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著一襲藕荷雲錦鳳棲梧便服,一頭黑鴉鴉的烏發梳成高聳的朝天髻,正中戴了一支九尾金鳳來儀寶釵,鳳嘴裏銜著一顆拇指大小的東珠,垂在額頭中央,映得芙蓉麵融融高華。


    如果忽略眼角隱隱的細紋,乍看上去竟然隻有三十多歲的模樣,全然沒有遲暮之態,對麵前這位永旭朝最尊貴的女人來說,年齡似乎不是難以啟齒的隱秘,而僅僅是一個數字事實而已,全然沒有必要刻意對別人隱瞞,因為年齡的增長絲毫無損她曆經歲月積澱磨洗的美麗高貴,在她麵前,人們會不自覺地忽略年齡,那份早已浸潤入骨的不怒而威的氣派風儀,則是讓人心悅誠服的去頂禮膜拜的利器。


    女人修煉到這個份上便是妖精了,我暗歎。


    “母後,您朝思暮想乖巧又伶俐的女兒便是溪兒這個樣子吧。”側首相陪的瑞恩笑著打趣道。


    皇後微愣,繼而莊華一笑,回頭和貞姑姑道:“看本宮把瑞恩這孩子慣的,走路說話都沒個樣子,別再把人家的好孩子嚇著了,本宮可沒法和水大人交待,別站著,快給水小姐賜座。”


    貞姑姑一旁跟著賠笑,引我到一把雞翅木雕螭虎紋南官帽椅前,輕聲吩咐宮人再添一個軟墊。


    我連忙欠身稱謝,琢磨琢磨便欲坐下,哼哼,黃蜂小賊,我坐著,你站著,好歹討了個便宜。


    “這位是端王殿下,您還沒有見禮。”誰知我提了裙子彎著膝蓋剛剛翹起屁股,身後卻突然有宮人湊過來悄聲耳語道。


    我正拈了衣角扭著身體,聞言當即以極其詭異的姿勢照片一般僵在當場,心中那是尷尬萬分,懊悔非常,而耳邊依稀也不失時機的響起一聲仿佛愉悅至極的輕笑,雖然我並不能十分確定。


    對了,我還沒給黃蜂……不,堂堂端王殿下見禮呢,以前不知道底細,跟他懶散隨便習慣了,現在一時半會的還真反應不過來,多虧明眼宮人出言提點,否則這個禮數我是失定了,而且若是走運黃蜂那廝一個眼拙沒有認出我來,那我的失禮也必將讓他印象深刻,萬險,幸甚。


    心中好一陣小鼓狂擂,不過好在臉皮夠厚,肚裏翻著花樣詛咒黃蜂一千遍,愣是若無其事地放下裙子,然後輕巧一個轉身,麵不改色地朝黃蜂福了福身,言不由衷道:“民女水若溪給端王殿下請安。”嗓音嚦嚦宛轉,甜美清脆,可惜就是絕不帶半分怠慢了親王殿下而應有的自覺和愧疚。


    任是稍微有點清醒的都能聽出話裏摻了水份,可黃蜂卻好像十分受用的樣子,閑閑抬了抬手,眼珠子也不動一下,口裏漫不經心應道:“水小姐不必多禮。”


    然後用漂亮到讓我嫉妒的手隨意指指椅子,惜字如金似的吐出兩個字,“坐吧。”說完又接著全心欣賞那幅卷軸,一派聚精會神的樣子,明顯畫上又黑又瘦的禿毛呆雁比我更有吸引力。狂妄自大,我暗罵,可是卻又不得不照著黃蜂的指示禮畢起身,然後再告罪坐下,心中不忿,柔軟如雲絮的錦墊也如坐針氈。


    “君澤那孩子從小就勤勉謙恭,如今狀元郎年少有為,溪兒這丫頭也出落得這麽乖巧可人,兄妹倆人都這麽出息,水大人真是好福氣。”


    皇後水眸掃了一眼一旁獨自麵壁的黃蜂,然後不約而同地和貞姑姑對視一眼,眸光微微閃動,再看向我時,唇邊的笑容愈見柔和慈祥。


    “皇後娘娘過譽了,溪兒總角年幼,無知莽撞,實在愧對父兄教誨。”我賠了十二分小心,低眉順眼地答道,唯恐駕前失儀,為黃蜂嗤笑。


    “母後,溪兒可是秀外慧中,現如今京城家喻戶曉的水府聘任製便是溪兒的創舉,您平日對聘任製誇讚有加,如今正主兒就在眼前。”


    瑞恩一邊擺弄著係裙的宮絛,一邊脆聲笑道,似是對那繁複炫目的五彩金絲宮絛十分厭煩,指下連連發狠,不一會兒便扯了個七零八落。


    皇後含笑而聽,一邊輕撫著指間的玳瑁嵌珠翠玉葵花指甲套子,絕代的風華便在無聲中宛轉氤氳開來。


    “可不是,閨閣弱女竟有不讓須眉之才,本宮一直對溪兒好奇得很呢,百聞不如一見,今兒總算見著了,果然是個招人疼的好孩子。”


    聞言我連忙低了頭做嬌羞狀,稍一沉吟,從袖子裏抽出一方雙縐帕子,攥在手心裏狠狠掐著,再時不時地擰上兩圈,揉上兩下,總之手底下就是沒個消停,儼然一位羞答答的千金淑媛。


    “溪兒胡鬧罷了……”我咬著舌頭扭扭捏捏道,聲音細的跟蚊子叫似的,還是染風寒的主兒。


    神啊,那個聘任製真有這麽大的影響力嗎,我相當的無語,好像沒話找話便都拿這個說事,我暗暗叫苦,卻忽然感到頭頂上一陣灼灼,不禁頭皮發麻,腦袋垂得低低的,專心致誌研究地毯的花紋。


    “本宮還聽說溪兒年幼便有佳句,半篇詠梅是吧,瑞恩學學人家溪兒,平時宮內多讀點書,別總想著去上林苑跑馬騎射,瘋瘋癲癲的不像話。”


    “知道了,母後。”瑞恩噘嘴嗔道。


    “溪兒這孩子生得這副小模樣,真是討人愛,本宮左看右看就是喜歡……”


    “母後您還記得前年千秋節水府壽禮中的那套珍珠玫瑰霜?”一直遭數落的瑞恩接上話茬,連忙化被動為主動,轉移了話題。


    “怎麽不記得,本宮甚喜,用著比宮裏舊例東西還好。”提到保養,皇後娘娘似乎興致頗高。


    “溪兒不僅生得俊俏,而且心靈手巧,那玫瑰霜聽聞便是溪兒親自調配的。”瑞恩連聲笑道。


    我本壓低了腦袋不吱聲,任憑皇後笑談我的軼事,早就一個頭兩個大,這會說到玫瑰霜子,突然靈機一動,想當年賴昌興大人曾說過,人隻要有愛好便有破綻,這個邏輯依稀千年之前同樣適用,既然美貌不減當年的皇後娘娘對保養感興趣,那我何不投其所好,大談美容之道?也省著皇後、瑞恩和貞姑姑三個女人一台戲,你一言我一語,生生把我誇讚恭維到戰戰兢兢,還得小心應付一旁意圖不明動向不清的黃蜂,那叫苦不堪言。


    主意已定,我當即抬起頭,朝皇後盈盈一笑,“原是小家子的玩意,拿不上台麵的,豈敢和大內深宮的秘方古法媲美。”


    “好個伶俐孩子,原來那玫瑰霜子竟然出自溪兒之手。”皇後大喜,轉頭朝貞姑姑招招手,“賀禮裏麵還有一個稀罕東西,這全皇宮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曉得,溪兒快給解釋解釋用途。”


    說話間一位宮人捧出一個錦盒,在皇後身側小心翼翼地站定打開,貞姑姑從錦盒中輕輕取出一件明晃晃的東西,恭恭敬敬地遞給皇後。


    一杆翡翠手柄上端橫著一個瑪瑙南瓜,用一個鎦金鑄鐵軸承串在一起,南瓜的瓜棱打磨得極溫潤光滑,與皇後一雙豐腴白皙的柔荑交相輝映。


    我快速掃了一眼,心中有了計較,原來娘打點這個東西孝敬皇後了,這可是我參考慈禧那個老妖婆的保養密法改進出來的美容器具,按摩頸麵部的太平車是也。


    我偷偷瞄了一眼黃蜂,那廝正對著牆上的呆雁劈裏啪啦放電,對這邊的風景不聞不問,儼然漠不關心,肚裏稍稍安定,於是字斟句酌道。


    “回皇後娘娘,這件東西叫做太平車。”


    “太平車,嗯,此物何用?”皇後淺淺抿一口丹參茶道。


    “先用香胰子洗麵,再捺玉容散,平時用太平車按摩麵孔,久而久之,效果甚佳。”我打了幾遍腹稿,再三確定安全溫和,不會讓皇後平滑細膩的老臉上冒出兩個痘痘後方才開口道。


    聞言皇後甚悅,側首朝貞姑姑笑道:“嗬,好新鮮玩意,明日起本宮便試上一試。”


    見話語投機,我連忙趁著熱乎勁道:“溪兒還有一法獻於皇後娘娘,望娘娘不要嫌棄才好。”


    “這什麽話,溪兒但說無妨,本宮聽得大有意思。”


    “溪兒快說,我也好跟著母後沾光。”瑞恩瞪大了眼睛,不錯眼珠地看著我催促。


    “嗬嗬,溪兒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啦。”我挑挑眉頭,“用雞蛋一枚,磕一小孔留清去黃,在蛋內裝入朱砂細末,然後用蠟將小孔封住,隨同其他待孵的雞旦一樣放到雞窩裏,讓母雞孵化,等小雞孵出殼時,將朱砂蛋取出,磕皮取藥塗於麵上,可使麵容白裏透紅光滑潤澤,雞蛋清塗麵,祛麵皺,令人悅色,朱砂單用,益精神,悅澤人麵,兩者配合,相得益彰。”


    “好好好。”皇後大喜,“貞兒,依溪兒所言,速速吩咐尚食局,不得有誤。”


    “是是是,奴婢一定仔細囑咐了。”貞姑姑看我一眼,笑著應道。(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刁後外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菜園居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菜園居士並收藏刁後外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