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兒跪在地上,半天才答道:“是……”


    水媚兒在前,火小邪在後,水妖兒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走在旁邊。


    火小邪幾次都想與水妖兒說話,但見她的樣子,強行忍住。


    三個人在林中走了一段,水媚兒停下,指著一個小小的土堆說道:“就是這裏啦,三個人,一個不少,我親眼見到劉管家把人丟下去埋了的。火小邪,你要不要撥開土見見你兄弟最後一麵?”


    火小邪看著土堆,當真是草草掩埋,連個墳包都不算。他心中酸痛無比,兩行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撲通一下跪在土堆前,放聲大哭:“老浪、老關、小猴,我來晚了啊!是我對不住你們啊!都怪我,都是我害死了你們,都是我啊!”


    火小邪發泄出來,哭了個昏天黑地,幾乎都要昏厥在地。他從小孤苦伶仃,來到奉天城裏受盡欺負,好不容易有三個同生共死的結義兄弟得以互相安慰,苦中作樂,掙紮著活到十多歲,卻刹那之間,隻剩下火小邪一個人。火小邪痛不欲生,覺得這個世界上又隻剩他一個人,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心裏也沒有了寄托。


    火小邪心中無比悔恨,如果他們不做賊,去做乞丐,就算天天隻能吃豬糠狗食,也許還能夠一起活下來,不至於到今天這個田地。可是,這個世界上為什麽要有賊這個行當呢,火小邪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火小邪哭得憋過氣去,一頭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水妖兒幾次想要上前,卻都猶豫了,她的雙眼,也已經紅了,幹脆背過身去不敢再看火小邪。


    水媚兒酸溜溜地哀聲歎道:“可憐啊,我都想哭了。”


    火小邪慢慢抬起頭,看著水媚兒,低聲問道:“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死了嗎?是劉管家殺了他們嗎?”


    水媚兒說道:“放心,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用麻袋裝著,倒出來的時候,看著身上完好,都是全屍。你是想殺了劉管家報仇?”


    火小邪低聲道:“不是,我不想殺人。我就是問問。”說著又對著土堆磕了三個頭,再次淚湧,哀聲道,“老浪、老關、小猴,是你們大哥火小邪沒本事,連給你們修個墳的本事都沒有。你們在閻王爺那裏等著我,我會來找你們。”


    火小邪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起身就走。


    水媚兒叫道:“就這麽走了?”


    火小邪頭也不回地說道:“謝謝你。”繼續向前走去。


    水妖兒慘呼一聲:“火小邪!你去哪裏?”


    火小邪低聲說道:“去我該去的地方。”說罷加快腳步,沒入黑暗之中。


    水妖兒慘聲大叫:“火小邪,求求你來找我,求求你也救救我!我在山西等你!”林中一片靜寂,無人回答。水妖兒癱坐在地,雙手捂著臉,低聲哭了。


    水媚兒不冷不熱地說道:“水妖兒,你還真的在乎這個小子?唉,他到底有什麽好?”


    水妖兒根本就不回答,隻是捂著臉不住地抽泣。


    有兩個人遠遠地從林中走出來,其中一個隱在黑暗之中,看不見臉麵,另一個人竟是劉管家。


    劉管家衝那人鞠了一個躬,說道:“水王,水妖兒和火小邪能有結果嗎?”


    那個人低聲說道:“沒有,一絲一毫都不會有,水妖兒命中注定孤苦一生。”


    劉管家說道:“但是水王,我們是不是對水妖兒和火小邪太殘忍了點?至少水妖兒和火小邪在一起,水妖兒看上去很開心啊。”


    那個人說道:“你忘了水妖兒是什麽樣的人嗎?她這樣下去會殺了自己,也殺了火小邪。”


    劉管家連忙躬身道:“水王說得沒錯,這個我倒忘了。唉,可憐水妖兒年少時太過聰慧了……”


    那個人說道:“水信子,不要再提她了。”


    劉管家應了聲“是”。


    那個人說道:“這幾年你在張四爺身邊做得很好,再過幾個月,你就回來吧。”


    劉管家說道:“謝謝水王!我的確在張四爺家待得有些悶了……啊,水王,你是對張作霖沒有信心了?”


    那個人說道:“張作霖和其子張學良,都沒有爭奪天下的命相和手腕,張作霖更是短命之輩,活不過十年。五行世家之中可能火王對他還有點興趣,我們就作罷了吧。你把奉天各地的勾弦也都一並撤掉,不必再關注張作霖的情況。”


    劉管家應道:“是!”


    那個人說道:“水信子,我們走後,你立即讓三指劉和齊建二把還活著的那兩個小子帶出奉天,遠去南方小城安頓,永遠不準他們回奉天,並告訴他們火小邪也已經死了。我不想讓火小邪再顧慮他所謂的兄弟之情。”


    劉管家說道:“水王放心,我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那個人說道:“好,你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做。”


    劉管家又鞠了一躬,身手敏捷地鑽入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那個人見劉管家走了,站住不動,手中一抖,一隻很小的黃雀不知從哪裏飛出,落在他的手指上,吱吱輕叫。他用手摸了摸這隻黃雀的羽毛,將一個小布包別在黃雀的腳上,低聲道:“飛吧,去找火小邪!”


    黃雀吱吱兩聲,似乎聽懂了,撲棱棱展翅高飛。


    黃雀在空中盤旋一圈,低頭看著被劉管家叫作水王的人,那人的模樣,居然就是火小邪所住客棧的店小二,隻是他眼神之中如同有一灣極深的潭水,不可窺探,哪有一點店小二的樣子。


    黃雀吱地叫了一聲,筆直飛走。


    黃雀飛過水媚兒的頭頂,水媚兒還在對水妖兒低聲道:“好了,好了,水妖兒,不要再想那小子了。爹爹都來了,咱們回去吧。”


    水妖兒兩眼通紅地說道:“爹爹怎麽會來奉天?”


    水媚兒說道:“爹爹也沒有告訴我,你知道我都是聽爹爹的安排做事,不像你還有些自由。”


    水妖兒說道:“你為什麽要騙火小邪?”


    水媚兒說道:“我怎麽會騙他?”


    水妖兒看著水媚兒的眼睛,說道:“因為你的眼睛,你還沒有殺了你自己!”


    水媚兒默然不語。


    黃雀又向前飛,穿過林子上空,在空中轉了個圈,直直地向林內一側飛去。


    水王放黃雀尋找火小邪,並非臆想,舊時民間確有此種馴鳥奇術。主要分為雀持術、鷹鳴術、隼墜術三種,都是由飛鳥在半空中追蹤目標,鎖定後向主人報信或者直接把信息傳達過去。常見的多為鷹鳴、隼墜,多在山丘、平原這種地形使用。而雀持術通常用在城市、鄉鎮等房屋密集之處,由黃雀、畫眉等鳥兒低飛穿行,其中又以黃雀為貴。雀持術在馴鳥術中最為困難,極少有人精通,後來因為通信科技發達,雀持術在民間漸漸失傳,到現代已經沒有人會了。


    火小邪坐在一間破屋角落裏,這間破屋就是火小邪和浪得奔、老關槍、癟猴三個人經常待的地方,在這裏他們留下了無數的歡樂,也被齊建二抓到過無數次。


    火小邪靠在牆角,浪得奔他們幾個如同在眼前一樣,擠到身邊來問:“大哥,大哥,你偷到什麽好吃的啦?”


    火小邪臉上一樂,手一抓,卻抓了個空。火小邪低下頭,把刀子拔出來,慢慢頂在自己脖子上,一使勁刀尖就紮了進去,流出鮮紅的血液。


    火小邪如同沒有痛覺一般,喃喃說道:“我這就來找你們。”


    火小邪手緊緊握著刀柄,不知怎麽手上頓了一下,把刀子從脖子上拿下來,擺在手中一看。月光如水,從房屋的破窗洞中照射進來,投在火小邪的手中。


    那把刀的刀柄上,刻著一個“水”字。


    火小邪猛地把刀一握,說道:“水妖兒……”頓時,和水妖兒相處的日日夜夜的情景都湧現出來。


    火小邪歎了口氣,說道:“我為何要找你?我為何要救你?你還需要我救嗎?我算是個什麽東西?”原來火小邪獨自離開的時候,清楚地聽見水妖兒在身後大聲喊他。可火小邪想到自己死去的幾個兄弟,硬下心腸不願回頭。


    火小邪把手垂下,突然笑了:“我真是一個沒出息的東西,居然剛才想死,至少應該給弟兄們燒燒紙再死吧。咳,怪不得水妖兒說我是個呆子。好吧,好吧,不死了,不死了。”


    火小邪正想從地上爬起來,窗口傳來吱吱的叫聲,火小邪一看,見破窗上停著一隻黃雀,正衝著他吱吱地鳴叫。火小邪心中奇怪,把手向前一伸,喃喃自語:“怎麽,你找我?”


    黃雀又叫了聲,展翅飛過來,在火小邪頭頂盤旋了一圈,落在火小邪伸出的手指上。


    火小邪目瞪口呆,天下還有這樣不怕人的黃雀,恐怕是打小由人喂養的,便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隻黃雀。


    這小黃雀絲毫不怕火小邪,在火小邪手指上跳了跳,便用嘴去啄自己腿上綁著的小布包。


    火小邪趕忙伸手上前,把小布包解下。黃雀衝著火小邪吱吱連叫幾聲,撲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讓火小邪把布包打開,然後飛到他的肩頭。


    火小邪將信將疑地解開了布包的繩索,隻見布包裏躺著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黑石,布包內還密密麻麻地寫著字。


    火小邪把黑石拿出來,卻見黑石上刻著一個“火”字,不得其解,趕忙借著月光,細細閱讀布包內的文字。火小邪盡管是賊,但並非文盲,十歲左右,就能識得千字。做賊的不像乞丐,可以大字不識一個,做賊的想達到一定境界,必須要有豐富的文化知識,不僅要能識字計算,還要有一副好記性。因為有的時候,你大字不識一籮筐,狗屁都看不懂,別說偷了,就連富貴人家的門都找不到。


    布包裏用蠅頭小字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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