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被雨耽誤了半日,後來冒著小雨繼續趕路,車夫說忙著送貨,中間連午飯時也沒有停車。雨天道路泥濘難走,直到天擦黑時,貨車才到達目的地。宋曉和車夫均是又冷又餓,也不多說客氣話,宋曉遞上幾個銅板做車資,心道待會兒非得好好吃一頓不可。


    但天冷天黑之下,街上行人廖廖無幾,宋曉看來看去,找不出一個麵目老實可以問話的,隻得向楚越人道:“這地方你來過沒有?”


    “未曾來過。”


    宋曉看看神色如常若無其事的對方,再反觀餓了一天的自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肯定是頭發蓬亂衣角皺成一團,更不要說臉上的苦瓜相。實在是連仰天長歎的力氣都沒有,無力地說道:“那就自己找客棧吧。”


    好在這次RP不錯,轉過兩條街,就發現一幢小樓,掛著大大的招牌,上書雲來客棧。宋曉來不及歡呼,便一頭撲了進去。


    正是晚飯時候,大堂內坐滿了客人,夥計穿梭在人群中,對這桌點頭道:“這兩位客人,你們的菜馬上就好。”又對那邊道:“牛肉都是現成的,正在裝盤呢,您再等等。”遊刃有餘,煞是老練。


    一回頭見到門口的宋、楚二人,馬上大聲招呼道:“兩位是吃飯還是住店哪?”


    “住店!不過先給我們上兩盤菜兩碗飯,要現成的,越快越好!”


    客棧夥計對她一副急吼吼的樣子並不取笑,而是善解人意地道:“成咧。客官,您先去掌櫃那邊記個名兒。”


    宋曉早就撿了最近的一張空桌坐下,實在不想動彈,看著楚越人也在對麵坐下,像是未聽到夥計的話一樣,沒有一點兒想要依言去登記房間的樣子。便支使道:“你去好麽?我實在不想動了。”


    這幾日住店吃飯找車付錢等都是宋曉一手包辦。不是宋曉沒打過讓楚越人代勞的主意,但同行第一天她就發現這家夥的大少爺本質,講價看貨色什麽的全都不會,基本上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說多少就是多少。這樣浪費,這樣冤大頭,怎麽成呢?宋曉隻好要回自己的錢袋(這個是重點),繼續能者多勞。而楚越人並沒有絲毫不安,理所當然地跟在宋曉身後,袖手看她跑來跑去。


    宋曉曾私下裏同金枝八卦過楚越人的身份,金枝說並不清楚楚氏那邊的情況,但他既然能被派來保護自己,初會那次娘親留下的靈識也說過認得他的爹, 可見來頭一定不簡單。最後宋曉總結道:“單看那副油瓶倒了也不扶一扶的架勢,絕對是個大少爺。”


    其實這倒冤枉了楚越人。他在族中雖然地位不低,亦得父母兄長疼愛,但楚氏人曆來沒有呼奴使婢的習慣,連長老亦是事事親為。不過楚越人自小沉迷修行,於外事並不在意,凡事能省則省,簡樸得近於簡陋也並不在意。少時為了早早參破至人第二重境界,竟連著兩日兩夜不睡不眠,後來被兄長心疼地斥責欲速不達,才慢慢改過些來。然而本性還是隻死魚頭——戮一下動一下。


    今天宋曉又累又餓,實在不想再動,心想這住店登記也不是什麽大事,便放心地支使楚越人去做。


    楚越人當下依言去了,卻半日不見回來。宋曉一心記掛著飯菜怎麽還沒上來,忘了在意。又等一了刻,隨著第一道牛肉湯上來,宋曉喜笑顏開地舀起一碗,慢慢吹著。直到喝下半碗牛肉湯,才想起某人怎麽這半日還沒回來。


    “這麽大一個人,還能走丟?大概是方便去了吧。”宋曉想著,繼續喝湯。


    果然,等這碗湯喝完,楚越人便回來了。


    “喂,飯菜都上來了,快吃吧。”宋曉咬著肉片,說得含含糊糊。


    楚越人坐下,卻沒有動筷,而是看著好,說道:“房間隻有一間。”


    “啊?”宋曉聽到這話,有些反應不過來。拜托,八點檔的片子都不用這橋段了好不好?作者,你就不能再有創意一些?


    楚越人以為她在發愁,便解釋道:“本來有兩間。但有位婦人帶著個小男孩,也要住店,掌櫃的同我商量,那婦人又說城中三家客棧都滿了,就這裏還有房間,要我務必讓一間與她。我便同意了。”又道:“宋姑娘放心,在下絕不會有逾禮之舉。”


    “沒事,問問掌櫃的房中能不能再加一張小床便是。”


    楚越人似是有些不解:“單人房間,還能加床?”


    “也要看房間大不大,一般客棧裏都備了些輕便的小床鋪供客人加減的。”宋曉說著又扒一口飯。


    楚越人看她吃得香甜,也覺得自己餓了,一邊添飯,一邊道:“宋姑娘知道的倒不少。”


    這句話勾起了宋曉的傷心事,回想大學四年社團生涯,練就的女生當男生使,男生當畜生使。又因為拉讚助跑贈品一類的事宜,磨出一張冷言冷語聽不見,笑容滿麵嘴巴甜的麵具——若不是因為這樣,她為什麽要在早上剛受過這家夥的冷嘲熱諷之後,現在又能若無其事地同他說話,還招呼他吃飯?!


    一句話,誰讓自己沒把握順利到達雲夢澤呢?眼前這家夥雖然嘴毒無用——嗯,好吧,他術法也不錯。到了雲夢澤地界上還能做個向導,就當參加旅行團遇上個壞脾氣的向導罷了!宋曉惡狠狠地咬著肉片。可恨這家夥是沒有地方可以投訴的。


    楚越人見她不接話,隻道她一路餓得狠了,吃著飯顧不得說話。暗自好笑,也不再說話,專心吃飯。


    吃過飯,二人著客棧夥計領到房間。宋曉看房間不算太小,勉強還可以再加張小床,便向那夥計說了,那夥計卻為難道:“可巧今日備下的小床都用完了。”


    “都用完了?”


    “這幾日陰雨連連,有幾位客人一直沒走,遇上來投宿的客人稍多的時候,就住不下了。有願意兩人共一間房的,便加一張床,房費對半。所以備下的那五六張床都加出去了——我說客官,你們不是夫妻麽?幹嘛要分床睡?”


    宋曉敷衍著好奇的夥計,要他再多送一副鋪蓋過來,竟還是沒有。宋曉無奈道:“再加一床被子,這下總該有吧?”


    “被子倒還有一條,其他可實在沒有了。”夥計說著退出房間,不多會兒送來一床厚厚的棉被。


    宋曉看看屋中兩張圓凳,一張方桌,實在是無法拚出張床來,又摸摸床上被褥,隻得一層,沒法分成兩套,當下不由沮喪。隱隱聽到樓下似乎有什麽喧嘩,也不去理會。


    楚越人道:“宋姑娘你睡床。”


    “那你呢?”


    “我去樓下——”話音未落,突然傳來激烈的敲門聲,隨之是大聲的呼喝:“屋裏的人,快開門!”


    “誰啊?”


    “我們是官府的!奉公主之命來找人!”敲門聲更大了。


    宋曉與楚越人對視一眼,宋曉強壓下心中緊張,抿了抿鬢角,換上一副惶恐的模樣——其實也不太難,將心中的驚慌適當顯露在臉上便可——上前開門。


    自門外一下湧入三名軟鎧黑衣,戴紅纓佩腰刀的兵士,房間中頓時變得擁擠不堪。


    宋曉就著惶恐的表情硬擠出一個笑臉道:“三位官爺,不知你們——”


    一語未閉,便讓領頭那人揮手打斷,不耐道:“你們哪裏人氏?什麽關係?”


    宋曉便將早已備下的籍貫家況等說了,又道:“我們夫婦二人,因好久沒去他那邊的親戚家走動了,所以……”


    “這種冷天出去走親戚?”


    宋曉陪笑道:“前兩天太陽還掛得高高的呢,也是趁田裏莊稼都收了,農閑時才走這一遭。”


    領頭那人說話間細細打量宋曉的臉,看完她又去看楚越人。見話中問不出什麽不妥,又在屋中轉了一圈,掃過桌上那個藍底白花土布包,猶豫一下,也沒有打開。又轉了一圈,指著楚越人,道:“你怎麽不說話?”


    楚越人道:“有什麽好說的?”語氣冷淡不耐,然而一聽即知是男子。那小頭領本來去掉的疑心,聽到他說的這句話,頓時轉為不快,喝道:“你怎麽說話的?!”


    宋曉趕忙道:“官爺,我丈夫他向來性子冷,不會說話,曆來都是這個樣子,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說著又推了推楚越人:“在外麵你也該把那性子斂著些,這可是官爺。”


    楚越人默不作聲,別過頭去,然而輕篾之意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這下那小頭領身後的二人都一齊站出來,大聲道:“這小子,怎麽跟官差說話的?!”


    宋曉暗罵楚越人演落魄又自覺高人一等的讀書人演過了頭,這下不知如何收場是好。正手足無措間,卻聽那小頭領道:“算了。跟這種自持清高的讀書人,有什麽好計較的?還不夠我一拳頭的,打死了又麻煩。”說著揮手道:“這裏沒事了,走吧!”說著便出屋轉去查下一個房間。


    這邊宋曉緊緊掩上門,無力地將背靠在門板上,隻覺方才略去了些的疲勞,又湧上身來。


    自出了公主府以來,至今一共六日,沿途雖見著告示貼了一路,偶然也會在路上遇到搜尋的官兵,然而這樣麵對麵的遭遇還是頭一次。說不緊張不害怕那是騙人的。


    宋曉不禁又摸摸臉,這“易容術”倒還真管用。


    卻聽那邊楚越人道:“在下倒不知,原來宋姑娘說話行事臨危不亂,令人佩服。”


    “一路都在想遇上了該怎麽應付,要是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那才是令人敬佩。”


    “但如宋姑娘這般隨機應變,倒也少見。”語氣曖昧,實在聽不出是誇讚還是譏諷。又說:“不過這些人也實在不濟事。”聽那口吻似乎還頗有遺憾?


    此刻宋曉沒有力氣跟他抬杠,道:“今天我累得很,先睡了。隻是辛苦你要睡桌子了。”——語氣中卻毫無抱歉之意。說完,她草草洗過臉腳,在屏風後換過外衣,便上床睡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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