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飛機的殘骸和腦子中的某個畫麵重疊,我隻覺得腳底一股寒氣,直衝上天靈蓋。


    墜毀……


    無一生還……


    四男一女……


    不就是金子那架飛機嗎?


    我腳下一軟,跌坐在階梯上。


    傅厲琛聽到聲音回頭,眉心一下子擰在了一起,快步朝我走來,手要扶住我的肩膀的時候,被我反手抓住,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了昨晚他提起金子時的反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傅厲琛喉嚨滾動:“隻是早一點收到消息而已。”


    “新聞上說……遇到襲擊,遇到什麽襲擊?”什麽人會無緣無故襲擊飛機?什麽人敢去襲擊fbi的飛機?


    傅厲琛抿唇:“應該是黑手黨的報複。”


    我眼前一黑,跌入傅厲琛的懷裏,好半天腦子裏都是發懵的。


    然後,無法抑製的,痛哭出聲。


    傅厲琛把我攬入懷,趴在他的肩頭,他沒有安慰我,任由我哭個夠。


    “你知道嗎?她走之前我還和她吵了一架,我本來、本來想等她回來和她好好聊聊,我想和她和好的……”


    “她是我被賣進唐門後第一個認識的人,誰欺負我她都幫我出頭……”


    “她一直,一直護著我……”


    我哭累了,變成了無聲抽泣。


    傅厲琛抱著我上樓,就坐在床邊陪著我。


    我腦子裏層層疊疊,很多和金子過往的記憶接踵而至。


    認識金子是在我和唐昊的婚宴上,在榕城的大家族間,冥婚並不罕見也不稀奇,更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那個婚宴辦得還很隆重。


    金子代表陳家來賀喜,她天性率直有什麽說什麽,在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咕噥了一句:“挺漂亮一姑娘怎麽那麽想不開。”


    那時候我根本不是自願,我還承受著秦程風的背叛,一時間悲從中來,忍不住掉了眼淚,她愣了愣,連忙站起來:“你怎麽哭了?你是不是不願意嫁的?他們強迫你的嗎?要是,我一定會幫你。”


    後來我問過金子,當時你連我叫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會說出‘一定幫我’這種話?


    金子不以為意地說:“沒什麽為什麽,我力所能及的當然能幫就幫,我要是冷眼旁觀,你沒準搭進去的就是一輩子,做人不能那麽沒良心。”


    這就是金子,她有自己的一套信條和人生準則。


    背叛蘇雲,是因為她太愛寧時修,但她事先並不知道會死那麽多人。


    背叛我,是因為她要借機得到寧時修的信任,其實她早就和fbi搭上線。


    背叛寧時修,是因為她欠蘇雲太多,除了血債血償,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現在,她死在黑手黨手裏,也許,這就是因果,因果輪回的報應。


    我哭累了睡著了,恍惚間好像看見了金子。


    她還穿著她上飛機前的白裙子,嘴角提起,笑得很平和,踩著輕快地腳步來到我麵前。


    她笑著說:“這種結局,也好,如我所願。”


    然後就轉身背對著我,踩著一條直線慢慢的從我視線裏離開,我追著她,可是她卻總能和我保持一段不遠不近我又抓不住她的距離,我喊著她的名字,她也不停下。


    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她終於舍得放慢腳步,回頭看看我。


    “阿歆,我現在很開心,我終於不欠任何人了。”


    我記起那晚的金子,星光下的她平和溫婉,似乎朝著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裏似乎有些釋然。


    “金子……”


    她終究還是走了,在我夢醒時分。


    我睜開眼看見傅厲琛擔憂的麵容,我說:“傅厲琛,這輩子我再也遇不到另一個金子了。”


    我再也遇不到另一個,會對我那麽好,那麽坦然又率直的金子了。


    我抬頭問:“金子的……遺體呢?”


    傅厲琛道:“確認身份後被她父母領走了。”


    想到這裏我又忍不住悲痛,金子是獨生女,現在她走了,金子的父母怎麽辦?我吸吸鼻子說:“我想去看看她。”


    傅厲琛答應了:“你睡一覺,睡醒了就能看見她。”


    “真的嗎?”


    傅厲琛撫了撫我的頭發,點頭:“不騙你。”


    “好,我睡一覺,睡醒了我一定要去看她。”


    我躺回床上,微微蜷縮,閉上了眼睛。


    我重新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車廂裏,被傅厲琛抱著。


    撐著身體起來,我望向車窗外,車子竟然是停在殯儀館門口。


    “陳家父母今天會把陳白金的遺體火化,然後帶回國安葬。”


    正說著,我就看到金子的爸媽從殯儀館裏走出來,手裏懷抱著一個壇子,那應該就是金子的骨灰。金子的媽媽緊緊抱著壇子,哭得無法行走,被金子的爸爸和一個男人扶著上車。


    我看著他們這個樣子,眼眶又忍不住濕潤。


    我想過去跟他們說說話,但是傅厲琛卻攔著我,他說,我離他們遠一點才是對他們的保護。


    我沒有怔愣多久就想明白了他這句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被列入他們這個圈子,他們的所作所為都跟我息息相關,那些想要對他們不好的人也瞄上了我,每一個和我親近的人都會成為目標。


    “我知道了,我就這樣看著他們就行了。你能不能開車,我送金子去機場?”


    傅厲琛維持著摟著我的姿勢,啟動車子,不遠不近地跟著金子爸媽的那輛車,一直到機場。


    把金子送走後我,我生了一場病,燒了一天一夜。


    傅厲琛把我帶去魏醫生的診所醫治,魏醫生有個小院子,種著很多花花草草,我想起了佛寺竹舍前的花圃,於是我跟傅厲琛說,我想去佛寺住幾天。


    傅厲琛起初不太放心,但我答應他安排人在我身邊後,他才勉強同意我去住三天。


    了空大師很歡迎我,在竹舍裏收拾了一間屋子供我居住。


    第一天我就去照顧那些花,了空大師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幫優曇花除雜草。


    “施主上次不是說想聽佛經嗎?今天老衲有課,要不要去聽一聽?”


    我想起來的確有這回事,所以就跟著他一起去大雄寶殿,找了個位置坐下,和其他善男信女一起手捧經書,聽了空大師傳授佛學。


    四十分鍾後,一節課結束,我在走廊裏吹風,了空大師走過來,微笑地看著我:“施主可有什麽感想?”


    我聳聳肩,實話實說:“我以前沒有認真學過佛經,聽了一節課大部分沒聽明白,但……。”


    “施主但說無妨。”了空慈藹地望著我。


    “佛笑人心癡,人心不自知。”我低頭,輕輕地扯動嘴角。


    “且破心頭一點癡,十方何處不加持,圓明佛眼常相照,隻是當人不自知。”


    破?哪有那麽容易。即便知道當局者迷又如何?隨著寧老大的死去,‘貨’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我指不定什麽時候又要經曆一次像這次一樣,寧時修生死不明,金子意外身亡的事情。


    雖然心情依舊很複雜,但我還是禮貌地表達了感謝:“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現在聽不懂沒關係,多聽幾次就明白了。”了空大師說完,行了一個禮,去跟別的信徒說話了。


    我呼出口氣,左右看了看,這裏人太多,我想去比較安靜的地方坐坐。


    我走了一圈,覺得有些無聊,就把嶽曉叫了出來——寧時修失蹤後,她就悄無聲息地來到我身邊。可能是寧時修的意外讓她感到不安,也可能是沒了寧時修他無處可去。


    “這個佛寺,寧老大去世前曾經來過,如果要說‘貨’的線索,也許就在這個地方。”我歪頭看她,“你知道些什麽嗎?”


    “我隻知道媽媽以前經常進來這裏上香。”


    我一頓:“你那麽能那麽自然地接受自己的身份?還那麽自然地稱呼他們為……爸媽?”


    “他們也是你的爸媽。”嶽曉微垂著眸,神色稍顯冷淡,“沒什麽不自然,他們本身就是我們的爸媽,自始至終也沒做什麽對不起我們的事情。要說不自然,姐你才不對勁,怎麽那麽別扭?”


    “……”別扭??


    不過我承認,在坦然方麵我的確不如嶽曉,她可以很自然的稱呼寧老大和寧夫人‘爸爸媽媽’,也很自然的承認寧時修是大哥,對我亦是如此。


    嶽曉道:“如果這次大哥能回來,姐,你就承認自己的身份吧。”


    我沒有回答,起身走去三大士的佛殿。


    走出一段路後,我才說:“好。”


    ***


    看著觀音菩薩高高在上的金身佛像,我淡淡道:“普賢,文殊,觀音,這三座佛殿,都是寧老大曾出資重建的,之前我一直懷疑‘貨’的線索在佛殿裏。”


    嶽曉目光在佛殿內掃了一圈,自然是沒有發現的:“我聽大哥說起過,以前我們家裏也供奉佛像,是四大菩薩。”


    “四大菩薩?除了我剛才說的那三位外,還有地藏菩薩?”


    “不是地藏。”嶽曉邊說邊從衣領裏拿出玉墜子,“是彌勒佛。”


    我驀然一怔:“彌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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