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個晴日,冰雪開始了它的第一絲融化。這一日,采集歸來的女人、狩獵歸來的男人,統統圍坐火堆,開始他們的“春神”祭祀。


    花溶和陸文龍也完全打扮成了當地人的摸樣,唯一的區別是他們母子穿了衣服,但臉上和手上的色彩,幾乎已經跟野人無異。


    正在興頭上,紮合急急忙忙從外麵趕回來,立刻向花溶報道:“小哥兒,我聽得外界傳言,說大金要放宋氏少主回開封做新皇帝。”


    花溶“呀”一聲站起來,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機會,終於來了。她緊張地看著自己這支人馬,以及秦大王送來的糧草兵器,自己,這是做好準備了麽?


    她忽然吹了一聲口哨,頃刻之間,正在歡樂的人群立刻分成兩撥,壯漢們拿了弓箭匕首投標長矛,女人們退守一邊。陸文龍騎了棗紅馬跑過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全民皆兵的演習,不敢問媽媽原因,隻如一個小軍人一般拿著兵刃站在媽媽身邊。


    花溶對此非常滿意,正要點頭,卻見一名探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首領,不好了,不好了,有敵人攻進來了……”


    他說的正是上次金兀術等人走過的那條繞向的密道。花溶心裏一驚,那個秘密通道是做了布防的,也罕為人知,難道是金兀術食言重新打來了?


    既然已經整軍也就不客氣了,花溶當即下令將隊伍分成三支,紮合、大蛇帶領兩隊,自己親率一隊就往密道殺去。


    諾大的山穀,一群軍人已經陷入了層層的迷霧和瘴氣裏。在付出了幾近上百人的死亡之後,他們終於穿過了那片山穀,眼看就要踏上這片古老的神秘叢林。


    馬蹄聲越來越近,花溶等隱藏在路邊看得分明,這些人全是金軍服飾。她顧不得惱恨金兀術的出爾反爾,一揮手,野人們密密麻麻的弓箭射出,前麵的金軍連番嘶叫,慘然倒地。


    第一輪偷襲僥幸得手,但是後麵的金軍越來越多,己方兵力極其有限。花溶查看周圍地形,立即改變了主意,下令往東撤退。金軍見狀,果然追了上來。


    前麵是大片扇形的山穀,青草才剛剛冒出頭,四處都是沙石。金軍追過去,卻發現那支隊伍忽然失去了蹤影。他們明知野人們藏好了,可是卻納悶這些人怎麽藏得那麽快?可是,為首之人立刻明白,這些野人數量極少,否則,根本不易掩藏。他得意地一笑,吹了聲號角:“搜!一定要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


    花溶悄然從山崖後麵看去,隻見金軍密密麻麻站滿山穀,起碼有五千餘人。她心裏涼了半截,己方再怎麽占據地利,此番又如何對付得了?


    一名野人上來問:“首領,我們該怎麽辦?”


    花溶毫不猶豫:“往南撤。”


    他驚問:“南邊也有金軍。”


    花溶並不再做解釋,隻說“往南。”


    他立刻遵命,陸文龍揮舞著雙槍跟在母親身邊,眾人就往南殺去。南邊約莫有兩千金軍,正在狐疑,忽見一群人殺出來,他們剛反應過來,後麵,紮合率領的一千多野人已經從側翼攻來。這部分滯留的金軍受到雙麵夾擊,頓時手忙腳亂。這一戰,這兩千金軍受創慘重,等後續大軍追來,花溶已經率領野人們深入了叢林裏。


    雖然獲勝,花溶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她整理隊伍,紮合跑上來,憤憤道:“四太子真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說了不攻打我們,結果又派來大軍……”


    陸文龍漲紅了臉:“我阿爹不是這樣的人,一定不是他。”


    紮合怒道:“四太子向來狡詐多端,他正是借口讓我們放鬆警惕,現在來攻一個出奇不意……”


    陸文龍握緊拳頭:“你不許這樣說我阿爹!”


    花溶製止了二人的爭吵,她正在仔細查看一具屍體的兜鍪,忽道:“紮合,你看這是金軍的哪一支?”


    紮合一看裏麵的裝備,“這是渤海軍。”


    渤海軍在金軍中的地位裏僅次於女真兵,大部分也歸金兀術直接統率。紮合憤憤道:“一定是四太子幹的,是他的人!”


    花溶雖然難以置信,可是事到如今,卻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沒想到,金兀術竟然如此出爾反爾。


    “小哥兒,年後,四太子又曾和耶律大用交手,他為了剿滅耶律大用,肯定要從我們這裏走捷徑,先消滅我們……”


    通往耶律大用的老巢,有秦大王的強硬抵擋,金軍最好的捷徑莫過於偷襲了大蛇部落,兩翼何為,就不愁耶律大用插翅飛走了。


    正在這時,一名探子忽然跑來,語聲驚惶:“首領,不好了,你看……”


    花溶一看,頓時勃然變色,隻見大蛇部落的方向濃煙滾滾,顯然是金軍開始放火燒林。紮合留了不到八百人堅守,其他都是婦孺兒童。


    “快,馬上回去。”


    “可是,我們回去必然是送死。”


    “送死也要回去。總不能見死不救。”


    眾人心急如焚,打馬飛奔,遠遠地,隻見大蛇部落濃煙滾滾,金軍們在外圍不停地放火肆虐。顯然金軍是顧忌著叢林裏的瘴氣,先放火燒林。花溶一馬當先就殺過去,金軍雖然早就以逸待勞,但野人們見家園被毀,怒火萬丈,一個個憤恨無比,下手毫不容情,金軍經這一次衝刺,竟然被衝開一條缺口,野人們在喊殺聲中便衝了過去。


    大蛇見眾人趕回增援,大喜。花溶見那八百勇士已經損失了大半,屍橫遍地,心裏很是不妙,立即說:“這裏不是久呆之地,我們必須得馬上撤離。”


    大蛇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規模的戰爭,也亂了方寸:“我們該往哪裏撤?”


    “往澆花河一帶。”


    這時,大蛇才充分佩服起花溶的未雨綢繆。早在除夕之後,剛收到秦大王送來的糧草,她就將部落的一批物資一起藏在了澆花河附近的叢林裏。那裏是大蛇部落的一個據點之一,當時大蛇還不以為然,現在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他立即下令整族的男女都往澆花河方向轉移,紮合則負責殿後。


    金軍在外圍肆虐,因懼怕叢林裏的各種毒蛇一時也不敢逼近。到第二日,澆花河已經遠遠在望了。那一帶都是古木參天的原始森林,就算是大白天,也蔭蔽障日,沒那麽容易燃燒,加上各種毒藥毒物,金軍一時三刻也攻不過來。


    這裏的生存環境要惡劣得多,野人們又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樹屋,雖暫時還有部分糧草,也一個個驚慌失措。花溶趕緊下令分配好任務,布置了防守,外出的探子已經回來,說金軍已經包圍了沿岸。


    連續三日,金軍始終圍而不攻。這給了野人們喘息的時間,他們立即發揮了巢穴而居的本能,便在高大的樹木上很快又建立起一些簡陋的木屋。


    如此又過得七八日,金軍還是毫無動靜。花溶卻不敢鬆懈,不停派遣探子外出。幾日後,終於探得消息,金軍方麵,源源不絕地在收集一些物資用騾馬馱來,但都用厚厚的氈子蓋著,究竟是什麽,探子也不知道。


    這一日傍晚,遠處的叢林忽然響起蓽撥的聲音。花溶率眾悄然潛近,立即聞到一股強烈的硫磺味道。她一驚,攀上一棵大樹,隻見澆花河沿岸的草地上,金軍們正在澆灑硫磺製造的粉末,用火箭射擊,顯然是搜集大量燃料,要來焚燒這片原始叢林。


    是什麽人如此窮凶極惡?


    紮合等設法抓了一名落單巡邏的金軍拖到叢林裏,紮合一腳踏在他的背上,讓他匍匐跪下,喝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金軍怕吃苦頭,倒也如實回答:“我們尋了許多硫磺,要焚燒這片叢林。”


    花溶怒道:“你們的將領是誰?”


    “小人們隸屬四太子麾下。”


    花溶麵上一寒:“果真?”


    “小人不敢有絲毫期滿。小人等雖是渤海軍,但一直是四太子的精銳。”


    紮合憤怒不已,一腳將他踢了一個跟鬥,喝令左右將他綁起來。“小哥兒,果真是四太子這個卑鄙小人。”


    花溶經曆了許多事情,已經不若他激動,金軍既然要立傀儡皇帝主控北方,就要先鏟除一切障礙,依照金兀術的性子,生平不願接受失敗,顯然是無論如何要先拿下耶律大用。


    紮合憂心忡忡道:“我們被困在這裏,到糧草斷絕又怎麽辦?”


    金軍顯然就打的這個主意,到時來個甕中捉鱉。


    “小哥兒,我們得向外求救。”


    “找誰求救?”


    “秦大王!”


    她想起金兀術的警告,猶豫一下。


    “小哥兒,難道你到這時還不相信是四太子?”


    金軍都打到眼皮底下了,也不知為何,下意識裏還是不相信金兀術這麽快就出爾反爾。他雖然陰沉毒辣,但偶爾也有君子的時候,怎會如此無緣無故就忽然翻臉?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詭詐?


    “秦大王派人送來糧草兵器,就是為了跟我們結盟。”


    可是,秦大王尚未提出請求,自己倒先要他救命了。花溶私心裏雖然不願意再去打擾秦大王,可是,又不得不以大局為重,猶豫一下才說:“紮合,明日你突圍出去送信。”


    “是。”


    紮合領受了任務,第二日便設法突破金軍的封鎖線潛過了澆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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