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平安在《重案紀實》工作的時候曾經做過一個統計,幾乎所有連環殺人犯都有一個不幸福的童年,都曾受到過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


    女人繼續道:“那時候我在海洲市幼兒園上學,我那個殺豬的爹天天過來接我放學,於是同學們見到後都嘲笑我、看不起我,說我是豬,說我身上很臭,都不跟我玩。”


    祁平安終於明白,女人為什麽會有潔癖,把身邊的一切都收拾的幹幹淨淨。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麽會選擇在海洲市幼兒園門口售賣人肉。


    童言無忌,卻也傷人;就像曼陀羅一樣,可以製藥,也可製毒。


    萬物皆有兩麵性。


    祁平安道:“可你爹天天來接你,不是正說明他疼你嗎?”


    “他疼我?他隻是把我當成他的豬一樣控製我!”


    女人說著掃視了一下豬圈,冷笑道:“我隻要膽敢忤逆他,他就會把我關進豬圈裏,給我戴上鐵鏈,像個畜牲一樣!沒錯,就是你們在的這個地方,這些鐵鏈都是他當年焊的。”


    祁平安心裏五味雜陳,都說父母是小孩的第一任老師,所以女人便學著她的父親,重走他走過的路,漸漸變成她眼中最厭惡的樣子。


    “他逼著我退學,接手他的養豬場!他口口聲聲說為我好,實則自私自利,根本沒有替我想過!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可我從小就待在髒亂差的豬圈裏,別人拿的是畫眉筆,我拿的是殺豬刀!別人穿小花裙,我穿屠宰服!”


    女人越說越激動,臉上的口罩都扯落了一角,露出了女人因為常年幹粗重活而粗糙蠟黃的臉。


    “後來,我認識了個男人,他不嫌棄我是個殺豬的,我們便在一起了。我沒日沒夜地殺豬資助他上了大學,但他畢業後卻找了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生子!”


    薄情寡義的男人!祁平安忍不住在心裏唾罵道。


    “有一次我去送豬肉,在幼兒園門口撞見了接孩子放學的他,他像那幫同學一樣嘲笑我!說我臭,說我醜,他眼中的鄙夷我永遠忘不了!”


    女人說著眼露凶光道:“豬尚且老實本分,可人卻能如此陰毒!所以我就把他們都殺了!”


    “可其他人是無辜的。”


    女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問道:“無辜?豬也沒做錯什麽,為什麽它們生來就該被人屠殺?”


    是啊,為什麽呢?


    為什麽動物從生出來就分了三六九等?為什麽作惡的人卻安然無恙?究竟什麽才是公平?祁平安無言,因為她也回答不了。


    這時,隨著警笛聲由遠到近響了起來,一大幫穿著警服的人湧了進來,無不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他們發現廚房裏的屠宰案板上,正趴著一具男人的屍體。男人的後背被整個剖開,裏脊已經被取了出來,而一旁火爐架著兩塊半熟的烤肉。


    連在場資曆最老的老刑警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年輕的幹警更是差點當場吐了出來。


    見到警察衝了進來,女人轉頭咧嘴一笑,幽幽道:“你們來早了,叉燒肉還沒烤好呢!”


    “瘋女人!”一個中年男人上前指揮著底下的警察把女人帶走。


    五花大綁的女人被抬出了她的人間失樂園,火爐紅豔豔的火光忽閃忽閃照在養豬場的水泥地上,鋪成一片紅色的長毯,將女人引入地獄。


    中年男人走到祁平安和許研遠麵前,又急又氣道:“小遠,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研遠恭敬地叫了一聲:“舅舅。”


    祁平安這才認出來,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許研遠的舅舅,時任海洲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的陳問天,也趕緊跟著喊了一聲:“叔叔好!”


    陳問天掃了靠在許研遠身上的祁平安一眼,後者紅著臉掙紮著要自己站著。


    祁平安推開許研遠道:“我好多了,我能自己站好。”


    許研遠也覺得有些尷尬,可他剛稍稍鬆手,渾身無力的祁平安差點倒下,他又伸出臂彎給撈了回來,就又扶在了身邊。


    “醫生!”陳問天喊道。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查看豬圈裏的男人,根本抽不開身。


    沒辦法,兩人就繼續維持著曖昧的姿勢。


    “舅舅,你怎麽出現場了?”許研遠不好意思地岔開了話題。


    陳問天斥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先交代一下自己的情況!”


    陳問天是因為今天祁平安和宋南嶼送去的叉燒肉鑒定結果出來了,確為人肉,這才驚動了刑偵大隊。


    鑒定的法醫都無法通過肉眼分辨出人肉,宋南嶼卻做到了,專業能力令人歎為觀止。


    陳問天聽著許研遠說起來龍去脈,全程眉頭就沒鬆開過,聽完怒道:“你是不長記性嗎?你不是警察!這事讓你爸你媽知道,你看他們不把你攆回家!”


    “舅舅,這事過去了,別讓他們知道了擔心。”


    “你還知道他們擔心你?讓你到省城去你不去,好好的工作你不做,偏偏留在這裏開家什麽平安偵探社!”陳問天說完看著祁平安,沒什麽好臉色,他總覺得自己的外甥是被這紅顏禍水了。


    許研遠擔心祁平安多想,忙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就想當警察。”


    “可你當不了!”陳問天聲音提高了幾分道:“我再說一次,你給我記清楚了!你,不是警察!”


    許研遠抿著唇,唇色蒼白,祁平安拉了拉許研遠的手,擔心地抬起頭看著他。


    祁平安知道許研遠的理想是成為一名警察,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受到了陳問天的影響,現在他的理想被舅舅如此否定,心裏一定很難過。


    許研遠衝祁平安輕輕搖了搖頭,強撐起一抹笑容,示意自己沒事。他不希望祁平安擔心自己。


    其實祁平安心中也一直有一個疑問,許研遠明明學的就是刑偵專業,無論是成績還是身體素質各方麵都絕對過硬,可為什麽許研遠當不了警察?


    但祁平安不敢提起,這是陽光開朗的許研遠的一塊傷疤。


    次日。


    人肉叉燒的事大家都諱莫如深,無人再提。


    不知情況的老郭師傅帶著幾盒叉燒飯送給了偵探社,感謝他們找到了被綁架的小郭師傅。


    可憐的祁平安一聞到味,就差點吐了。


    老郭師傅皺著眉看向了許研遠道:“安安,你不會是有好事了吧?我可是聽說了,你們兩個是一起從醫院出來的。”


    許研遠瞪大眼連忙擺手,出於警方要求的保密原則,他什麽也不能解釋,但這樣看起來更可疑了。


    郭叔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對許研遠進行敦敦教導:“男子漢大丈夫,搞大人家的肚子要負責的啊!”


    “郭叔,不是您想的那樣!”


    “郭叔,你們聊,我有事先走了!”祁平安再也受不了了,衝出了偵探社,走到路上吸了幾口大氣這才緩了過來。


    她尚且如此,如果讓幼兒園的小朋友知道真相,該留下多大的心理創傷?


    這偵探社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祁平安忽然想起了那個清冷男人的身影,走著走著就到了海洲大學。


    如果不是宋南嶼發現人肉,也許女人還在逍遙法外,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的人受到殺害?


    想到此,祁平安便擠到飯堂打了兩盒飯,給社恐的宋教授送去。


    宋南嶼住在教師宿舍,具體門牌號不知道,祁平安就這麽坐在宿舍樓下等了半天,終於被她遠遠地望見那高挑的男人走了過來,忙揮手打招呼。


    “宋教授!”


    “……”


    宋南嶼停下了腳步,隔了好一會,才走到祁平安麵前,臉上寫滿了嫌棄。


    “你等了很久?來之前為什麽不提前打電話?”宋南嶼今天穿了一身幹幹淨淨的白襯衫,將他的腰線勾勒出來。


    “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嗎?”祁平安說完,睜大了眼睛,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摸出手機撥了出去,宋南嶼身上便響起了電話鈴聲。


    原來宋教授把她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了!


    宋南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他上回不是說了嗎?有事可以找他。


    宋南嶼挑起眼睛看著祁平安問道:“所以,你找我有什麽事?”


    祁平安將手中的飯盒拎起,對宋南嶼道:“宋教授,我猜你沒吃飯,一起吃飯吧!”


    宋南嶼確實還沒吃飯,他抿了抿唇,半晌說道:“在這之前,你能不能先把電話掐掉?”


    電話鈴聲一直在他身上響個不停,好傻。


    掐斷電話的祁平安跟著宋教授到了他的單身宿舍,意料之中的簡潔雅致,意料之外的很大!居然比祁平安家裏還大!這是大學專門給教授級別配置的宿舍。


    “水,還是茶?”宋南嶼清冷的聲音響起。


    祁平安眨了眨眼睛問道:“沒有冰可樂嗎?”


    “……”宋南嶼伸出修長的手倒了一杯溫水。


    接過水的祁平安喝了一口,溫度適中,她將飯盒放在餐桌上,上麵擺放著一瓶百合花。


    “你來送飯,是有事情要問我?”宋南嶼開門見山道,一點也不婉轉。


    “沒事就不能對你好嗎?”


    “打住。”宋南嶼看著祁平安的星星眼,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好吧,確實有事想請教宋大教授!”


    祁平安這才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她從包裏摸出了一疊照片,遞到了宋南嶼麵前,問道:“宋教授,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是人為造成的傷口還是意外導致?”


    祁平安上次來找宋南嶼,就是為的這件事,卻被人肉叉燒給耽擱了。


    宋南嶼接過來一看,全是不同小動物血肉模糊的照片,每一張都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此刻正是飯點,換成其他人,祁平安不被打一頓算輕的。


    宋南嶼卻看得很認真,給出了結論:“人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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