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熟悉的靈力,在他周身遊移著,隻等一個肯定的吩咐。


    楚越人閉目養神,不願去理會。


    奈何這一縷靈力甚是執著,許久都沒有消散的打算,甚至隱隱還有增強的趨勢。


    皺著眉,楚越人起身,從牆角翻出一隻碗,倒了些水進去。略一凝神,一抹綠光自指中溢出,與那縷靈力相融交匯成在一處。那縷靈力得到回應,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動沒入牆角那隻碗中。


    淺淺的一碗水,如同活物一般,凝成細細一線,試探著爬出碗底,向空中延伸出來。


    那條水線懸於半空,很快,原本的細線隨著不斷的源源而來的水變粗變大。隨後,整碗水都浮到空中,而那隨意的形狀也在慢慢拉伸改變。最後,似乎是誰有意為之,仔細塗抹過一般,那原本奇形怪狀的水跡,變成一個完整的圓形,薄薄一層懸於半空,十分均勻圓滑。


    隨著形狀的改變,水鏡的顏色也在變化。從原本的波光粼粼,變得漆黑如淵,爾後,又從中心蕩開一點銀芒,隨著水波蕩漾,這一點銀色迅速擴及整個水麵。最後,水鏡變得透明,如無一物。


    而後,水鏡上慢慢顯現出一個人影。


    “深更半夜的,你想幹什麽?”楚越人語氣十分不善。


    楚越言不意他先聲奪人,愣了一愣,才想起來道理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我想幹什麽?小弟,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我不是留了信麽?”雖然小屋中並無燭光,但楚越言仍可看清楚越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非常不好看。


    哎呀哎呀,又鬧別扭了麽?“留信?為什麽不當麵說清楚?你知不知道娘很擔心?”楚越言麵不改色地說著謊。


    果然,一擊即中。


    隻見楚越人皺眉道:“我又沒做什麽危險的事,娘擔心什麽?”


    “因為你的舉止太過反常。”楚越言一步一步地引他入彀。


    而以楚越人之心思機變,因為有愧於先,竟也未察覺他的用心,而是順著他的話頭答道:“這……事急從權罷了。”


    楚越言敏銳地捕捉到他臉上一瞬間的不自然,心中覺得有趣之極,臉上卻仍是鄭重的神色,擺出兄長的架勢,斥責道:“有寫信的時間,怎麽也夠當麵說一聲了。”


    楚越人默然。


    楚越言循循善誘:“小弟,不是說好留下來參加祭典麽?怎麽突然又想走呢?”


    “祭典在春分時,現在才是初冬,還來得及。”楚越人道。


    “留下來多陪陪母親不行嗎?她已有兩年沒見你。”


    “……此事一了,我馬上回去。”


    “還有什麽事要了結?”近來楚越言已極少見到楚越人這種問一句答一句的乖巧模樣,當下覺得十分欣慰:啊,小弟果然還是將我當成大哥的,有什麽話還是肯對我說——他卻忘了,是自己先用母親挑起楚越人的愧疚之心,又一句一句地問些不太要緊的話,讓楚越人逐步放下心防。不知不覺間,離楚越人的心事越來越近。雖然楚越言早已猜到他這麽做的因由,卻還是期待著,能聽到他親口承認。


    楚越人頓了一頓,道:“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麽?”楚越言明知故問。


    “那個人雖有宮中信物,卻不能保證他無有禍心。大哥,宮闈傾軋之事,你在帝都十年中,想來也該有所耳聞。她……保不準宮中有誰想謀算她。”


    楚越言成功套出他的話來,心中無比歡喜,隻是麵上卻還得端著,作道貌岸然狀:“你說的是。”生怕一個不對,讓小弟醒悟過來自己是在套話。


    楚越人道:“大哥,既然你也認同,那母親問起時,就請你代為解釋吧。”


    “包在我身上。”楚越言又問道:“你現在在哪裏?”楚越人傳話的水鏡不大,投到他這邊水鏡上,便隻得一張臉與半個肩膀,其他再看不見什麽。也不知楚越人現在在何處落腳,若是其他季節還好些,但已經入冬了,夜裏休息不好的話極易染上風寒。他楚越言可是非常關心弟弟的好大哥,於這些方麵,當然要問個明白,以免於這些瑣事上馬馬虎虎得過且過的小弟又將自己弄出病來。


    “……”楚越人道:“夜已深了,明日我還要趕路。大哥,下次再說吧。”也不等楚越言回答,那邊便收了術。


    “呃……”留下措不及手的楚越言這邊,水鏡內重歸於一片漆黑。


    楚越言作個導引的手勢,讓水鏡重新化為流水,回到花瓶之中。隨手撫著案上一本書的書頁,他嘟囔道:“應該是沒發現吧……”否則,依楚越人的性子,肯定又要刺他幾句。


    不過,能確定他的心意,就算是被刺上幾句也值了。何況,這次成功地掏出他的話後還能全身而退。


    高興之餘,楚越言也未免有些自艾自怨:這大哥也做得太失敗了,關心一下小弟,還要冒著小弟惱羞成怒的危險。


    算了算了,有個別扭的弟弟,雖然會有這種煩惱,但有時看著他惱別扭,也很可愛啊。


    話說回來,小弟說他此事一了,該是說,將宋姑娘送到帝都之後,便會回來。但,他真的舍得回來麽?


    楚越言挑挑眉,臉上神情與他清秀得幾近女氣的外表殊為不符。


    那麽,明天便同菲姑姑說一聲吧,若小弟真在帝都不肯回來,也好有個照應提點的。


    好,就這麽定了。


    **************


    即使是陽光明媚的天氣,深深殿宇之內依然多少帶了些森冷之意。


    九重鳳厥,世人皆道黃金為瓦玉砌階,琉璃作盞銀燭照,富貴之極,尊榮之極。但又有幾人知道,那重重殿宇之下,有多少事物終年不見天日。


    縱是帝後之尊,人上之人,有些事,卻是終身求不得。


    不能求,也不想,再求。


    “雪梅,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歇起中覺,傅臨安身上懶懶的,隨口問道。


    “回稟娘娘,現在是 時 刻。”雪梅伶俐地服侍皇後更衣,動作輕柔靈巧之極。


    一時穿畢衣服,傅臨安坐在銅鏡前,看雪梅打開一盒珠花,隨手指了一支,道:“梳個簡單的,橫豎這幾日沒什麽人來。”


    “是。”雪梅是這承平宮中數得到的侍女,素來又是同這位隨和的皇後說笑慣了的。當下一邊梳頭,便一邊絮絮說起近日聽來的趣事。


    傅臨安淡淡聽著,偶爾會心一笑。


    “……剛才淑妃還特特來了一趟,婢子說您正歇中覺呢,她便走了。聽說又往扶芳殿去了。想來,該是為著皇上今早誇了三皇子一句,高興得跟什麽似的,依淑妃的脾氣,不找幾個人說說,隻怕夜裏都睡不好呢。”


    “雪梅,這些話在這殿裏說說也罷了。”傅臨安輕聲道。


    “婢子知道。”雪梅笑嘻嘻道:“娘娘還不放心婢子麽?也就隻在娘娘這兒這麽一說,權當給您解悶。出了這殿門,打死婢子,婢子也不敢多一句話。”


    聽她如此信誓旦旦,傅臨安不覺失笑:“你這丫頭,慣愛貧嘴,多早晚拿針線縫起來才清靜。”


    “娘娘舍得麽?少了婢子這張嘴,誰給您逗樂解悶呢?”說著,雪梅放下梳子,從桌上捧起一麵約有人麵大小的銅鏡,站到傅臨安身後,調整一下角度,以便傅臨安能從麵前的鏡子裏看到發髻的模樣。


    傅臨安隨意掃了一眼,道:“好了,就這麽著吧。”


    雪梅有些悻悻的:“娘娘,婢子盡心幫您梳頭,您就這麽一眼打發了?”


    “哦?莫非你還想要什麽賞賜不成?”


    “婢子哪敢啊?”眼見傅臨安起身,雪梅忙放下銅鏡,轉身跟在後麵:“婢子是想說,娘娘您於打扮方麵未免太過懈怠了。”


    “早就上了年紀,還時興這些做什麽?”


    “娘娘!”雪梅幾乎要跳腳:“您怎麽動不動就說這話?皇上上次還說您看著又年輕了呢!”


    “你於這些事上倒記得清楚。”說著話,傅臨安走到外廳,道:“上些點心來。”


    雪梅跑到屋外打發小丫頭去了,回來站到她身後,輕輕為她捶著肩,道:“說起來,公主許久都沒有過來了,難不成病還沒好麽?”


    傅臨安頓了一頓:“公主?”


    “自然是金枝公主啊。”雪梅道:“這個月她一次都沒來過呢。她出宮後雖然比以前來得少許多,但每月總是要來兩三次,看看您的。可自月初聽說她病了之後,到現在一次也沒來過。卻也不見皇上賜藥,娘娘,公主這病,要不要緊啊?要不,您出宮去看看她?”


    聽到此處,傅臨安暗中搖頭,這事做的實在不夠周詳。


    “你這丫頭又胡說了。”傅臨安道:“哪裏說是出宮就出宮的?”


    “您也不擔心公主?”雪梅三年前來到承平宮當值,與自小由傅臨安帶大的金枝相處兩年餘,感情融洽,素日也知這對母女雖無血緣關係,感情卻很好。當下見傅臨安不以為意,覺得十分不解。


    “她這是心病。”傅臨安說得言簡意駭。


    “心病?”雪梅眼珠一轉,有些明白了。感情是為著駙馬出門辦事,就覺得不自在,托病謝客了呀?等她再進宮,可得好好打趣她。


    這時,忽地聽門外宮人高聲道:“皇上駕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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