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女兒無法逃脫,江月白也逃不了。”


    五嶽州那方山丘之上,夜色與寂靜將這場悄然發生的神座之戰完全掩蓋,西風烈目光幽深,翻手之間,似已將初原城郊外那場必然已經發生的戰鬥結局敲定。


    他注視著那十丈霜雪之中,神情波瀾不驚,全力維持神域的寒寧天,開口道:“那江月白是什麽來路,值得你不惜拚上一切來飛蛾撲火?”


    寒寧天對此報以一笑,朗聲道:“我看他順眼,這個解釋如何?”


    說話間,他雙手猛地一合,寒天神域再縮一丈,通過犧牲一部分空間,強行抵禦住西風神域無孔不入的侵蝕,固然可以守得一時,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隻要他依舊被西風烈以神域死死壓製,便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無所謂,反正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


    西風烈淡然出聲,手掌向下猛地一壓,天地之間,無形重壓猛然落下,直將半空中那無數禁止的霜雪碾壓粉碎。


    “當年你便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更不會是。”


    西風烈的話語沒有任何波瀾,隻是陳述一個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他俯視寒寧天等人,直如掌握生殺予奪的天神。


    寒寧天等人都是心緒一沉。


    西風烈比當年要強大太多,而當年,寒寧天便曾在初原城上空雲層內被其擊敗,隻得感歎大勢已去,不得不敗逃。


    他的確不是對手,加上身邊的大家也是一樣。


    寒寧天無比清楚這個事實,但,他已不想逃避。


    “西風烈,世人皆認為你將西聖域重新統一,是一件足以青史留名的大公德,但,正是因為你,西聖域才會分裂,西聖域有識之士才會奮起反抗,當年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西風烈微嘲一笑:“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此而已。寒寧天,你我相識也有三十多年了,堂堂西風閣前任閣主,就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當年我放你們一馬,隻因為我確信,你們沒有能力反抗我,而對於西聖域來說,你們到底還算是值得信賴的戰力,留著對其他聖域也是個威懾,可惜,為了一個年輕人,你們竟然押上了一切,著實讓我失望。”


    寒寧天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自嘲般的笑道:“是啊,我也很失望。”


    “那麽多有識之士都死了,我卻還活著。若非當時蘊水年紀太小,我便是拚了命,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但我還是失去了一個兒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的麵前離去。”


    寒寧天抬手,周身九丈之內,霜雪開始震顫,一陣陣沙沙聲此起彼伏,仿佛春風拂過綠葉,蘊著勃勃生機。


    生機之中,是無盡的殺機。


    “為臣,我不能上報國家,隻得坐視奸賊篡權。”


    “為友,我沒能救下他的姓名,更無法護住他用一生維護的基業。”


    “為夫,我斷不去愛妻心中的業障,甚至無法真正為她分憂,同她一並走出喪子之痛。”


    “為父,我不能護住親子,便是女兒的性命,也隻得以苟且偷生來保全,如今還不得不讓她隻身犯險,冒著被你察覺的風險在初原城行事。”


    寒寧天握緊雙拳,抬頭直視西風烈,眼神無畏。


    “好在,終究有一個可以全盤信任的人,可以替我保護好她。”


    “哦?”


    西風烈微微抬眸,似是聽到了什麽滑稽之事:“你覺得,一個靈明境內稍稍有些門道的小輩,就能夠護你女兒周全?”


    寒寧天淡然一笑:“或許不行,但若真的遇到生死大劫,他絕不會棄我女兒獨生。”


    “如此說來,此人倒是個義士。”


    西風烈的話語依舊毫無情緒波動,隻是視線對著身旁微微瞥了瞥。


    那是對玄甲衛的信號。


    此刻的寒寧天等人,皆在西風神域的壓製之下,看似沒有任何機會,但曾與寒寧天有交情的他無比確定,寒天神座,絕不是會一猛子紮水裏的莽夫,更不會帶著殘存的那麽一點點勢力前來飛蛾撲火。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寒寧天朝前踏出一步,而他身後的四人,都已聽清他的指示。


    “你們先走,西風烈我來應付。”


    在其話語剛落之際,周邊霜雪陡然化作淡藍火焰燃起,仿佛漫天螢火飄飛,雖燃燒的無比洶湧,卻並沒有那種爆烈之感,可若逼視這淡藍火焰,則能清晰感受到,其中隱藏的威能,足以將一名仙人輕鬆焚滅。


    冰與火,陰與陽,每一片細小冰霜之中,矛盾的雙方皆不斷衝突,對抗,直至融合,最終展現出的,便是那無數飄蕩的淡藍熒火。


    “起!”


    寒寧天口中疾喝,雙手上抬如舉鼎,隨著他這一動作,本就龜縮在九丈空間中的寒天神域登時瓦解,可還不等靜止的無風之域傾軋而下,那無數搖曳不定的淡藍火光亦匯聚一處,宛如一片淡藍汪洋,直接朝那片死寂轟去。


    轟!


    兩方神域在這一刻真正意義上的正麵碰撞。


    無數淡藍光點破碎,但更多的,卻是強行衝破了西風神域的封鎖,鋪天蓋地般罩向半空,其勢之大,竟似將這一片天穹都給完全遮蔽,無論星光月光,隻餘屬於寒天神座的寒焰之光!


    這片冰寒火海,完全足以與三大家的聖焰功法,北冥王族的寒尊焰相媲美,甚至,猶有這些天下聞名之火無法企及的優勢。


    螢火之光,或許微弱,或許在無風的西風神域之中,將如燭火般被輕易掐滅,可若延綿不盡,亦可遮天覆夜!


    見此,西風烈雙眼微眯。


    一道寒芒在他麵門之前三尺停頓,繼而片片消散,如燒盡的火光歸於熄滅。


    寒焰蔽空,焚惡誅邪。


    這是寒寧天的殺招,寒天。


    從一開始,他就在警戒這一招,隻是他沒有想到,寒寧天的寒天,居然已經強大到能夠強行衝破他神域的封鎖。


    西風烈嘴角微微上揚,旋即,運氣拂袖。


    兩道勁風如鋒刃迅疾斬落,與那片淡藍熒火匯聚的浩大火海正麵相撞,雖未能直接將其斬斷,卻也給火海造就了一瞬的凝滯與破綻,便在這一瞬間,六道黑光已快速撞進火海,絲毫不懼直麵神座殺招將會遭受的恐怖創傷。


    玄甲衛的忠誠與強大,足以讓他們無怨無悔的以身範險。


    很快,六道黑影已脫離火海,直直朝著某個方向追去,而在山丘之上,一個剛剛激活的傳送陣,還散發著淡淡靈氣。


    見此情形,西風烈神情漠然,開口道:“你早打算讓他們逃走,也虧她舍得。”


    寒寧天笑道:“我家霜兒從來顧全大局,而且,你以為你真的能拿下我,還有我的女兒?”


    西風烈忽而會心一笑。


    寒寧天這話裏,已有了幾分少年時的意氣風發,若是當年那個被他生生打入穀底的寒寧天,絕對不可能再現如此姿態。


    寒寧天早已不是少年,更不要提什麽無稽的樂天知命,此人有多麽固執,他再清楚不過。


    是因為什麽人或事改變了,還是,心中已重新有了一個值得為之奮鬥的支柱?


    他的目光陡然幽深些許,沉聲喝道:“神劍山莊?”


    說話間,他周身已然凝聚無數道交錯風旋,宛如一張落網,與寒寧天的寒天之法正麵對抗,寒焰風旋在碰撞之間針鋒相對,看上去一時不分高下,可如果現在,那六名玄甲衛方才強行突破寒天火海的話,哪怕玄金衛的鎧甲再強大,也絕對會被其中坍縮複又膨脹的空間生生碾碎,死無葬身之地。


    每一次碰撞若擴散開去,都足以將腳下這處山丘徹底夷為平地。


    這是兩名真正神座毫無保留的全力對抗。


    寒寧天的一身神座修為皆在寒天火海中洶湧爆發。西風烈亦不再追求無風之止,轉而以大風歌最為狂暴,也最為經典的正宗風法應對。


    這場神座之戰依舊無聲無息,


    哪怕這樣的戰鬥必然可以毀天滅地,西風烈不想它為人熟知,就能將影響降到最低。


    事實上,在西風烈親身到來之時,五嶽州的有靈生靈便已無法觀測到這場神座之間的驚天大戰。


    因為一方印鑒,已然懸停於五嶽州之上,以無形力量將這方山丘周遭千裏的氣息徹底隔絕。


    其上部形若躍步之虎,雄伺一方,自有凜凜威風。


    西聖域域主印。


    一個絕對的聖寶,若是流落荒野,必然可令無數人趨之若鶩,其威能更是絕對配得上天下頂尖的大能,但終究,隻有域主可以堂堂正正地持有他們,其餘人若妄想據為己有,不需他人動手,七日之內,自有天譴將其滅殺,令蒙塵聖物重歸清明。


    因為它們的存在,一方域主極難被他人以雷霆手段滅殺,唯有少數手段例外。


    西風烈便是鑽了它空子的那極少數人,那時,他們算是敵人,而現在,他是它的主人,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若西風烈肯動用它,必然可以在戰鬥之中占據大優勢,但現在,它隻是用以遮蔽這方大戰散發出的氣息,令五嶽州的夜依然寂靜,甚至於快速離去的淩落霜四人,它都沒有做出任何阻攔。


    今夜好戲已然開場,何須外物入局?


    更何況,對寒寧天,這個他敬重的敵人,他要堂堂正正的將他擊敗,一如當年那場雲層之上的大戰。


    無論是這裏,還是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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