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千裏迢迢到了這裏,想也不是全是為小瓶兒而來,如此先謝過督主好意,無家之人又何談回家,隻是無家之人何談歸家?”


    麵紗裏麵,顫抖的女人已經鎮定下來,絞著韁繩的手放開,從馬上下來,鼓起勇氣與那道冷漠人影平視。


    “難道是那座冰涼的皇宮?那與躺在棺材裏又有什麽區別。”


    白寧皺起了細眉。


    天空上,聲音‘啊啊啊——’往回落下來。周圍反應過來的怯薛親軍匆忙逼近過來,張開弓箭,拔出彎刀。木華黎用著部族的語言衝他們大叫,瘋狂的擺手示意,他明白如此高度,若是沒人接住,掉下來非死不可。


    “督主啊…知不知道,你是多麽自私,你的包容隻給了一個人,別人分不到一點的,瓶兒非常明白,從小在宮裏長大,見過許多這樣的事情,有些人就是卷伏的毒蛇,挨近了就會被咬死......”


    袍袖嘩的揮起,手掌探出。


    四肢騰踢得身影從高空落下的一瞬,指尖輕觸化去下墜的力道,拽住甲領將對方提在手中,木華黎連忙上前時,白寧手臂一拋,手中的人影再次高高的飛起來。


    “啊啊啊——”


    ......


    “所以你就離本督遠遠的,對嗎?”


    良久,小瓶兒沒有回答,麵紗後麵看不出情緒來,隻是微微垂下了頭,風拂過低矮的草,麵紗撫動貼在了臉上,好像在醞釀著情緒.....


    天空,人影再次掉了下來,叫喊的聲音已經傳了出去,戰場上,緊急的牛角吹了起來,附近的草原勇士正朝這裏靠攏。白寧目光一凝看向那些士兵時,手臂往上一舉。


    鐵木真被他拿捏在手中。


    木華黎著急的打著手勢,騎著馬在周圍吼叫,讓他們別過來。此時,另一邊,女子咬緊牙關的聲音,手臂顫抖著:“瓶兒在這裏是大祭師,雖然臉已經花了,可地位受人尊崇,在這裏孛兒帖姐姐對我很好,就像家人一般關心。鐵木真可汗對我亦如兄長一般,不像你,武朝的所有人在你眼裏,隻有‘有用’和‘沒用’的區別,你家人也是這樣的,對不對?那個白日鼠現在怕是已經死了吧?”


    她說著話,陡然間逼近,一爪揮了過去,被白寧單手拍開,踉蹌的一瞬,小瓶兒嘶叫,從腰帶離翻出一把匕首刺過去,呯的一下,那把祭祀的匕首翻轉飛了出去,插進泥土。


    白寧一把揪住女子的袍領拖到了麵前,“你武功弱到這種程度......知不知道,你眼中幾乎無敵的赫連如雪已經死了......”


    “所以,瓶兒剛剛說的,都是對的。”


    麵紗在掙紮中卷起來,小瓶兒的臉上早已滿是淚水,“她一定裝成我的樣子了...一定對你好了...但是她還是死了對吧,如果當初並沒有一切發生,那死的就是真正的瓶兒,因為你根本不會為一個不關心的人留一絲眼淚,你心裏隻有那個破破爛爛的武朝......你的夫人,其他人在眼裏就像是匆匆過客,瓶兒說的對嗎?”


    手不自覺的鬆開了,女子跌跌撞撞的向後退開,擦著淚水又將麵紗放了下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白寧沉默在她的視線中,片刻後,諷刺的笑了一下:“......原來看得最清楚的人是你。”


    說話時,上方一直手臂探下來輕輕拍了一下白寧的手,雄渾的嗓音在天空笑著:“武朝人...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天空雖然能俯瞰大地,但我更喜歡雙腳踏踏實實的感覺。”


    白寧手一翻,將舉著的身影放了下來,不過還是捏在手中。那邊,鐵木真鬆了一口氣,對周圍的士兵揮了揮手,用蒙語說了幾句後,重重圍困的士兵漸漸退開。


    “武朝人,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勇士,沒有之一,說吧,來到草原有什麽要求?女人?還是部落?”


    聞言,原本哭泣的小瓶兒噗的一下笑了出來,想到氣氛不對,又立即止住,悄悄退開了一些,將空間留了出來。此時,天光已經開始暗了下來,橘紅的光裏,白寧鬆開鐵木真,伸手摟過他肩膀,容不得對方拒絕,走向來時的山坡。


    “現在草原是你的了,尊敬的可汗有什麽打算?”走過草坡,白寧望著山下那片延綿鋪開的戰場,他最終還是錯過了。


    風吹過草坡,銀絲飄散在微風裏。粗豪的漢子望向對方陰柔的側臉,鷹一般的眼睛眯了起來:“.....你為武朝而來?”


    迎著風,白寧嘴角勾起笑容:“是啊!”話音落下,笑容又收斂起來:“畢竟是自己的民族...幾年前,又經曆了女真南下,風燭殘年啊,總要搏一搏的。”


    “原來你們要打仗了啊...”鐵木真低下聲音,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所以過來,讓我草原不要插手,還是不要在武朝咬上一口?”


    “該說的,咱家已經說了。”


    白寧的嗓音低沉下來,回頭看了一眼,“.....但你別忘了,你與我距離一步之遙,要殺你易如反掌,或者將你挾持到武朝再殺了,讓蒙古再亂起來。”


    “那你為何不這樣做?”


    “毫無意義...今日你死了,明日又有新的可汗誕生,或許叫了其他名字,但終究更改不了事實......那還不如就讓你活著。”白寧背過手去,這位鐵木真是聽不出話的意思,曆史時空有著自己的修複性,就算殺了他,也會有其他的人出來代替,成為另一個成吉思汗,或許是十年後、或許是二十年後,武朝需要麵對的,終究還會重演。


    自己能做的,隻能是將這個重演推遲,推遲到多久,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哈哈哈——”


    “好!這麽說來,我是你的獵物,今日你不殺我,反而是欠下一筆賬了,剛剛你說的,我答應了,絕不攻打南朝,也不會允許蒙古一兵一卒踏進武朝境內。”


    “我草原男兒的胸襟就該像天空一樣廣闊。”


    鐵木真的聲音響在這片即將要落下的黃昏裏,說出了肯定的話語。


    “咱家要讓你當著你部下,折箭為誓——”白寧說到這裏微微合了一下眼簾。


    “好!”


    ...........


    白旄立在丘上,丘下是上萬騎兵靜靜的立在風裏,鐵木真走在白旄下,舉著手中一支令箭望著那一雙雙看過來的視線,披風順著風的方向獵獵作響的飄著。


    “......孛兒隻斤·鐵木真,當著長生天名義起誓,在有生之年,絕不揮軍南下武朝,與南人交通互助,猶如兄弟交往,今天,你們將我的話,傳播進風裏,讓風帶著傳達給各個部落首領——”


    令箭在最後一縷光芒裏,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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