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姐弟前來拜別九王爺。


    為了便於學藝,花溶還是穿的男裝,但換了一身青色緊身的衣服,看起來精神颯爽,一掃往日的嬌弱之氣。


    九王爺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青蔥一般的指尖,心裏不知怎地很有幾分期待的感覺:這雙拿慣了毛筆的手,如果拿著刀槍棍棒會是什麽樣子?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同意她拜師的要求,但見她求肯的目光,又想到她無處可去,留下學藝不失為暫時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他暗忖,也許,你救過一個人的性命,就總放不下她以後的命運,希望她既然活下來了,就活得更好吧。


    尤其一路相處下來,二人除了談論詩詞歌賦書法,竟還能和她談談當下混亂的局勢。因為經曆了一段時間的逃亡生活,一路上目睹世道艱難,雖然因為年紀還小,也說不出驚世駭俗的道理,但偶爾一兩句卻很能到關鍵處。因此,雖然相處時間不算太長,九王爺早已對這個女子深有好感。見姐弟二人來辭別,很有些不舍之情,叮囑道:“你們好好學藝,以後,我會來看你們的。”


    二人原以為彼此身份天差地遠,九王爺這次回家後,也許再難有見麵之時,但聽得他這番言語,很是開心。九王爺又再囑咐一番,才啟程上路了。


    眾人送別九王爺,少年還一再張望,隨行的魯提轄在他肩頭拍了一下,笑道:“傻小子,別這麽婆婆媽媽的,還不如你姐姐有氣概……”


    花溶見這個粗豪漢子竟然也看出自己是女子,好在也不是什麽刻意隱瞞的秘密,隻大大方方地一揖:“我弟弟這是性情中人。嗬嗬,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麻煩魯大哥。”


    由於種將軍繁忙,公務在身,早就叮囑了,花溶姐弟先向魯提轄學藝。魯提轄十分坦率:“姑娘年歲已大,學藝成效肯定不若令弟。”


    花溶肅然道:“謝魯大哥直言相告。小女子也不是指望能成為絕世高手,但求能有一技防身。”


    魯達歎一聲,心想,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女子有一技防身也不錯,就道:“好,即日起,你們姐弟就隨我學藝。”


    “謝魯大哥。”


    自此,二人就開始隨魯達學藝。期間,嶽鵬舉曾回家打聽母親的下落,仍無絲毫消息,又四處托人尋訪,終還是沒有消息。


    嶽鵬舉極有天賦,無論刀槍棍棒,信手拈來,學什麽會什麽;除了主要向魯達學藝,其他幾位教頭見他如此聰明,也無不把自己的得意招式傳授於他。嶽鵬舉除了日常的武藝,也不曾放鬆學習,他隨身帶著花溶在海島上給他的《孫子兵法》,日常讀書習字,不懂的就向花溶請教,如此時間飛逝,嶽鵬舉不但武藝日新月異,個子也竄高了一大頭,看起來,完全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了。


    魯提轄用禪杖,武功走的是剛猛一路,花溶未免不太適應。這魯提轄麵粗心細,便先教花溶入門的基本功,然後主要教她騎馬射箭。起初,他不過是礙於種將軍的命令,才帶這女孩子學藝,沒想到三五月下來,見這女子勤奮異常,完全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自己生平竟也沒見過如此勤奮之人,加之她天資聰穎,很能用心揣摩,學什麽都又快又好,慢慢的,魯提轄倒收起了幾分怠慢之心,很是盡心盡力傳授於她。


    魯提轄不在的時候,花溶就隨另外一名教頭學習射箭,也有不小的進步。


    一年之後,西夏侵擾甘肅邊境,年邁的種將軍奉命開赴前線,魯提轄作為帳下小將官也隨同出征。嶽鵬舉得知消息後,立刻和花溶商量,說自己也想去戰場。


    好男兒誌在四方,在家裏學藝終不如戰場上的曆練。花溶雖擔心他年齡還小,但見他決心已定,就答應了。


    出征那天早上,花溶親送他們到二十裏外的驛道上路。


    所有的叮嚀早已說過,花溶見嶽鵬舉還是依依不舍,柔聲道:“你要好好聽魯大哥的話。”


    這時的嶽鵬舉,已經比花溶高出小半頭了,但這一年來,和花溶朝夕相處,得她細心照料,又得她教授學業、縫補衣服,偶爾傷病,都是她無微不至地看護。心理上早已把她當作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如今,分別在即,再見不知是何年何月,很是不舍,竟要掉下淚來。


    魯提轄知他姐弟情深,拍拍他肩膀,笑道:“小子,去掙一份大大的軍功給你姐姐瞧瞧,哭什麽哭?多沒出息?”


    花溶也笑起來:“大男兒了,不作興這樣哭,快快出發吧。”


    嶽鵬舉很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這時,魯提轄已經大踏步地走遠了,他再看一眼花溶,才小跑著追了上去。


    走出許久,再回頭時,見花溶還是站在原地。本來,他越走越遠,花溶的身影也應該越來越小才對,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時望過去,反倒覺得花溶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高大,仿佛天地之間,就剩下這一個美麗溫存的女子。


    再說秦大王,一直在海上尋找花溶的下落。本來積極準備著和那位神秘的“趙公子”一戰,但很快他們就接到消息,那艘大船迅速返航。突然失去了對手,秦大王倒也無所謂,相反,更是在沿途搜尋花溶的下落,無奈途經幾個漁村,都無絲毫消息。


    隨後,他們的五牙戰船果然遇上那艘路過的“花石綱”,但還沒來得及動手,這艘運送一塊重達幾十噸“奇石”的船,就遇上暴風雨,全船覆滅,沉入海中。


    這場風雨後,所有關於花溶的蹤跡和幻想全部破滅了,所有海盜一致認為花溶一定葬身海底了,再找下去也是徒勞無益。


    唯有秦大王還是不死心,一待暴風雨過後,繼續搜索。


    如此搜索了三天三夜,海盜們已經筋疲力竭,暗地裏都開始怨聲載道,覺得秦大王太過婆媽,竟然為了一個逃走的女人變得如此愚蠢。女人嘛,隨便再去搶幾個回來就是,他要娶多少就可以娶多少,犯得著單戀一枝花?何況那枝花早已葬身魚腹了。


    太陽已經在東方變成了一個血紅的紅球,然後,一點點沉入雲層。秦大王雙眼血紅,提著一個大酒壺,猛烈地往口裏灌。


    酒順著他的嘴角滴在敞開衣襟的胸膛上,他大瞪著眼睛,模樣十分可怖,聲音也十分嘶啞,隻對著茫茫的大海,一遍一遍高呼:“丫頭,丫頭……你在哪裏?丫頭……”


    “死丫頭,要是老子逮住你,一定要狠狠收拾你,看你還敢不敢跑……”


    “丫頭,你給老子滾出來……”


    到後來,他嘶啞的聲音已經傳不了多遠了,隻一味哀求:“丫頭,你出來,隻要你出來,老子絕不會打罵你,也不強迫你生兒子了……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


    老海盜和小頭目李興看不下去了,大著膽子上前勸他:“大王,人死不能複生,這海上不比陸地,屍首也找不到的……”


    “大王,以後弟兄們多給您搶幾個漂亮女人回來,女人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


    “滾開,滾開,老子不想聽這些廢話,滾。”


    二人立刻灰溜溜地躲開了。


    於是,一眾海盜又不得不裝模作樣地“賣力”尋找起來。


    五牙戰船返回海島上,已經是五天後了,因為出來時匆忙,所帶的幹糧清水告罄,不得不返回。


    殘陽如一塊血球掛在天上,海上的風卷起柔細的沙子,使勁往林間吹。


    秦大王獨坐在那塊平如桌麵的大石上,對麵,是他豎立的一塊簡陋的木樁權當墓碑,墓碑旁邊放著幾碗魚肉,一大壺酒。碑上是幾個簡陋的字“愛妻花溶之墓”。還是島上唯一粗通文墨的老海盜寫的。


    恍惚中,隻見一個穿淡綠衫子的少女提著狼毫,那麽神氣地寫字,一張又一張,張張紙上寫的都是“秦尚城”三個字……


    “丫頭,丫頭……”


    他欣喜若狂,伸出手,摟一個空,才發現是一場幻覺。


    他從懷裏摸出一疊紙,一張一張鋪開,全是自己的名字。


    紙上的字在眼前變化,仿佛她掀開蓋頭時的模樣,嬌滴滴的,令人**。甚至洞房之夜那種極致的愉悅,她微微的顫抖和喘息……


    她死了,這些,統統再也不會有了。


    他是個粗漢,第一次體會到一種不可言說的幸福感覺,就如有人將一杯最美味的酒,端到一個酒鬼麵前,酒鬼才樂不可支地嗅了幾口,忽然酒就被打翻在地,傾倒得一滴不剩。剩下的,全是痛苦的感覺。


    痛苦,也是第一次;就如第一次的幸福。


    他提起酒壺,仰著脖子咕嘟咕嘟喝下大半壺,酒入喉頭,火辣辣的,幾欲抓狂,一把就將酒壺扔在一邊,抓起那疊紙,拚命地撕扯:“該死的丫頭,你為什麽看不起老子?你為什麽要跑?你為什麽要死?老子對你還不好麽?老子又沒有打你,從來都沒有打過你,你為什麽要跑?為什麽寧願死了,也不願跟著老子?”


    一張張紙被撕得粉碎,帶著一種莫名的快意,仿佛在撕扯著她的身子,那麽泄憤,撕得她粉身碎骨,片甲不留。撕到最後一張,忽見上麵寫著兩個名字:


    秦尚城


    花溶


    兩個名字挨著,仿佛誰寫的年庚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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