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的藍天下是浩瀚的草原,在這樣的夕陽下,白寧牽著馬緩緩走過枯黃的草地,回首看向西邊,彤紅的光裏,這片草原溫柔而又壯麗。


    通過東廠在草原的商貿渠道的消息,在這個秋天,乞顏部開始大量調動騎兵的跡象,結合上次的鐵木真與劄木合交鋒失敗,那麽這一次應該是草原上的最後一次爭奪——闊亦田之戰。


    無論如何他都有理由過來見一見這位草原上將來的王。


    “希望沒有錯過這樣的戰爭……”


    白寧從夕陽收回目光,腳下的泥土傳來細微的震抖,天空有飛禽過去,他眯了眯眼,目光所及,兩騎一前一後的追逐,馬蹄翻飛,兩騎挨近,箭矢陡然間射了出去,被前麵的部落騎士埋頭躲開,朝白寧這邊飛來。


    袍袖輕輕一揚。


    修長的手指穩穩的將飛來的箭矢夾住,尾羽尚在微微的顫動。凶戾而尖銳的暴喝聲中,兩騎並行飛馳,刀光磕碰在了一起,見到那邊站立的人影,一名騎士勒過馬頭分開,另一名騎士做了同樣的動作,


    轟隆隆…..


    兩匹戰馬狂奔著從白寧身邊兩側疾馳過去,風吹起了銀絲,宮袍鼓動的烈烈作響。過去的一瞬,站在那裏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手一掌推在右側的戰馬臀部上,奔跑中的馬匹翻倒在地上,上麵那名草原騎士直接一頭紮進草地,脖子啪嚓一聲縮進了胸腔。


    “籲——”


    相鬥的另一名騎士勒住韁繩將速度降了下來,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撲倒的戰馬在掙紮,以及一頭撞死在地上的敵人。


    顯然他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收刀下馬,單手按在胸口朝白寧鞠躬,隨後,豪爽的大笑起來將身邊的酒袋解下來遞了過去,黝黑臉上洋溢出一種熱情,然而轉身,那名草原人揮刀砍下敵人的腦袋係在馬脖子上,又用套索捆住屍體的腳,翻身上馬,衝他招手。


    “思想觀念…真是淳樸…對敵人就是生死相搏,對朋友毫不吝嗇……凶殘和淳樸竟能同時存在…”白寧對這一時期的蒙古人下了簡單的判斷,至少在這個人身上很容易判斷出來。


    語言上是無法交流的,白寧正好可以跟著他去看看,這樣的身手應該是某個部族軍中的斥候。


    隨後,白寧點頭,翻身上馬,抖了一下馬韁隨那名草原斥候離開了這裏。


    …….


    闊亦田。


    夕陽西下,黑煙卷過在空曠的草原殘破的旗幟,烈火在燃燒,失去主人的戰馬甩著尾巴,低頭拱了拱腳邊一具永遠無法醒來的身體,以它為中心,視線升高向周圍擴散開,倒下死亡的馬屍身上無數的箭矢插滿,被一根鐵槍釘死在地上半躺的士兵,抱成一團至死都還握刀柄的身影,一具具這樣的死狀在這片草原上層層疊疊向四麵擴散鋪開。


    低沉的牛角號在草原山丘的一端吹向,那是清理戰場的意思。


    還活著的人影在這個時候拖著帶傷的身子爬了起來,被同伴攙扶著離開,有新加入戰場的士兵揮舞著長槍、彎刀開始清查屍體,然後補刀,順手拿走死者的戰利品,在嘴角輕吻高舉天空像是在感謝蒼天賜予他勝利和財富。


    山丘上,白旄大纛(dao四聲)屹立。


    戰爭結束了,血腥在彌漫。白旄下滄桑黝黑充滿威嚴的一張臉上,目光鷹視掃過戰場,“…草原上的戰爭結束了,新的王到來了。”酒水從酒袋中慢慢倒出在馬頭前灑了一圈。


    “長生天在注視一切。”


    掛著鈴鐺和銅鏡的長裙下,紋有蛇形圖案的鞋子在走在男人身後,聲音沙啞:“……長生天已經決定了誰是這片草原的王,無論今日你帶來多少無畏的勇士,勝利都將會是你的,鐵木真!這個名字必定響徹在蒼穹上,如雄鷹一般翱翔。”


    最後一滴酒水落進土壤裏。


    鐵木真抬起頭,看向身後的戴著鹿角頭飾,遮著麵紗的女人,冷靜的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目光重新放到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身上:“我並不信這一套…但是他們信,盲目的崇拜,便是你的職責,大祭司。”


    “從古自今,從武朝到草原不都是這樣嗎?”鹿飾上的神帶飄著,女子語氣有些不屑。


    鐵木真笑了一下,對方說的漢話,他已經能夠聽懂了,策過馬頭,馬蹄緩緩離開山丘向下麵而去,白旄大纛隨之移動起來,附近,數十名身著黑色皮甲,背負兩把弓的騎士戴著麵罩一直沉默的保持距離的跟著。


    “武朝的女人都是你這樣的嗎?那男人呢…男人又幹些什麽?在家裏看書還是帶孩子?”鐵木真見到女子跟上來,笑容古怪。


    一身薩滿神衣的女子搖了搖頭,鈴鐺輕響,她抬起頭看向那片彤紅的餘暉:“也不全是…至少有些男人無能,有些卻強如天神,也有些就像陰影裏蟄伏的毒蛇…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可要小心他們的毒液,會致命的。”


    “雄鷹隻要不落地,毒蛇永遠不會有機會的…”鐵木真揚了揚鞭子,“除非…那隻鷹已經老了,飛不動了。”


    噠噠噠……


    馬蹄聲自遠方過來,視線的盡頭,兩個黑點在天際線那邊移動,大纛下的男人伸開雙臂大笑:“看…木華黎回來了,又有一個敵人死在了他的彎刀下。”


    列陣的隊伍一撥撥的分開,讓出一條道來,兩騎已經到了大纛六七丈左右,站在鐵木真身側的女子看到後麵那一騎時,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戴著手套的雙手緊緊絞住了韁繩。


    “可汗——”


    木華黎從馬脖下取過一顆頭顱舉在手上,在過去的瞬間,馬蹄緩下來時,身後一起而來的馬匹直接越過了他,疑惑泛起的刹那,那馬背上的人影衝了起來。


    大纛下,鐵木真笑容僵硬,人影撞了過來,旌旗呼的一下吹了起。


    下一刻。


    威嚴的草原之主從戰馬上飛到了天空,張牙舞爪——


    白寧負著手,看著顫抖的女子。


    “先讓他飛一會兒,本督過來就問你想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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