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足夠一名屠戶將十斤精肉細細切成臊子,足夠一位娘子買好當晚家用的食材。


    對修行者來說,這不過是漫長修行曆程中的滄海一粟,可若是在生死相搏之中,一刻鍾,完全足夠令一人橫屍當場,甚至一瞬之間,便分出了勝負生死。


    如今橫在江月白身前的東方不覺,毫無疑問是他此生麵對的最強敵人,縱然神念難有成效,單憑功法武技以及在過往修行中的完美積澱,已足以傲視天下。


    在江月白的感知中,輕描淡寫間以兩種境界擊敗王荀二人的東方不覺,散發出的氣場恐怕比雪域中的那一劍更深刻幾分,至少絕對不是一名剛剛晉階的神座應有的水準,或許在很久以前,本就是神國著名修行天才的東方不覺,就悄然到達了這一步。


    與這等敵人交手,江月白唯有傾盡全力,交鋒之時,已將武神訣小天地中凝練的血氣盡數爆發。


    如今的江月白在神國已是一等一的名人,世人皆知,他一身修為最精妙之處,就是一雙手與一雙腿。


    手上流雲手,腳下雲遊步,武神訣是他的修為根基,這兩門天下獨一無二的功法就是他的羽翼,由此才有他靈活多變的萬化之能。


    憑借流雲手對功法靈力軌跡的精準把控,江月白能夠施展出許多胖人的功法,一旦施展,往往能夠打人一個措手不及,在過往的經驗中,唯有兩種情況可以徹底無視萬化。


    一種是實力上絕對的碾壓,根本無需在意招數。


    另一種則是窮盡萬化根基,以精準攻勢破了流雲手的軌跡模擬,萬化自然瓦解。


    東方不覺有能力以第一種方式進行碾壓,但他不屑於此。


    於是江月白將萬化施展到了極致,過往功法為他信手拈來,武道的劍閣神道劍,神劍山莊滄浪劍,那個誰的分虹劍,術法的紫雲宗紫氣東來,軒轅皇族軒轅決,北冥王族仙蓮變……每一個功法單拎出來,都足以讓原本的修煉者瞠目結舌,以為自己看錯。事實上,現在的江月白在與向淩霄的交手後,已經將流雲手的萬化施展的爐火純青,融入了部分淩霄三段感悟的萬化再不隻是似是而非的模仿,而是純粹用自己的武神訣配合心中理解所運轉的,隻屬於自己的功法。


    隻要為他參透過,這功法便可以是他的,剝離一切外在後,內部隻是武神訣的簡單升華。


    江月白身形所過之處,周邊靈力皆被挾持,隻得隨他戰鬥,就算仙人以天人合一的大道溝通天地靈力,也搶不過他這位悍匪。


    不講道理,就是武神訣最大的道理。


    但在東方不覺身前,再不講道理的人,似乎也得停下來想想道理。


    麵對江月白令人眼花繚亂,無處不橫蠻霸道的攻勢,東方不覺的應對要顯得輕鬆自然許多。


    無論擺在他眼前的是哪一路功法,一彈指,一拂袖,一切攻勢悉數煙消雲散,舉手投足間,周身三尺似有無窮奧妙,任江月白使勁渾身解數,都無法闖進其中分毫,而江月白每每嚐試強控他周身靈力,這些靈力都如遊魚般滑不溜手,為他一觸即走,就連他原本控製著的靈力都陷入動蕩,疾風迅雷間的無數次交手,江月白占不到任何便宜。


    “北冥王族的仙蓮變,強的是那一瞬的仙氣綻放,要的是那酸溜的王族尊雅,似你這般強為,實在有些粗鄙。”


    “封天虹的分虹劍,靈巧有餘而鋒銳不足,你就算補齊了這一缺憾,也掩蓋不了它先天的弱勢處,也難怪他於劍道上難以登峰造極。”


    “紫雲宗的功法奧妙無窮,紫氣東來算是難得靠威能取勝的招式,可惜,你揚起了這驚濤拍岸,棄了那紫雲變幻,尚不如先前那山野村夫的鍛骨拳。”


    “銀霜劍訣?倒是有點意思,可倒掛銀霜,如何比得上漫天風雪?”


    無論江月白以何種招式進攻,東方不覺總能做出適當的點評,然後,輕易將其破解,從始至終,一直猛攻的江月白,都在完全的被動中勉強掙紮,王定安試圖穩住心神,壓製傷勢提槍再戰,卻無奈發現自家根本插不進手,而被察覺到情況不對,慌忙趕來救援少主的護衛們擁簇著,勉力趕回的荀日照望著這一幕,心中更是生出濃濃的羞愧與挫敗,他的眼界比王定安豐富許多,自然知曉,哪怕自己尚在巔峰狀態,貿然插進這場戰鬥,不光江月白會陷入死地,他自己也會在十息內暴斃當場,而身邊的所有護衛,放在外界都是一等一的強者,在這種層級的戰鬥中,也不過是一群比他更不堪的拖油瓶罷了。


    最令他絕望的是,與江月白的這場戰鬥,東方不覺一直將自身修為壓在仙階上下,未曾運轉任何神座手段,唯一的一次動用神座力量,也不過強行將他們二人逼開,好專心以靈玄修為擊潰王定安。


    修為在仙階的東方不覺,已完全可以壓製住江月白,與他相比,自己的仙階修為顯得那般虛浮,加上焚天輪這等聖物,也隻能落得個被摧枯拉朽般擊潰的結局,或許,神國真正意義上的仙階第一人,當年的東方不覺才是當仁不讓。


    荀日照強行扼住自己的思緒,將目光望向某處。


    此刻的旭陽城已然是東方神域包裹下的靜止領域,唯有他們這些人因向淩霄的禮法得以幸免,可現在的向淩霄,似乎也成了這片靜止中的一部分。


    荀日照看著她的思索的模樣,原本慌亂的心中不由得鎮定些許。


    向淩霄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江月白的動作,聚焦於二人交鋒的每一瞬,以荀日照的實力,也沒法將這些細節看透,可向淩霄的觀察方法大有不同。


    不是她在追隨二人的交手痕跡,而是她目光先行偏移,之後才是二人電光石火間的一次交鋒,竟無一處錯漏,隻是間隔的時間有些許微不足道的差距。


    她沒有參與這場對戰,卻仿佛是最深入了解戰鬥中一切的那個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目光移動與二人交手的間隔也似乎更加穩定,沒有太大的時間波動,荀日照雖無法參透其中竅要,也能大概知曉,當二者的間隔完全固定之時,就是她尋到東方不覺弱點的時機。


    可在此之前,江月白的處境已愈發不妙,他的攻勢總為東方不覺輕易阻擋,而東方不覺見縫插針般的簡單出手,卻每每將他的流雲手或雲遊步逼出一瞬的破綻,全憑江月白應變迅速才幸免於難。


    要在這種情況下強撐一刻鍾,無疑難如登天。


    荀日照攥緊雙拳,將神念送入手中焚天輪內,盡可能的將自身軒轅聖火刺激到最猛烈的程度。


    一旦江月白戰敗,他將拚盡一切強撐,哪怕他能做到的,隻是爭取微不足道的一點時間而已。


    ……


    武神訣並非無敵法門,真要無敵於天下,也是至少得是無我境,或是師兄那樣無執境的存在,自己能夠欺負欺負仙階感悟不足的仙人,遇上在仙階中的頂尖存在,依舊沒有必勝把握。


    江月白對此有清晰的認知,可怎麽也沒有想到,東方不覺憑借仙階中的手段,已能將他逼得山窮水盡。


    流雲萬化,在東方不覺眼中均是再簡單不過的小把戲,無論他以何種手段出手,近不得身,流雲手的真正奧妙便始終無法發揮,雲遊步也隻能是他騰挪遊鬥的憑恃,難以起到奇襲之效。


    如此被動的原因,江月白的感受最為清楚。


    他的修為就在一雙手,一雙腿,東方不覺便限死了他這雙手雙腿,用最合適的手段完美製衡著他的發揮,並將周身三尺區域一手打造成水泄不通的絕對防禦。看似簡單的一句話概括,已是無數修行者窮盡一生也施展不出的手段。


    過往江月白所遇到得修行者中,有不少人都發覺了江月白武神訣近身才能發揮最強戰力的特點,隻是他們沒有那個實力限製江月白的發揮,而東方不覺可以。


    出雲式,卷雲式,纏雲式……流雲手中無數招式,縱得攪得流雲漫天,進不得東方不覺周身三尺,便是無用之功。


    “就這樣而已嗎?”


    東方不覺發出一聲感慨:“果然,你的武神訣還不到家,比你師兄差得遠了。”


    “那是自然。”


    江月白淡定的笑了笑,流雲手再度攻下,繼而為東方不覺輕鬆避開。


    戰局發展至此,不過過了三四分鍾時間,而他一鼓作氣之下的爆發,已經瀕臨結束,酒勁衝關強提的勁力也消耗大半。


    與東方不覺交手,身體與精神都會遭到莫大的損耗,他已無法保證,再與東方不覺鬥下去,自己能不能保證將自身破綻完美掩蓋。


    “將各類功法化歸己用的功法,的確神妙,可你要知道,在真正的天才眼中,這算不得什麽。”


    “認清你我之間的差距,做出正確的選擇,才是你該做的。”


    東方不覺淡然拂袖,一道劍氣轟然垂落,似銀河落九天,又如漫天銀霜綻放,劍氣所指,正是江月白下一步的落點。


    此為銀霜劍訣,武陽府小徒李沐霜自幼所學,為江月白自教授過程中掌握些許,如今,以一種更加強橫的姿態,出現在東方不覺手中。


    這是東方不覺的萬化。


    簡單純粹的靈力模擬,卻是最淩厲的攻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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