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聖域,是冰雪的國度。


    這句簡單的話語,早已在五聖域傳唱久遠,因為無論從接壤的三大聖域的哪一處進入北聖域,都能清晰感受到那幾乎急轉而下的寒冷,從而慶幸邊境的山脈如此崎嶇高大,足夠將那些寒冷隔絕。而北聖域的人民也天然的與一年四季都伴隨著的那種寒冷保持著絕對的熟悉感,更是有著不少地方掛著與冰雪有關的地名,


    冰,為水所凝,天寒之時,家家戶戶皆可得見,並不稀奇。


    但雪,在常年寒冷的北聖域,意義絕不是那麽簡單,若是完全不了解雪對北聖域人民含義的其餘聖域中人,真正看到北聖域人民對雪那近乎狂熱的崇拜時,大多會懷疑這幫外地人腦子有毛病。


    在孩子眼中,雪是上天降下的一場歡樂,在大人眼中,雪可以代表著很多更加現實的事物,但在北聖域中,無論是老是少,若親眼見到飛雪降臨,都會跪地叩首,無比恭敬的感謝恩典。


    北聖域疆域遼闊,會落雪的區域卻隻有那一片雪原,而那片雪原,從來占據著整個北聖域三分之一左右的疆土,除了一年四季飛雪的北冥雪域,任何北聖域的其他地域,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降雪,一旦降雪,便是北冥皇族對這片落雪之地仁慈的恩賜,或許再過一段時日,就會有來自北冥雪域的使者帶來王的旨意,無論其中是何內容,都值得他們這些雪落之地的平民銘記一生。


    在北聖域的曆史中,有不少原本落後的城鎮因為一場雪得到了來自各方的支持,就此扶搖直上,也有不少城鎮因為落了一場雪,承受不住雪的潔白無暇的管理者被帶入了北冥雪域,自此再無人見過,也有的幹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乎完全被人遺忘,但那裏的百姓依舊會如伸長了脖頸的鵪鶉,翹首以盼北寒尊使的到來。


    因為一場雪改變處境的地方終究隻是少數,更多遍布北聖域南部的城鎮隻能繼續過著自己的日子。所謂雪落祥瑞出,興許隻是老天爺偶爾興起了,往棋盤上隨意挑了個地下雪,才會改變當地人的命運,正常情況下,數百年也不會有這麽一次機會,若不是偶爾有些成功的案例,北聖域萬千在寒冷中生存的百姓在生活的壓迫下,恐怕很難對雪保有著深刻的信仰。


    至少直到現在,作為除了南聖域以外的四大域中環境相對惡劣的存在,北聖域的人們在這種信仰的庇佑下,依舊可以艱難而快樂的生存著。


    在觀雪節這等普天同慶的特色節日,哪怕家裏再破,炭火再少,在那些節日之上,顫顫巍巍的當地老頭老太也都會以最虔誠的姿態渴望雪花的到來,而一旦祈禱成真,哪怕這一場雪帶來的可能是物資的極度匱乏,他們也會欣喜若狂。


    這是北冥王族的領土,充滿信仰的土地,在這裏,北冥王族虛無縹緲的一句話,或許就能壓過中聖域的聖旨。


    不是國度,自成國度。


    這就是冰雪的國度。


    ……


    對於沐浴在北冥王族光輝下的北聖域民眾來說,那片雪域永遠是值得用一生仰望的聖地,若被賜予能夠進入雪域的權力,成為北冥王族的眷族,他們可以放棄屬於自己的一切。


    眷族能夠被允許在北冥雪域中生活,隻要望向雪原深處,便可看見那座代表著無上權柄的瑰麗宮殿,而這些,是平民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


    但哪怕無法親眼仰望那座無比尊貴的宮殿,北聖域的百姓們依舊得生存下去,或許就有那麽一日,王族的光輝能夠照耀到他們頭頂,將他們的命運徹底改變?


    隻是這樣的事情終究隻能在夢裏發生,而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是夢中的幸運兒。


    雪風鎮的絕大多數本地人都早已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他們雖然無法進入北冥雪域,但一旦有什麽危機,北冥王族絕不會坐視不理。


    說到底,他們都是北冥王族的子民,之後才是神國的公民。


    而今日的雪風鎮,多了一支外來的商隊,引得不少人駐足圍觀。


    雪風鎮位於北聖域南部,距離北冥雪域萬裏之遙,又與不與邊境接壤,完全沒有值得巡查使到來巡查的價值,北聖域的修行者也都不怎麽願意在這種默默無聞,沒有特色,完全可稱窮鄉僻壤的地方尋覓傳人,更不要說開宗立派。而從來逐利的商隊,平素也不會來這種沒有油水的地方,打破當地人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於是這一支商隊的到來,一下子就得到了夾道歡迎。


    他們販賣的東西很普通,很稀少,但絕對不是什麽物以稀為貴的寶物,嚴格來說,那些隨意堆放在馬車上的壓根就不是貨品,那極少數的貨品,好像也是拿來糊弄人的。


    妖獸的碎骨與毛皮,不知哪種生物的凍肉……與其說他們是商隊,更像是打獵歸來的獵戶,隻是尋常獵戶萬萬不可能獵到妖獸,這才是民眾擁簇他們的最大原因。


    這支隊伍裏有修行者。


    對於雪風鎮的民眾來說,北冥王族是世上最為尊貴的存在,而修行者,也是他們無法仰望的超然存在。


    若沒有明師教導,尋常天賦之人就算僥幸通脈邁入靈通境,也很難走向修行路的更高處,而那樣的靈通境,也不過是個力氣大些的尋常人而已。


    人們普遍不會承認自己或自己的後代沒有某方麵的天分,於是現在,不少民眾爭先恐後的前來,想要出錢購買那些本身足夠隨意,標價更加隨意的奇葩物品之後,並順勢找到了商隊中看上去修為極強橫的一名魁梧男子,拉著自家晚輩前來有模有樣的拜見,請他看看有沒有修行的天賦,順便問問能不能跟著他們做個小跟班,沾沾修行者的靈氣,而少部分人更是喊來左鄰右舍,大家一同沾沾修行者的靈氣。


    那男子平素沉默寡言,哪裏被這許多老老小小圍住絮叨過,一時之間手忙腳亂,又不好動手驅趕,隻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同伴們,可惜,收獲的隻是一個個悲憫的眼神與無奈的苦笑。


    他們大都是隻會打打殺殺的大老粗,少數的兩個女性也大大咧咧的,習慣用拳頭說話,哪裏遇上過這等事,早知會被民眾圍成這樣,他們還不如扮作尋常的旅者,至少不會被這麽多狂熱的本地人圍著。


    但他們隻能扮作商隊。


    商隊拉著幾車廂貨物再正常不過,而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旅者簇擁著一輛馬車前行,目標實在明確的過了頭。


    正在眾人彷徨無措之際,馬車之中,一個清亮女聲已然響起。


    “各位父老鄉親,我等趕了幾日的行程,人困馬乏,可否讓我們在鎮中稍事休整,再打開門做生意。”


    女子的話語並無命令的意思,更像是一種請求,但這請求在堅定語氣的加持下,已有了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並非盛氣淩人,反而透著一種誠摯,於是更加值得人們信任。


    但最關鍵的是,在她說話的那一刻,一股熱流已以馬車為中心散開,輕柔擊在所有人的身上,仿佛和煦微風,帶來陣陣暖意。


    人群的喧鬧在短暫爆發後漸漸平息,鎮裏的老人望著那輛不曾掀開簾幕的馬車,眼中滿是向往與敬畏。


    那是修行者的手段,馬車裏的女子,應當是位貨真價實的術修。


    武修相對而言很好冒充,鍛煉的結實一些就能裝上一二,魂修雖然難上一些,也有不少江湖騙子能夠用話術唬的人一愣一愣,唯有術修操控天地靈力施展術法的手段,絕不是沒有靈力的凡人能夠偽裝的。


    人群分開了一條道,讓商隊能夠順利前行,有腿腳勤快的本地人殷勤上前,給他們指引客棧的位置。


    鎮中許許多多的百姓隨著商隊緩緩行進,有年輕人按耐不住心中激動出言詢問,而那名車廂中的女子似並不在意他們的冒犯,而是一句一句耐心回答,言談幹練簡潔,一針見血,令得那些向往修行路的本地人若有所思,心中激動不已。


    她一個人應付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民意,商隊中的其他人都羞愧低頭,不敢去直視那拉在最前的車廂。


    小師妹不僅修為比他們高,口才與應變也比他們好,若今日沒有小師妹,他們怕已被這些熱情的民眾堵在路上,進退兩難。


    師傅常罵他們是一群吃幹飯的,還真沒有罵錯。


    至少現在,他們還是一支普通的商隊,能夠在民眾的前呼後擁之下,前往城中客棧落腳。


    全鎮居民簇擁一列馬車行進,前呼後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眷族的貴人出行,怎麽都不會想到,隻是因為這個商隊中有著不少看起來很強大的修行者,便會受到如此規模的盛大歡迎。


    最前方的馬車裏散發著熏香味,似乎濃重的有些過分,但周圍的民眾並不在意。


    熱切想要在修行者麵前表現自己的他們,根本不會在意這些香氣,尤其是車廂的主人是名女子的時候。


    一名與人流背道而行的年輕人突然停下腳步,眉頭隨之微微皺起。


    他原本隻是個打算去打打牙祭的過路人,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


    他曾聞過不少香味,那些手工的熏香,很少有這般濃重的氣味。


    更不會夾雜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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