大一點,卻擠進去好幾千人,偏偏又掌握著整個天下的權柄。見多了風光無限,如何不叫人眼熱。


    太康公主從小生活在其中,目濡耳染,對於政治鬥爭和人性的醜惡,比起同齡人不知道要清楚多少。隻不過,以前她貴為公主,隻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裏還敢有人招惹。


    但是,現在,正德皇帝的身子好象出了問題。如果他一旦有個好歹,太康公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立即就會變成過眼煙雲。


    況且,和蘇木這樣的文官不同。就算失勢落魄,依舊會有無數同門同窗弟子奔走援助。真到萬不得已,大不了處江湖之遠,仍然去做他的名士、鄉紳。


    相比起蘇木,身為皇家人,卻是沒有任何退路的。


    猛地,蘇木立即理解的太康。


    捫心自問,換蘇木處於她的位置,隻怕也會氣急敗壞。


    “這個小妮子,真的成熟了。隻可惜,也變得不那麽可愛了!”


    蘇木苦笑著,他心中還是疑惑,這個太康公主又是怎麽見微知著,通過自己去太醫院拿正德皇帝醫案一事,就想到正德皇帝身子出了問題,有極大可能沒有生育呢?


    這個消息如果得到證實,正德百年之後,帝位空懸。一旦傳出去,也不知道朝廷會亂成什麽樣子。


    這還是好的,如果叫別人知道正德還患有心血管疾病,搞不好會英年早逝,隻怕那些藩王們立即就要動心思了。


    想了想,蘇木覺得這其中有兩個可能。


    首先,最大的可能是張太後雖然還政於皇帝,可耳目依舊遍及整個皇宮和西苑,對於大明帝國的政治依舊有極大的影響。、


    第二,就是太康在皇帝身邊有她自己的眼線。


    不管怎麽說,宮中的兩個女人都不是簡單角色。


    如今,太康公主已經同蘇木翻臉,還揚言要將他踢出發展銀行。


    對於發展銀行一事,蘇木並不怎麽放在心上。說句實在話,他現在也又好幾十萬兩身家。換算成後世的人民幣,至少也是幾億身家。就算從現在開始什麽也不做,也足夠一家人吃上好幾輩。


    問題是,得罪了這麽一個女人以及背後的張太後,蘇木感覺將來會有很大的麻煩。至少,在正德皇帝是否有生育一事上,她們還會過來糾纏。


    好在蘇木這次要去陝西將近一年,暫時能清淨很長一段時間。


    若還留在京城,肯定會被她們逼瘋的。


    偷偷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蘇木先將這一份擔心揣在懷裏,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事。


    官船出了京城,沿著大運河行了五六日,就到了山東境內,然後又過六七日,行到兩淮,這才轉道黃河西行去陝。說起來,還真是繞了一個大圈子。


    沒辦法,擺大明朝糟糕的交通情況,這年頭要想出門必須走水道。否則,光那爛得跟菜園子一樣的道路,就能將你顛死。相比隻下,坐船乃是這個世界上最舒服的出行方式。


    這半月倒是走得順利,但等蘇木的官船一轉道黃河進入河南境內,速度就慢下來了。聽說今科狀元公來了,沿途地方官員和士林中人紛紛過來邀請。


    蘇木也是沒有法子,隻得一路應酬著。如此一來,他在河南竟耽擱了將近二十天,不過,對於熟悉地方民情卻是有好處的。而他蘇木的名聲,在河南一地也更家響亮起來。


    如此慢慢行去,等到了西安,已經是春節。


    蘇木就在貢院住下來,準備等年一過完,就開始巡按地方學政。


    這活兒可麻煩,畢竟現在的陝西布政使司的地域實在太廣大了,相當於後世的陝西、寧夏、甘肅,再加上大半個青海。要一一巡按,半年時間還顯得有些不足。


    不覺,正德二年就這麽過去了。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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