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彰十八年春,永旭北征大軍與北辰鐵騎決戰於死亡之域魔鬼海,我方將士所向披靡,全殲敵軍四萬。北辰國主上表求和,棄北方三城,割地八百裏,並遣質子入朝,以示求和誠意。


    大軍回朝,駐紮城外,大伯與五百將士奉旨入城,百姓聞訊,洶湧如潮,爭相一睹大軍風采,熙熙攘攘,普天同慶,一時盛況空前。


    大伯晉為鎮國大將軍,總領北方軍務,麾下將校皆受厚賞,金珠玉帛,奇珍異寶,封者無數。


    大伯述職後即率軍北返,囤兵邊境。一麵加固城池,改良弓弩,一麵操練軍士,排演陣型。這些都是小屁孩信中告訴我的。我和小屁孩生辰後,大伯離京北上赴任,小屁孩死活要跟去,帥爹不知出於什麽考慮,居然同意了,上書請旨,聖上亦欣然恩準。


    小屁孩樂得合不攏嘴,娘卻愁眉淚眼,帥爹寬慰再三才強顏歡笑,對小屁孩千叮嚀萬囑咐,又恩威並用吩咐隨從好生照顧,忙得不可開交。


    小屁孩走後府中驟然清淨了,我居然懷念起花園曾經的喧嘩,於是有事沒事給小屁孩寫信,高興的時候用粉色的海棠花箋,不爽了就用墨色的灑金信紙。


    有一天心血來潮,信中給小屁孩講笑話:“從前有戶人家,過年了,準備先殺一頭豬或一頭驢,二選一,應該選哪個?”


    小屁孩信中龍飛鳳舞地回道:“當然是豬!”旁邊還畫了一個奇醜無比的小女孩牽著一頭坎肩上綴以銀鈴的豬,豬頭上懸著一把明晃晃的刀。


    對著塗鴉我置了半天氣,磨牙霍霍,回信時我突發奇想,還以顏色,蘸著米湯在白絹上製了個九宮格寄給小屁孩,想到小屁孩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我就大樂,叫你小樣兒狂!


    北辰國主進獻的珍寶隨質子入京,其中有幾匹寶馬,聖上稱帥爹治理六部得當,軍需給養及時送達,保證後方穩定,戰爭得勝亦功不可沒,就把其中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賜給了帥爹。


    帥爹深知小屁孩尚武,本來想把馬送給小屁孩,誰料小屁孩一看是小馬駒而不是高頭大馬,當即拒絕,一臉拽樣。


    於是馬落到我手裏,可惜我當不了伯樂,那馬隻能天天待在馬廄裏感慨時運不濟。一日先生講《楚辭》,提到“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一句,我忽然想到馬廄裏那位鬱鬱不得誌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竟然破天荒地溜號了,先生咳嗽好幾聲都沒聽見,好好的先生讓我氣成了肺癆,罪過罪過。


    知錯就改一向是我為數不多的優良品質之一,意識到問題,當天下午我就付諸行動。


    午睡後換了一身紅色騎馬裝,頭發梳成馬尾,用紅絲絛係著,腳上蹬紅色山羊皮香雲軟靴,我心情大好地到後院林子裏遛馬。


    聽說我要學騎馬,帥爹派騎術出眾的水三教我,水三五短身材,耿直老實,總是憨憨地傻笑,黝黑的臉上一口雪白的牙齒異常醒目。


    這匹棗紅驊不愧是BMW,美麗溫順,步履輕盈,騎在馬上一點也不覺得顛簸,我一圈一圈玩得大爽。


    “世人常說寶馬贈英雄,大哥看良駿配佳人更是相得益彰。”一個帶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回頭一看,小哥哥騎在馬上正向我走來,一襲白色騎馬裝襯得愈發溫文爾雅,氣宇軒昂。


    “大哥。”我高興地喚道,小哥哥為皇子伴讀,幾天才能回家一次。


    小哥哥打馬上前和我並騎而行,側過頭溫柔地看我,道:“幾日不見,溪兒又長高了。”


    “嗬嗬,充足的營養、高質量的睡眠以及適量的運動,長個兒原來可以如此簡單。”見到小哥哥有點亢奮,我又胡言亂語了。


    小哥哥的唇逐漸彎成新月的弧度,靜靜地看我,眼中滿是包容和寵溺。


    “這驊和溪兒倒是投緣。”


    “這馬很乖啊。”我一下一下拋著玉柄烏金鞭。


    小哥哥伸手把鞭子接過去,又把韁繩塞到我手裏,柔聲道:“韁繩千萬不要離手。”


    “啊?哦。”我應道,連忙緊緊握住韁繩。


    小哥哥摸摸我的頭,“四公主也試過這馬,差點摔下來,多虧北辰七王子恰巧在旁出手相救。”


    北辰七王子,可是那位隨大伯入京的質子?不認識,沒興趣。敢和公主尥蹶子,還有這一茬,好家夥,夠倔的,我趕緊低頭輕輕順著鬃毛,生怕這小祖宗一個不高興把我摔下來。


    小哥哥見狀笑道:“別怕,有大哥在,沒什麽能傷害溪兒。”


    朝小哥哥甜甜一笑,我摸著馬背諂媚道:“你大名叫蘭博基尼怎麽樣?”


    小哥哥喉中溢出低低的笑聲,刮著我的鼻尖:“鬼靈精怪。”


    我洋洋得意,一錘定音:“嗯,蘭博基尼。蘭博,Let’sgo!”


    一抖韁繩,蘭博慢慢跑起來,我坐直身體,隨著奔跑的節奏調整身體,小哥哥隨護在旁邊,水滸跟在後頭。


    “北辰國這次進獻的馬匹聖上分賞了幾位年長的皇子。”小哥哥閑聊起宮中近況,聲音清越,好像林中的風,“前幾日陪同幾位皇子殿下在上苑跑馬,偶遇北辰國質子七王子,諸位殿下興致頗高,當即賽馬。這位北辰七王子狄迪威與端王殿下同庚,乃北辰國主幼子,儀表堂堂,英武不凡,想不到北辰竟有如此人物。”


    敵敵畏……我跟觸電似的抖了又抖,渾身抽搐,一個不穩差點栽下馬去,小哥哥出手如電,側過身體,一手緊緊抓住轡頭,一手牢牢扶住我。


    蘭博穩穩停住,我坐在馬上驚魂未定,兀自喘息。


    “怎麽了,溪兒,哪裏不舒服?”小哥哥連連問道,水滸也縱馬上前,緊張地看著我。


    我擺擺手,心裏暗道:“幽默也是分場合的,我可不想像林某某一樣墜馬,萬一肋骨斷了紮到肺裏鐵定氣胸,我小命就玩完了。”喘幾口氣,抬頭朝小哥哥和水滸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沒事,脊髓前角運動神經元造反,已經被端腦中央前回成功鎮壓,賽馬誰贏了?”


    小哥哥和水滸一愣,半天沒有反應,小哥哥一臉嚴肅地伸手摸摸我的額頭,猶豫道:“溪兒。”


    呃……我又胡說八道了。


    “大哥,溪兒真的沒事,快說說,戰況如何?”


    小哥哥懷疑地看了又看,敷衍道:“二皇子和七王子旗鼓相當。溪兒當真沒有不舒服?”


    我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疊聲否認,就差賭咒發誓。


    小哥哥勉強信了,但是說什麽都不讓我今天再騎馬了,親自送我回漱芳閣,細細囑咐了水滸一番方才舉步離去。


    敵敵畏……敵敵畏……我樂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綠萼一臉湊趣地問我什麽事兒這麽高興,昨夜整個漱芳閣都回蕩著我吃吃的笑聲。


    我忍俊不禁,指著豬頭道:“誰知道呢,問她去。”


    豬頭仰起豬頭無辜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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