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宋國民間抵抗力量風起雲湧。我們首先要做的是如何安全將這批財物和宋國俘虜送回上京。我們已經得到確切消息,如今趙德基已經在應天活動,籌劃登基事宜。目前對宋的戰爭是且打且談,這一兩場小小輸贏並不妨事,無關大局,嶽南蠻不過一小小宋將,手下不過幾千人,根本不足放在心上。我們不妨派人向他姐姐提親,以作和議。”


    “和親?花溶的性子,怎肯答應和親?”


    “四弟,這個你就不懂了。若是和親,花溶便可為你正妃,若抓住她,她便是妾奴,做妾奴她不願,難道做王後也不願意?”


    金兀術聞言大喜,若是做妾,花溶必不肯嫁給自己。可是,若做王後,又是趙德基讓她和親的話,她怎會不允?


    “二哥此計甚妙,且待我們先避過嶽鵬舉精銳,拿下其他幾路宋軍主力,威嚇一番,再逼趙德基議和,諒他也不敢不應。”


    果然,這番談話後,金兀術就改變了戰略方向,不再和嶽鵬舉硬碰硬,轉戰攻擊其他宋軍,宋軍方麵的主將劉光、張俊等率領的近6萬軍,不是不戰而逃,就是一觸即潰,到新崛起的韓忠良厲兵秣馬迎戰金兀術,卻沒想到他收編的是一股劉光的潰逃舊部,剛一聽說是跟金兀術交戰,趁著半夜就潛逃了大半人馬。韓忠良無可奈何,隻得率領殘餘人馬4000人,轉戰淮西,連應天都沒靠攏。


    且說嶽鵬舉當日大勝金兀術後,見金兀術一部雖撤,但並不混亂,又探知後麵還有宗望大軍接應,所以立刻下令不得追擊。


    眾人草草收拾戰場,拾得兩枚銀牌,一看級別,知是金軍猛將,正是號稱黑風大王的牙吾和牙典。再一檢點成果,金軍死傷七千餘人,繳獲部分糧草。


    嶽鵬舉率軍連續打退敵人,軍心大振,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載歌載舞,歡慶如在過什麽盛大節日。


    嶽鵬舉和花溶巡邏一番,又回軍營。


    正是春季,沿途河邊滿是野生的薔薇,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小花,成群結隊的蝴蝶飛來飛去,晚霞將它們彩色的翅膀映得金燦燦的,光豔奪目。


    花溶看看這暫時平靜的燦爛風光,大宋淪陷,這一方樂土,又還能保持多久?天下,幾乎已沒有太平的地方。她連日來目睹嶽鵬舉用兵如神,百戰百勝,慶幸自己在他身邊,得他保護,仿佛什麽也不怕了。


    二人下馬,並肩而行,馬則在路邊隨意吃著青草。


    花溶忽長歎一聲。


    嶽鵬舉忙道:“姐姐,怎麽啦?”


    “剛剛我是可以殺掉金兀術的。可惜我念及他的好處,猶豫了一下,就讓他跑了。”


    嶽鵬舉嗬嗬笑起來:“姐姐,他曾對你手下留情,你如今放他一次也不為過。我也曾允諾,他要落在我手裏,一定放他一次的。”


    花溶聽他此言,輕鬆了不少:“唉,下次要有這種機會,我就不放過他了。”


    隻是,像金兀術這種人,又怎麽會再給別人這種機會?


    嶽鵬舉見她還有點悶悶不樂的,在路邊隨手摘下一朵粉紅的小花,遞給她:“姐姐,你喜不喜歡?”


    “嗬嗬,喜歡。”


    “姐姐,什麽時候沒有了戰爭,我們就尋一個美麗的地方,農忙時耕田種地,農閑時讀書打獵。”


    “嗯。我從小會幹許多活兒,做飯、割草、繡花甚至套牛車這些我都會的。嗬嗬。”


    “姐姐,除了繡花外,那些我也都會,不會那麽辛苦你的。”


    “那就辛苦你麽?”


    “嗯。我應該努力幹活,養自己的妻兒。”


    花溶咯咯笑起來,仿佛二人已經在過這樣的日子,那比金戈鐵馬,比溫柔纏綿,似乎更令人振奮,渾身的血,因此而變得沸騰。


    剛回到軍營,一名士兵跑上來:“大人,有緊急軍情。”


    “我看看。”


    原來是杜充的急令,要他趕緊率軍去應天府匯合。柏林城是戰略要塞之一,金軍絕不會輕易放棄,嶽鵬舉留了部分軍力由柏林原守軍指揮,又詳細交代了守城的秘訣,眾人馬不停蹄,直奔應天府。


    第三日路過邊境鶴樓,暫做休息。


    傍晚,嶽鵬舉和花溶登上小城裏唯一的一所古塔樓,極目遠眺,但見這一帶金軍橫掠後,人煙已經十分稀少。這是開春的時候,往日的十裏蕎麥青青,如今全是荒蕪雜草,無人耕種。


    花溶長歎一聲:“鵬舉,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趕走金軍啊。”


    嶽鵬舉心裏也異常沉重,但語氣堅定:“姐姐,會的,一定會。”


    傍晚的風吹來,微微寒冷,他忽然豪情大發,花溶知他在軍中稍微閑暇時,就喜讀書習字,當下從隨身攜帶的行囊裏拿出筆墨紙硯。


    嶽鵬舉提筆就寫: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


    到而今、鐵蹄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


    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他放下筆,花溶拿起仔細讀了一遍。這些年,嶽鵬舉不知在軍中下了多少苦功,筆力勁健,字裏行間的那種豪邁和勇武更是令人熱血沸騰。


    嶽鵬舉見她認真地細讀,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寫得不好。”


    她輕輕放下尚在硯的墨,微微一笑:“鵬舉,非常好。以後,你寫的字,我都收集起來保管著……待許多年後拿出來看……”


    “嗯。”


    他見她珍而重之地晾曬那些紙張,明白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愛好,自己的抱負,唯有姐姐最能體會。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貼在她的耳邊柔聲道:“姐姐,有你在我身邊,比打了大勝仗更令我歡喜。”


    她依偎在他的懷裏,那種濃鬱的溫情仿佛在日漸自行成長,脈脈地凝視著他,不知從何時起,當初的少年已經成為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從此,情根深種,仿佛一生伴他若此,就再無遺憾了。


    第二日,眾人加速啟程。不幾天已經臨近應天。


    嶽鵬舉見花溶越近應天越是默不作聲,他知她心事,柔聲道:“姐姐,見了九王爺,你不需開口,一切由我來處理,好不好?”


    花溶正是擔心此事,越近應天,越是憂懼。聽得此言,又見鵬舉目光堅定,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不禁微笑起來:“嗯,鵬舉,我都聽你的。”


    她的柔順瞧在眼裏,初嚐甜蜜滋味的嶽鵬舉更是喜悅,但覺此生娶妻若此,才是終生無憾。


    尚在二裏外,隻見杜充的軍隊已經到達,駐軍城外。花溶一看那些兵卒,皆疲乏不堪,大聲喧嘩,毫無軍紀可言,心裏暗暗驚疑,同是杜充部下,除了嶽鵬舉率領的幾千人馬,其他大部原來都是此等貨色,難怪一遇金軍就望風而逃了。


    遠遠地,花溶就看見一個大胖子走過來,中等個子,大腹便便,約莫四五十歲,正是杜充,此刻,眼珠子飛速往嶽鵬舉身後的七八車東西看去。他不等嶽鵬舉行完禮,就大聲道:“嶽鵬舉,聽說你這一路得了不少金銀財寶?”


    嶽鵬舉很是意外:“杜相公聽誰說的?”


    杜充本是武夫,卻喜歡裝儒雅,喜歡被人叫為“相公”,他哈哈一笑:“那你這七八車裏裝的什麽?”


    嶽鵬舉楞了一下,回過頭,立刻道:“打開!”


    押送的士兵們立刻將七八車上的大箱子打開,杜充看得分明,裏麵全是各種書籍。


    他有些尷尬:“嶽鵬舉,你弄這多書做甚?”


    嶽鵬舉淡淡道:“小人一直嗜愛觀書,但因家貧無力求學,所以一直沒有什麽書可讀。如今在外,遇到快被損毀的書籍,就總是盡力搶救下來。”


    “我是錯怪你了。好,嶽鵬舉,不多說了,快隨我去見九王爺。”


    “是。”


    花溶瞧了杜充這一番行事,又得知他很為九王爺所器重,這心裏,不知怎地就涼了幾分,瞧著嶽鵬舉和他走遠,很是不安。


    眾人回到府裏,九王爺端坐上位,下麵文武分列兩旁,人雖不多,但因為嶽鵬舉官銜低微,便隻能排在最後。待將帥奏完,才輪到嶽鵬舉。他尚未開口,九王爺忽想起什麽,隨口道:“嶽鵬舉,有無你姐姐消息?”


    “姐姐隨我在軍中,如今,正在門外侯著。”


    九王爺這才知道,原來花溶在軍中因為一箭射傷宗望,早已名聲大振,大喜:“快,快傳花溶進來。”


    花溶進來,九王爺見她雖風塵仆仆,但精神好了許多,喜得站起來:“嶽鵬舉,你們姐弟都是好樣的,鵬舉,你戰勝宗望,將金兀術也擊退,真是忠勇有嘉。……”


    “仰賴將士齊心協力,小將不敢居功。”


    九王爺轉向一邊的侍郎王原:“嶽鵬舉之功為幾級?”


    “累積為二十二級。”


    “按列該如何封賞?”


    “應為從四品。”


    宋朝武將,四品已經是高級官員了,許多武將窮其一生也得不到這個官銜,很是羨慕,正要聽九王爺授他個什麽名號,卻見嶽鵬舉跪下拜謝:“嶽鵬舉不要其他,隻想討得一項賞賜……”


    眾人均知他為人不好財利,今日卻開口要賞,很是意外,九王爺也有些意外,隻道:“你要什麽賞賜?”


    “嶽鵬舉仰賴王爺齊天洪福和軍民齊心,才能取得勝利,並非一己之功,原是不敢奢求任何賞賜。但此次卻鬥膽請求王爺一個大大的恩典,但求九王爺收回成命,取消末將和婉婉郡主的婚事!”


    他行雲流水,一口氣說來,沒有一星半點的猶豫。眾人麵麵相覷,升官發財又娶郡主為妻,都道是天大的喜事,嶽鵬舉怎會公然辭婚?


    九王爺麵色一變,情知這已經是嶽鵬舉連續提起,今天不有個了結,實難罷休。他的目光看向花溶,卻見花溶淡淡地看著地麵,神色十分平靜。


    他沉吟一下:“嶽鵬舉,你為何堅決辭婚?難道婉婉郡主配不上你?”


    “小將罪該萬死,隻因心儀別個女子,所以決不能娶郡主為妻。”


    眾皆嘩然,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哪有因其他女子而悔婚金枝玉葉的道理?


    九王爺怒道:“那****曾問你,你說並未婚配!”


    “小將的確不曾婚配,但小將在這之前已有心儀女子,此生,必不負她!”


    “嶽鵬舉,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辭婚。本王並未不許你納妾,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事。”


    “小將世代莊戶農家,隻知有妻不知有妾,今生決無二娶之理,求王爺恕罪。”


    九王爺下意識地,自始自終也不願問他心儀女子究竟是何人!心裏很是不安,仿佛生怕他當眾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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