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在長久的靜默中,淡淡開口:“我沒做錯。”


    四個字——我沒做錯。


    我無話可說,摔門離開。


    獨自開車返回公司的路上,經過廣場時,我看到大屏幕上正播放著社會新聞。


    畢竟是在居民區發生的槍戰,即便現場處理得很幹淨,但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新聞還是對此進行了報道。


    事關機密,fbi自然不會透露太多內幕,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僅有的一點信息進行加工,主持人在台前慷慨激昂地說出了諸如‘為民除害’‘重拳出擊’之類的形容詞,引得群眾一陣歡呼叫好。


    我把車停下,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


    寧時修……


    寧時修……


    寧時修……


    接下來三天,我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然後就開始有些風言風語,說那天韋拉劄諾海峽剛好漲潮,他被衝進了紐約港,所以死不見屍。


    我無法從這些風言風語中分辨出真假,這個時候,又一件事發生了。


    ***


    那天晚上夜空沒有月亮,星星很亮。


    金子穿著一條白色裙子,氣質上是少見的溫婉。


    她站在機翼邊,雙手左右張開,任由特工拿著手持金屬探測器在她身上掃描——fbi繳獲了黑手黨交易的軍火,申請到了相關手令,就在紐約市裏展開了地毯式搜查,所有和黑手黨接觸過的人都要被帶走,金子曾被拍到和寧時修一起出門,所以,她也要被帶走審問。


    今晚她將被帶去弗吉尼亞州的聯邦總部。


    雖然那天我們不歡而散,但在聽聞這個消息後,我還是按捺不住趕過來。


    我想過去,但是九月把我重新按住,我們就躲在一棵大樹後看著這一幕。


    金子的目光平靜,檢查完身上沒有攜帶危險物品後,便在fbi特工左右挾持下上了直升機。


    我看著漸漸升高的直升機,心裏莫名的有些不安,就好像即將要失去生命特別重要的東西。


    後來我時常想,如若我早知道,這架飛機一去將要麵臨什麽,我當時一定說什麽都要攔住她,說什麽都不能讓她跟那群人走,那怕是和他們發生正麵衝突。


    也是在之後我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承受著比我想象中還要大的精神壓力。


    她夾在寧時修和蘇雲中間,她愛的,愛她的,她傷過的,被她傷過的,情義,血海,始終無法兩全的局麵早就讓她痛苦萬分,她無論做什麽選擇都是錯的,都是要傷害一個人。


    我不是她,我沒辦法感同身受,所以我不能指責她。


    這些都是後話,金子被帶走後,我獨自走回家,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恍了下神,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後,我被人拉回了斑馬線。


    “你怎麽了?”拉我的人不是九月,而是突然出現的嶽曉。


    我望著她,忍不住問:“你知道她要被審訊多久嗎?會不會被為難?什麽時候能回來?”


    “我不知道。”


    對於金子,嶽曉現在有敵意,話語十分生硬。


    我不再問,沉默地走回家,然後就在客廳呆坐。


    寧時修失蹤,金子又被帶走,此刻傅厲琛又不在我身邊,我一度大腦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麽。


    天快亮的時候,傅厲琛回來了。


    他一身風塵仆仆,衣服上寒氣未褪,我瞬間精神起來:“你回來了。”


    “你怎麽在這兒?昨晚沒睡?”傅厲琛一見我這樣,眉心一下子擰在了一起,直接拉著我上樓,口吻不善,“那些事有我處理,你該幹什麽幹什麽,不用你操心。”


    “我睡了,剛是下樓倒水。”我隨便扯了一個謊,滿心都是擔憂,“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我們找到一個女人,她說她是寧時修的貼身護衛,並且證實寧時修的確落江了,但她不知道寧時修現在在哪裏。”傅厲琛打開.房門,掃了一眼被褥整齊的床,立即回過頭來瞪我,“你剛睡醒?你隻是下樓倒水?”


    我想傅厲琛說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寧時修身邊那個和金子有幾分像的女人,她和寧時修幾乎形影不離,如果是她的話,那應該是真的。


    寧時修,真的落江了。


    我身上寒了一分,此刻的臉色應該不太好。


    傅厲琛長長的吐了口氣,看著我:“我已經派人去紐約港打撈,fbi那邊也沒傳來消息,應該也沒找到他。比起被找到,其實現在沒有找到,不才是好消息嗎?”


    我怔然,隨後恍然——是啊,比起找到,其實沒找到才是好消息……那樣的江水,又過去那麽多天,如果真在江裏找到,那一定不是活著的寧時修,現在沒有找到,還能假想,也許他已經逃出生天……


    被他這麽一說,我忽然有些安心。


    他那麽命大,一定是自救了。


    這邊稍稍放心後,緊跟著的另一個問題我也想知道:“你知道金子會被fbi帶走多久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傅厲琛竟避開了和我的對視,低下頭打開風衣的扣子,淡淡道:“fbi和軍統是互不幹涉,他們的審訊方式我一無所知。”


    我沒有多想他那片刻的反常,兀自琢磨:“金子算是他們的暗探,自己人,他們應該不會太刁難吧?”


    傅厲琛沒有接我的話,他把風衣搭在椅子上,再床沿坐下。


    我想起來他這段時間沒怎麽休息,到處忙碌,心裏有些心疼:“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洗個澡?”


    “我想先睡一覺。”


    他已經整整兩天兩夜沒合眼,看他滿臉倦容,的確是困到了極致。


    不過他那個潔癖狂的性子,最後還是洗了澡才去睡。


    我起初是坐在床邊看著他,後來也困了,就趴著睡。


    醒來的時候是中午,我睜開眼就發現傅厲琛那對漆黑的眸子清晰地映著我,發現我也醒了之後,一下子就把我拉過去趴在他的胸口上。


    他環抱著我的力道有些大,我感覺他的氣息也有些不穩,像是從夢中驚醒,便沉默地讓他抱著,等感覺他心跳正常後,我才撐著胳膊從他懷裏起來,忍不住笑著打趣他:“做噩夢了?你也會怕噩夢?”


    他的聲音還有剛睡醒時的沙啞:“我不是怕噩夢,我是怕夢境成真。”


    我不以為然:“怎麽可能,夢就是夢。”


    傅厲琛眸色清澈雋黑,不語,手熟稔地拿起我一縷頭發,在手指上一圈圈地纏繞,直至黑發纏滿他的指腹,他就忽然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出來。


    長發從半空中飄落,落在我的臉頰上。


    我拿開頭發,往他懷裏再縮了縮,小聲道:“其實,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認識寧時修這個下場。”


    傅厲琛停了一瞬:“為什麽?”


    我猶豫著說:“他不是你的殺兄仇人嗎?”


    傅厲琛淡淡的,又冷冷的說:“我是很想他死,但是,他隻能死在我手上,而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手裏。”


    他像是由此啟發到了什麽,緊跟著問我:“如果有一天,我殺了他,你會不會把我當仇人?”


    我驀然怔忪,類似的問題寧時修也問過我。


    我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我說——不要拿這種事情試探我,沒有意義,你們的事情我不想幹涉。


    我也想到了寧時修的回答——我不殺他,他會不想殺我嗎?不會。


    心裏狠狠一揪,我呼吸不穩地問:“如果,我讓你放棄殺他,你會不會答應?”


    傅厲琛挑了下眉,竟沒有猶豫多久就說:“你不會這麽要求。”


    我啞巴了好幾秒才找回聲音:“……為什麽?”


    “你不是那種自私的人。”


    他覺得,我不會因為寧時修是我大哥,就自私地要求他忘記仇恨?


    我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難堪,連忙躲避開他的眼神,想假笑都笑不起來:“是、是嗎?在你眼裏,我居然這麽深明大義……”


    傅厲琛把我抱緊,這個話題直接結束:“我還困著,再陪我睡一會兒。”


    我沒有動,在他懷裏僵成一根木棍。


    第一次發現,我如此卑鄙。


    因為剛才有一刻,我的確動了讓他為了我,放棄仇恨的念頭……


    那是他的親哥哥,從小寵著他護著他,卻因為寧時修死了,還讓他這麽多年來在家族裏被人戳脊椎骨,他心中的仇和恨根本無法平複,隻是平時沒有掛在嘴邊而已。


    我怎麽能那麽自私,想讓他為了我,放棄仇恨?


    我轉個身,抱住傅厲琛的腰:“對不起。”


    傅厲琛沒有睜開眼,像是已經熟睡。


    等到我醒來,是傍晚了,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但是沒有關緊的門泄進來一些聲音,傅厲琛應該是在樓下。


    我洗了把臉,披了件衣服下樓,在樓梯上就看到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


    主持人說,昨晚十二點鍾,在紐約市xx區域上空發生了意外事故,一架ec225型號直升飛機遇到襲擊墜毀,已經確定機上五名乘客無一生還,分別為四名美國男人和一名中國女人……


    看著飛機的殘骸和腦子中的某個畫麵重疊,我隻覺得腳底一股寒氣,直衝上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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