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道門的三位峰主此時麵色都極為難看,尤其是玄陣峰峰主,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那三百個青天寨的士兵竟真的破了他們三山道門的破海劍陣。盡管眾弟子都是門中精銳,修為與戰鬥經驗在同輩中都不算差,被那些弩箭射了一輪又一輪,也沒有多少實質上的傷亡,很快便都匯聚回他們這邊,隻是士氣低落,心中滿腹不甘,卻又沒有勇氣回頭再戰一場,而內心深處,還有對宗門功法的迷茫。


    葉向遠,原本是他們三山道門最為耀眼的那顆道門種子,現在站在他們的對立麵,卻耀眼的愈發不像話,尤其是玄陣峰的弟子,身處濃霧之中,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周邊的陣意與宗門所授間的聯係,可其中玄妙卻遠超他們認知,如今細細想來,破海劍陣的確是破那濃霧迷陣的最好方式之一,可迷陣之中尚有幻陣,幻陣之外更有聚靈之陣,陣中三百人行蹤各異,又是一座陣,連環相扣之下,他們這些人敗得如此淒慘,倒也不算太冤,看到此刻葉向遠這和煦的笑容,他們竟也沒法生出什麽怒火,人家沒有將他們殺個幹淨,已經很仁至義盡了,這麽一想,原本對葉向遠報以純粹仇視的人,心中也難免動搖。


    葉向遠原本在宗門裏就是這麽個德行,沒什麽架子,行事頗具瘋意,時常頂撞師長,藐視先賢,但對同輩弟子都是極好的,那種影響力直到現在都沒有消退,隨著葉向遠屢次挫敗三山道門在廣陵州的行動,還大有膨脹之勢,終於,在這一戰的最後徹底擴散。


    三山道門的三位峰主看出了這個情形,心中不滿,卻也無可奈何,他們三山道門清理門戶被打成這副德性,弟子們對其又恨又敬也無可奈何,可無論如何,門戶必須清理,今日這葉向遠,必須死!


    三位峰主各自對視一眼,心中已有決斷,隻是默默看著三山道門弟子們撤離,目光與葉向遠相對時,後者還微微挑眉,不知是挑釁還是問好。


    待三山道門弟子們狼狽回歸,這種無言的對峙方才結束。


    “葉向遠,今日你既然來此,就別想活著回去。”


    玄陣峰峰主踏出一步,腳下八卦陣隨靈力波動普鋪張開去,仙階修為一覽無餘。


    身姿筆挺如劍的洗劍峰峰主沒有直接抽出佩劍,指尖輕叩劍柄,仰頭道:“向遠,浪子回頭,千金不換。”


    葉向遠笑對道:“知己相逢,一醉難求。”


    青天寨中,有他真正的知己,還有他向往的對象,哪怕三山道門有些人的確很可愛,而他也向來不嫌丟人,走也是不可能走的。


    洗劍峰峰主長歎一聲,道:“當年是我將你領進門的,不想今日要親手將你處決。”


    “素峰主說哪裏話來,昔日恩情,向遠心中記著,今日的葉向遠早已還俗退宗,與三山道門毫無幹係,峰主隻要斬得到,盡可取走向遠這顆頭顱。”


    葉向遠將身前小旗收起,一打手勢,先前大勝三山道門的三百士兵迅速遁回城門之內,卻沒有關上城門。


    葉向遠自城樓上翩然躍下,左手執符,右手持劍,並不整齊的道袍輕搖,仍有出塵瀟灑之意,看著這一幕,三山道門的人總會想起那個光彩照人的身影,可惜現在,他們就是得將這個身影徹底抹殺。


    “你可以選擇俯首認罪,我三山道門的思過崖並不是擺設。”


    問靈峰峰主是一名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略顯溫婉的眼中有鄙夷,更多的還是失望,葉向遠則絲毫不想理會這位師門長輩的那些情緒,隻揮手道:“溫峰主,以前你就有些嘮叨,這樣下去真的會長皺紋的。”


    “你!”


    問靈峰峰主惱怒不已,憤憤拂袖,剩下的話全壓回了肚裏,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這個千年難得一遇的道門種子繼續離經叛道下去,或是被他們徹底抹殺,可葉向遠卻將符一撒,道劍之上熾火熊熊,一人一劍攔在城前,擺明了沒有投降或是逃離的打算,當下眼神微冷,道:“希望你不要後悔。”


    葉向遠笑道:“別說後不後悔了,不瞞你們說,三位一起上,也不可能拿下我,不信可以試試看。”


    玄陣峰峰主寒聲道:“就因為這座特殊的聚靈陣?”


    “當然不隻是這些。”


    葉向遠淡淡一笑,朗聲道:“有我在此,無人可近風越郡一步。”


    他的話語無比自信,仿佛一名靈台境可以阻攔三名溝通天地的仙人是什麽天經地義的事情。


    洗劍峰峰主歎息一聲,開口道:“我來吧。”


    必殺葉向遠的決心已定,可他們到底不能真的三個人一起上,先前三百對三百的鬥陣至少在表麵上還算公平,結果他們大敗虧輸,現在若真用三名仙人強壓葉向遠,就算是以清理門戶為由,傳出去也實在有些丟人。


    一名仙人,足以平定此間一切。


    玄陣峰峰主神情一凜,提醒道:“那小子身後的陣法有古怪,正在將城內的靈力牢牢壓製,隨時可能被那小子應用,還是由我……”


    洗劍峰峰主搖頭道:“論陣法造詣,你不是他的對手。”


    這話很傷人,堂堂玄陣峰峰主,三山道門教授陣法的頂級導師,居然被同僚認為陣法造詣不如一個叛師的逆徒,可玄陣峰峰主卻無法反駁。


    先前鬥陣,他自命縱觀全局,還是被葉向遠帶的那些家夥幹淨利落的擊潰,何況在過去,陣法造詣,他也不如那如今已是半個閑人的嚴如海。


    而洗劍峰峰主素天一,在仙階中停留的時間於三峰主中排在次位,掌洗劍峰所有傳承,儼然一代劍道大家,於他而言,一切陣法,皆可以劍破之。


    葉向遠既死,留下的一切笑柄都可以為時間抹平。


    最初是他將葉向遠帶進山門,現在,就該由他終結這個叛逆。


    “素峰主,真要來?”


    洗劍峰峰主點頭道:“我隻出一劍。”


    一劍,足夠了斷一切。


    葉向遠哈哈笑道:“這樣多沒意思,要不然,咱們打個賭?”


    “我也出一劍,若能擋下你的劍,你們三山道門還是回去找大部隊的好,免得白白折損。”


    “若我接不住,反正我也死定了,隻求你們不傷風越郡百姓分毫,這個賭約不過分吧?”


    洗劍峰峰主點頭應承,隨著一聲鏘然,道劍之上赤色火焰繚繞,隨著劍氣初露鋒芒,其古井無波的聲音也隨之傳出:“那就接好了!”


    在話音剛落之際,一道赤色劍氣幹淨利落斬落,似星河垂落蕩滌人間,明明發源於洗劍峰峰主手中道劍,卻已將天地間的一切色彩剝奪,唯餘赤色長殷。


    見著這一幕,葉向遠不由得心中發苦。


    他最清楚這一劍是什麽。


    洗劍峰的至高傳承之一,純陽劍氣。


    這一招本身就是以氣禦劍,爆發純粹的劍氣以攻殺敵人,於簡單中蘊藏巧勁,非尋常人所能盡悟,可問題在於,修行這門劍氣功法,還需要一門相輔相成的內功,正是三山道門的純陽氣。


    這門功法至陽至強,內勁綿延悠長,在整個神國也算是靈力修行的上等功法,可最大的問題在於,這功法隻有男子能夠修習,且未修至大成之前一旦破身,就會前功盡棄,關鍵還無法轉修其他功法,隻能一條路走到黑。當年初入山門之時年輕不懂事,被這位洗劍峰峰主傳了這門絕藝,美了好些日子,結果現在依舊修不到大成,還天天被山寨的其他人調侃,反正就算大當家真的腦子一抽答應了,他也沒那個本錢上。


    “純陽熾火,終須純陽熾火相應!”


    葉向遠深吸一口氣,指尖一抹鮮血透出,隨符意在道劍之上一抹,純陽火同樣燃起,隻是相比於洗劍峰峰主的純陽劍氣,這點火光實在如螢燭般微不足道。


    無論修為境界還是在純陽劍氣上的造詣,他都遠遠不是洗劍峰峰主的對手,仙階威壓之下,他這一點純陽火更顯弱小,但此刻在他身後的,是整一座風越郡。


    民眾無不躲藏家中,好奇的望著北門外的風雲變化,無論外界如何喧囂,城中依然保持靜默,不是因為前路未卜而無所適從,而是堅信結局注定,壓根不需他們去操心。


    在這種無來由,卻無可撼動的信任中,青天寨的禁靈大陣,通過他們將靈力度入北門外的那道身影。


    葉向遠的氣勢隨之節節攀升,


    純陽劍氣淩空斬來之時,他隻以純陽氣禦手中道劍,已洗劍峰峰主相同的起勢出劍,在風越郡前掛起一道長虹,須臾與那洪流般的劍氣相撞。


    風越郡前,盡是純陽火光,濃霧兵甲弩箭俱被吞沒,幾乎要將整座郡城都摧毀。


    洗劍峰峰主眉頭卻是一皺。


    純陽劍氣臨至城門前方,便再無法前行一寸。


    一寸之前,是葉向遠手中三尺道劍。


    “素峰主,我勝了。”


    輕描淡寫回應間,葉向遠劍鋒陡轉,橫劍劈下。


    刺啦。


    似剪刀撕裂布帛,吞吐天地的純陽劍氣,傾刻四分五裂。


    紛飛火焰中,葉向遠氣度從容,抱劍行禮。


    “願賭服輸,或者飛蛾撲火,您總得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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