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心中激動,走上前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出口,哪裏算得上出口!一望出去,竟位於千尺高崖之上!幾道不大的瀑布從洞口下方噴出,直瀉而下。高崖下方,水霧騰騰,根本看不清事物!仰頭一看,此崖高聳入雲,竟上不見頂!更讓人驚恐的是,這麵懸崖竟如同刀劈斧砍一般筆直,好像一塊頂天立地的巨石,被天神一刀斬開,目力所及之處,連一個細小的凸起也沒有!


    再向前看,距離百丈之外,才有另一個山頭,除非化作飛鳥,決然不能躍過!


    火小邪回想幼年時從瀑布衝下,連那處九死一生之地,也比現在的情況好出許多!


    火小邪低哼了一聲,連退兩步,全身冰涼!看來是隻顧著尋找風吹入之處,卻忽視了奧妙穀乃一個世人難至的所在!這個奧妙穀,位於高崖夾縫之中,平地青雲,伊潤廣義說僅有唯一的出入口,著實不假,也怪不得賽飛龍說他曆經三年,也沒有發現逃離之地!


    眼下,走入了進退兩難之地!


    賽飛龍混亂地呢喃道:“走不出去了?是懸崖?”


    火小邪低喝道:“出得去!我背著你,攀崖下去!”說著就要上前。


    賽飛龍不知哪裏來的勁,掙紮一下,非要從火小邪背上滑落。


    火小邪緊緊背著賽飛龍,不讓他下來。


    賽飛龍嗚嗚咽咽地說道:“火小邪,我對不起你,我本就該死……你不要帶我走,太危險了……求你,求你,把我放在進來的岔路口,我想幫你,最後一次……求你了……”


    火小邪心中清楚,背著賽飛龍攀這種刀劈斧砍般筆直的懸崖而下,近乎自尋死路,可丟下賽飛龍,情何以堪!


    賽飛龍仍然掙紮著要下來,不斷低吼道:“你活著,你要活著,這是,所有人的心願,求你讓我贖罪,求你!”


    火小邪心如刀絞,眼淚滿眶,為了自己,已經有太多人犧牲了。煙蟲、花娘子、頂天驕、鉤漸、柳桃,甚至還有那些無辜的妓女們也難逃一死。可,可是,怎麽能將賽飛龍放在這裏,將他送入虎口?


    火小邪從小孤苦,曆經多少磨難,知道生命的可貴,他認賊作父,圍剿火家,目睹火王嚴烈為喚醒他的記憶,不願自保,竭力述說,引毒素入心,含冤而死;他為救妻兒,深入羅刹陣,被伊潤廣義所騙,不聽煙蟲反複勸告,一意孤行,使眾人深陷絕境;他目睹雅子替自己而死,心如死灰,自甘放棄,功力盡失,連累大家以命相護;他行動不便,頂天驕以肉軀擋鏢,搏命力阻,死得壯烈;有假鉤漸,蓋世巨盜,雖不明身份,卻也獨自力戰忍軍最強悍的五影宗主,生死不明;煙蟲、花娘子為阻追兵,拚死絕殺丸田,身中劇毒,夫妻雙雙共赴黃泉,喪於幽暗之中,連葬身之地也無一處!


    火小邪想活下去,可活下去的辦法,竟是踐踏著其他人的血肉靈魂!


    竟隻能拋棄賽飛龍這個活生生的性命,獨自離去!


    在萬年鎮羅刹陣中的一幕幕,曆曆擺在眼前,火小邪隻恨自己無能,隻恨命運為何將他放在如此殘酷殘忍無情的事實麵前。


    但,但是,火小邪知道自己,必須要活下去。


    火小邪呀地吐出一口甜血,橫下心腸,聽了賽飛龍請求,大步走到岔路口前,將賽飛龍放在地下,含淚向賽飛龍鞠了一躬。密殿宗忍者的接近聲已經加快,他們必然察覺到了前方就是出口!


    火小邪不敢猶豫,灑淚便走,不敢回頭,似有無數亂刀在胸膛裏絞成一片,肝腸寸斷。


    賽飛龍看著火小邪的背影,欣慰一笑,慢慢垂下頭來。


    火小邪趕至懸崖旁,抹去眼淚,手上發力,身子降下崖麵!


    好艱難!著手之處,隻有細微的裂縫可以發力,腳下之路,漫漫無邊無際,一個不小心,便會墜落!若沒有無比的決心、毅力和體力,隨時會功虧一簣!


    火小邪一邊小心翼翼地攀爬一邊眼角裏忍不住的清淚長流,他無法追思無法埋怨無法怨恨無法發泄,就讓世人狠狠罵自己吧!他能做的,隻有活下去,隻有無聲無息地默默淌淚……


    賽飛龍所在之處,幾道黑影亂閃,片刻間便把賽飛龍死死圍住。


    一團龐大的黑霧截然上前,呼地一收,化作白色,露出一個身著白色和服的人來!正是伊潤廣義!


    伊潤廣義見賽飛龍斜靠在此,也不怕他,踱步上前,翻開賽飛龍的眼睛,居然笑眯眯地問道:“賽飛龍,還能聽見。”


    賽飛龍眼珠子連轉動的力氣也沒有,哼哼道:“能,能,伊潤大人。”


    已有密殿宗忍者從火小邪離去的洞口回身,向伊潤廣義低語兩句。


    伊潤廣義好似沒有聽見,鬆開賽飛龍的眼皮,問道:“火小邪從哪裏走了?”


    賽飛龍木訥道:“懸崖,懸崖……”


    伊潤廣義笑道:“很好!賽飛龍,你想不想活下去?”


    賽飛龍低聲道:“想,想……”


    伊潤廣義說道:“那火小邪到底去哪裏了?”


    賽飛龍低聲道:“懸崖,懸崖……”


    伊潤廣義眉頭一皺,站起身來,向一旁側路一指,數個密殿宗忍者立即電射般追趕而去。


    賽飛龍低聲罵道:“操,操……”


    伊潤廣義臉上一冷,問道:“你說什麽?”


    賽飛龍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勁力,竟手持著一塊石頭,慢騰騰地砸向伊潤廣義腳麵,口中仍舊喊道:“操,操,操,砸死,你,砸死……”


    伊潤廣義親眼看著賽飛龍的石頭即將砸中自己,身子一退,一道烏光電射而出,噗的一響,將賽飛龍攔腰劈成兩半。


    賽飛龍半睜著眼睛,看著自己半個身子滑落在地,鮮血早已迷糊了他的眼睛。


    賽飛龍手一鬆,石塊從他的手中滾落,砸中了伊潤廣義的腳邊。


    賽飛龍眼中一亮,僵硬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隨即光芒立散,垂下了雙眼。血泊之中,賽飛龍滿足地死了……他最後延誤伊潤廣義的做法,到底是收到了效果,他在冥冥之中,死而無憾。


    伊潤廣義帶著密殿宗忍者,又要向側路追趕。


    可是伊潤廣義腳步一緩,扭頭看了眼賽飛龍的屍體,特別是賽飛龍嘴角的那一絲笑容,他突然明白了什麽。


    伊潤廣義怦然巨怒,他知道自己被這個“貪生怕死”的賽飛龍最後玩了一道!火小邪就是鋌而走險,從剛才的洞口處,攀岩下去了!絕對沒有再往洞內深處走!


    伊潤廣義厲號一聲,雪白的和服一抖,化作黑霧,快如黑色閃電一般,向火小邪下去的洞口趕來。


    火小邪利用賽飛龍騙得伊潤廣義的時間,得了片刻的喘息,已經順利地攀下足足十丈,即將沒入下方小瀑布的水花之中。能接著水花的掩護,伊潤廣義想找他,可就難了!


    就當火小邪馬上要降下關鍵的一步時,忽聽頭頂裂空之響,仰頭一看,一道藍汪汪的三角鏢向著自己腦袋電射而來。


    火小邪心中一凜!單手摳緊,整個身子側彈起來,那枚飛鏢從火小邪臉頰處閃過,將火小邪衣裳割開,差之毫厘,便會傷到皮肉。


    此鏢正是伊潤廣義親自射出!


    火小邪避過此鏢,仰頭再看,正和伊潤廣義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火小邪充滿鄙視地淡淡一笑,將手一鬆,狠狠蹬了一腳山崖,直墜而下。


    火小邪知道,自己還是晚了一步,以伊潤廣義的本事,再發數鏢,就算自己僥幸躲過,也會被逼得墜落!何必等到自取其辱的那一刻!


    伊潤廣義第二鏢已經在手,卻見到火小邪鬆了手,直落下去,沒入了水霧中,沒有了蹤影,也吃驚不小,低低地啊了一聲!第二鏢便沒有射出!


    從此處墜落,到底是生是死,伊潤廣義不知道,但他知道,火小邪與自己所謂的父子之情,從此恩斷義絕,永無回頭之路……


    火小邪急墜而下,耳邊呼呼風響!這種墜落感,沒有讓火小邪覺得害怕,也沒有緊張,他反而覺得,自己像一條魚,正自在地暢遊在無拘無束的大海中。


    火小邪伸開雙手,在空中翻滾了一圈,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份愜意。


    然後,火小邪雙眼猛然圓睜,眼中怒火騰騰,幾乎要噴射而出!火小邪一把抽出腰帶上的獵炎刀,身子一翻,向崖壁上猛刺而去,當的一聲,獵炎刀刺入堅硬的岩石中半分,卻根本插不住,隻緩了緩火小邪的速度。


    火小邪又是猛紮一刀,依舊如此,虎口卻已震破,鮮血直流。


    又第三刀下去,獵炎刀的刀尖居然被紮得斷開,火小邪再也把持不住,獵炎刀脫手而飛。


    火小邪低喝一聲,這把獵炎刀是甲丁乙臨終所贈,跟隨了自己近十年,卻也離去了。


    火小邪依舊急速墜下,命在旦夕!


    所有能用的,當然要用,火小邪將腰帶拽下,向崖麵上猛擊,以求能夠掛住某處石縫。連揮了三四下,毫無反應,火小邪不能放棄,繼續狂揮不止。


    也許是天助火小邪!哢的一聲,竟真的卡住了一處石縫,火小邪身子猛然一頓!如此大的下墜速度,被猛然停住,神仙也受不了!


    火小邪立即肩部脫臼!


    巨疼無比!


    火小邪悶吼一聲,竟讓他生生忍住了胳膊被拉掉的巨疼,被牽引著砸向懸崖,咚的一聲,將他的數根肋骨盡數撞斷。


    火小邪哇地噴了一口鮮血,本以為得而不死,卻聽到頭頂石頭崩裂之聲。


    那道凸起的石縫雖然卡住了腰帶,卻受不了如此大的抽拉之力,整塊石板剝離山崖!


    火小邪啊的一聲低吼,再次向下墜下。


    右臂脫臼,動彈不得,肋骨斷折,喘息不暢,腰帶在右手手腕上打成死結,左手根本解不下來,火小邪身上再無其他救命之物。


    火小邪內心狂吼道:“難道我要死嗎?不!我要活著!我還要回來!我一定要活著!”


    這種願望如此之強,血液沸騰,腦海裏電閃雷鳴一般!


    火小邪雙眼通紅,張大了嘴巴無聲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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