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為你贏了!”


    江月白那一掌近在眼前,北冥禹神情卻未有明顯動搖,誠然,他現在的心境很不穩定,一張無比俊美的臉尚有漲紅,但這並不代表他真的束手無策。


    “仙蓮變奧妙無窮,豈是你輕易可破,這一手,那些家夥不可能教過你!”


    北冥禹大喝出聲,雙手抵在胸前,兩朵冰蓮於掌心誕生,正麵對上江月白的左手。


    以雙掌對單掌,北冥禹毫無疑問占著優勢,可當江月白武神訣的力量伴隨小破空法的切割落下之時,那兩朵冰蓮亦不過片刻便已炸碎,連阻擋一瞬都難以做到。


    但也在這一刻,江月白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寒意籠罩著他的全身,似乎有萬千道鋒芒即將斬落,此刻已將他周身薄弱之處盡數鎖定,餘光瞥向周遭,隻見先前被他轟碎的冰蓮殘片均未散去,反而成了無數枚細小冰符,每一枚冰符都有仙蓮圖案,雖隻拇指大小,卻是刻畫的無比完美,每一處細節都無可指摘,北冥王族仙蓮變的大部分威能,似乎都用到了這種無甚用處的美觀修飾上。


    江月白沒有心思欣賞這些小巧的藝術品,心中暗道一聲不妙。


    這些冰符顯是那朵九瓣冰蓮所化,先前冰蓮看似為他徹底擊碎,其中蘊藏的能量大半卻是散成了這些冰符,現下這些冰符已將他周身氣機封鎖,如今已無法避開。


    “仙蓮變,到底無愧一個‘變’字。”


    江月白心中不由得生出感慨,北冥王族的仙蓮變在整片天下都很出名,他也見過好些次,其中最完美最強大的仙蓮變,正是北冥禹現在展現出的九瓣蓮,按北冥夕的話說,這樣的仙蓮變已經修至第九重,放在整個北冥王族中,都是血脈與天賦,以及後天努力三方的極致展現,足以讓整個王族致上敬意。


    聚散離合,萬般變化不斷,仙蓮便依舊存在,他碎了仙蓮的形,終究無法碎其根本,現在迎接他的,將是北冥禹實力的真正體現。


    一旦這些冰符斬落,不知自己這已千瘡百孔的金身無漏能不能勉強頂住。


    江月白不清楚這一點,但很清楚自己應當怎麽做,爆發一身血氣直衝北冥禹本尊,絲毫不顧身後的萬般殺機。


    既然避不得,那便隻有一戰,狹路相逢,勇者當勝!


    “你這個瘋子!”


    北冥禹暗道一聲,險些破功開罵,江月白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看起來就像是要拉他陪葬一般,雖然他知曉這是江月白能做出的最好應對,教他無法全力施為,可看到這般不惜身的戰鬥方式,還是覺得好生粗俗,以及……確實有些難以應對。


    如今的修行界,對江月白早有共識,一旦被江月白近身,仙人哪怕有通天本領,基本也是死路一條,北冥禹初時還不信邪,先前被死死壓製,對這個共識已信了七分,真要與江月白在周身三尺區域纏鬥,縱他仙劍在手也無法取勝,就算毫無美感尊威的與其肉身烏互毆,先死的也一定是他,除了拚上一切勉力支撐,他竟想不出應對這尊凶神的辦法。


    但北冥禹並非墨守成規的典型北冥王族,他很清楚王族尊嚴與身家性命之間的取舍關係,如今主動權依舊在他的手中,他的仙蓮變,將是江月白不可忽視的催命符。


    待冰符將他整具肉身穿透切裂,看他還能不能活!


    隻是首先,他得從江月白的猛攻中活下去,才能撐到那足夠讓他拍手稱快的一幕。


    於是無數冰符包圍之中,兩道人影拚盡一身修為死鬥,雖一方將另一方死死壓製,多次將其自半空轟落,身法更是快到匪夷所思,卻始終無法離開冰符的封鎖,而他在如何猛攻,那狼狽不堪的王族高手亦以慣用的寒氣手段屢屢護住自身,雖淒慘到渾身上下內外盡皆負傷,也始終沒有放鬆對周邊靈力的絕對控製。


    一者攻,一者守,或許下一刻就是攻守易形,生死已分。


    而在戰局之外,數道身影已是來到此地,望著漫天冰符與激戰的人影,紛紛做出了自己的反應。


    一聲劍吟在天地間突兀響徹,其音柔緩,毫無鋒銳之意,粗略聽去,更是很難讓人將其與用以殺伐的劍器聯係到一處,但在這聲劍吟之下,冰符輕顫,風雪微緩,周遭萬籟俱熄,仿佛給這整片天地籠上了一層薄紗。


    與葫蘆纏鬥的仙劍乍聞此音,劍氣驟散,為葫蘆一擊錘進地裏。


    那柄江月白凝聚出,如今依舊在見縫插針對北冥禹出手的冰劍,在劍吟之下悄然破散。


    劍吟之後,是一個和緩醇厚的聲音,哪怕如今事態緊急,也依舊不急不躁,似乎毫不緊張,盡管實際上,匆匆趕來的他心中早已焦急不已。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是他最好的寫照,他也早已習慣如此。


    這是大師兄的擔當,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師尊的教導,他從未忘卻分毫。


    “還請兩位收手,莫要再動幹戈!”


    劍閣首徒謝兆言望著這一幕,片刻之後,發出一聲歎息。


    江月白與北冥禹的戰鬥,已經幾乎到了分生死的地步,誰若退讓半分,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就算聽到了他的話,怕也是隻能當耳旁風。


    謝兆言很無奈,可再無奈,也必須做些什麽防止事態繼續惡化,於是雙手輕描淡寫探出,兩把仙劍鏘然出鞘,落到他的身前。


    “聖女殿下,淵公子,請借劍一用。”


    ……


    自江月白足足停留了半日功夫後,他的行蹤已不再是秘密,有無數修行者渴望那個天方夜譚般的懸賞,也有修行者基於各式各樣的需求選擇前來,此刻趕來的,正是負責觀劍大典具體流程的劍神首徒,以及發覺北冥禹半夜脫身的北冥王族一眾,北冥羨留在住處,並不將此當一回事,北冥淵與北冥夕卻是迅速的隨謝兆言一道出發,現下剛剛趕到戰場。


    謝兆言話說的慢,動作卻是奇快,瞬息之間,北冥夕的沉夢與北冥淵的九華都被其自腰畔取走,北冥淵當即愕然,心中感到好生不可思議,九華好歹是他的本命法器,隨他修行數十載,謝兆言竟隨手將他自自己眼皮子底下取走,再看向謝兆言時,眼神中不由得多了幾分驚訝。


    就算自己聽到聲音,第一時間與九華劍進行了溝通,九華劍可還沒做出反應呢,這動作也太快了吧?


    劍神首徒謝兆言,作為劍神大弟子,戰績少得可憐,作為與天下三君同一時代的強者,在那時的人們熱切討論修行界頂尖戰力時,鮮少有人會去提及他,提到也多為劍神的延伸,以及對他那天生劍體體質的猜想,直到現在,他似乎還是名氣挺大,實力未知的典型代表。


    北冥夕麵紗下的容顏亦多有驚愕,但此刻她的注意力更多地在戰局之中,自然知曉現下的戰況已到了生死立見的地步,當即完全放開對沉夢劍的控製,輕聲道:“大先生盡可使用,不必顧慮我們。現在需要我們做什麽?”


    她對自己的實力很清楚,雖然心蓮在身,本身便如仙蓮變第九重加身,這樣的她實力絕對非同一般,可要介入此間戰鬥還是不夠,一旦入局,根本無法做到什麽,北冥淵去也是一個結果,第六席與第三席間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裏,讓人根本無法否認。


    謝兆言雖絕非凡俗,到底是一名仙人,仙人之中,很少有能夠強過北冥王族的頂尖仙人的,更鮮少有能擋得住如今的江月白的,如果他需要幫助,她自當拚盡全力,以免局勢繼續惡化下去。


    “不必。”


    謝兆言微笑頷首,一步踏出,兩柄寶劍化作兩道流光斬出,劍光照徹天地,映得月色通明。


    沒有劍氣呼嘯,沒有風雲變色,隻是一瞬的光影變幻,便有兩道劍光卷入戰局之中,突兀出現在江月白與北冥禹身前。


    乍逢變故,二人都是一驚,出手卻無絲毫滯緩,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再不濟也是兩敗俱傷,無論外界發生何種變故,他們都無法回頭。


    “出。”


    謝兆言低聲輕語,又是一道劍光斬出,這一劍上劍氣輕柔,虛實變幻不定,如一葉扁舟無聲無息的駛入狂濤駭浪之間,任周邊如何狂暴,軌跡卻是無比筆直,不曾偏移分毫。


    相比於那兩道劍光中鋒銳無雙的劍器,這把劍神首徒的本命飛劍顯得那般寒酸,不光劍身單薄,靈力也稀薄的嚇人,乍出之時,北冥淵都不禁一愣,以為自己看錯。


    這種品階的劍,靈明境的修行者都不一定願意要,何況仙人?


    但就是這麽一把劍,如孤舟駛入風雪寒天之中,似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恰在此時,漫天冰符驟落,冰符所向之處,江月白掌中小破空法斬出,武神訣狂暴的血氣於左臂全然爆發,一拳直取北冥禹心口。


    冰符落盡。


    拳落無聲。


    一道劍光掃過,漫天冰符為其穿透,而那道劍光的終止之處,正在江月白轟出的一拳之前,卡於北冥禹胸口。


    劍身依舊輕薄,靈力依舊稀薄,可那柔緩劍氣已至,可教冰符盡落,拳風盡消。


    九華劍點在北冥禹後頸。


    沉夢劍懸於江月白胸前。


    啪啪啪啪啪!


    謝兆言的身上有劍氣寒意縱橫,更有無數處血肉塌陷,整個人氣息瞬間散亂,一口殷紅鮮血噴出,整個人晃了晃,險些便要栽倒。


    他輕輕推開想要攙扶他的北冥夕,向前伸手,薄劍輕柔落於手心,恰如一葉飄落,無聲無息。


    伸手擦去唇邊鮮血,低頭看了下一身傷勢,謝兆言有些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輕咳兩聲,聲音依然溫醇。


    “兩位,以和為貴,還請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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