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聲喊著,吃了不少灌入嘴裏的冷風。甲一默默跟在她的身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直到她生氣地看著他低吼,“喂,甲老板,你嗓門大,不能跟著我一起喊啊?”


    甲一仍是開啟的機器人模式。


    “他若能聽見,已然應了,喊也白喊。”


    夏初七終於沒有了與他鬥嘴的興趣。


    他們沿著沒有路的風雪走著,風起時,吹得人睜不開眼睛,積雪被風卷起來,像是在不停的跳舞。風雪越來越大,積雪厚得身上的馬匹行動都不便利了,甲一終是跳下馬來,在她聲嘶力竭地叫喊聲裏,拽住她的馬鬃,粗著嗓子低吼。


    “風雪大了,不能再找,我們先回去。”


    “不行。”


    夏初七心裏慌亂,很是固執。


    她知道趙十九如果是有事不能回營,一定會提前告訴他。現在他什麽也沒有說,就帶著陳景出去沒回來,一定是無法預知的原因,這讓她如何放心。


    “走。”甲一很堅持。


    “要走你走。”


    “我不能留下你。”


    “那就一起找。”


    “說不定營裏兄弟已經找到了。”


    甲一麵色凝重,他永遠比她更固執。看著他堅持拽著馬鬃不放的樣子,夏初七很是抓狂,又騎在馬上喊了幾聲“趙十九”,無奈的眼睜睜看著甲一拽了她的馬鬃往回走。


    “快看!”她正急眼,突聽甲一的聲音。


    她猛地抬頭,極目遠眺。


    然後,她驚喜地跳下馬來,往那邊飛奔過去。


    “大鳥——”


    那一匹等在坡下的馬兒,正是趙樽的戰馬大鳥。夏初七就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歡喜地奔過去摸了摸大鳥的馬臉。可左想右想,心裏更涼了,“大鳥在這,趙樽哪去了?不對,甲一,他肯定出事了。”


    甲一眉頭一鎖,“我們先回營叫人。”


    “來不及了。”夏初七從來就不是一個悲觀的人,可這會子,心裏無端端升起一種恐懼來。愛得越深,擔心越甚。無數種悲觀情緒下滋生的可能性,在她腦子裏盤旋,她想也沒想,牽了大鳥就騎上去,“甲一,你回去叫人,我繼續找。”


    “不行。”甲一重複,“殿下交代,寸步不離。”


    “我靠!你這人怎的這樣固執?你速去速回,晚了就遲了……”


    她越說越急,越說越激動。不料,斜插裏突然傳來一聲,“什麽遲了?”


    淡定低沉的嗓音,仿若一盞黑暗裏的明燈,令她僵硬的身子,頓時像注入了一股子新的活力,猛地一回頭,看著那個佇立在風雪裏衣袂獵獵的男人,濃濃的驚喜加上濃濃的擔憂,就變成了又哭又笑。


    “趙十九,你個混蛋。”


    她滿身滿頭都是風雪,跳下馬,踩著積雪就撲了過去。


    “你哪兒去了?可急死我了。”


    趙樽雙臂一展,順勢接住她,摟在懷裏,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讓你憂心了,我不會有事的,隻是這東西入了冬不好找,花了些時間。”


    聽他說起“東西”,夏初七回過神來。


    從他懷裏抬頭,她看見了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陳景,這才發現,陳景牽著的馬背上,馱了好幾隻屍體——動物的屍體。


    夏初七愣了愣,奇怪地看著他,心疼地壓沉了聲音,“兀良罕不是剛送了五千頭牛羊來嗎?趙十九,你這是饞了啊?”


    趙樽緩緩抬手,正了正她的帽子,“就知道吃。”


    “屍體不是拿來吃的?幹嗎的?”


    她問得極是“血腥”。屍體和吃聯係在一起,讓周圍的三個男人幾乎同時抽了抽唇角,不過他們都沒有就屍體問題發表意見,隻有趙樽解釋說:“這是雪原上的紫貂,毛皮最是名貴,穿身上暖和。”


    “然後呢?”她斜著眼問。


    趙樽看了看身邊的陳景和甲一,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朝他倆使一個眼神兒,等那兩人帶著獵物走在了前麵,他才牽著夏初七的手,慢慢往前走。


    “後天便是你的生辰,爺想為你做一件紫貂鬥篷。”


    夏初七心窩一熱,看著他頭上和肩膀上還未融化的雪花,咽了一口唾沫,踮著腳為他拍去,然後身子貼過去,小聲兒叨叨,“不是後天才過生日嗎?何必這樣急,大晚上的多危險……”


    他低頭看著她,沒有回答。


    夏初七嘟了嘟嘴,嬌憨地笑,“趙十九,我倆生日就差一天。我初七,你初八,可如今你送我紫貂皮做衣裳,我卻沒有什麽可送你的。”


    “阿七若有心,不如把爺欠你的銀子都免了?”


    他打趣的低笑,急得夏初七頓時翻臉。


    “想得美!你都欠多少了?回頭我得記賬本上,不能讓你抵賴。”


    “無妨,爺繼續欠著。”


    “看你這樣子,還得越欠缺多。”


    “那阿七得多多努力才是?”


    聽了他似笑非笑的話,想到那銀子的來處,夏初七被雪花吹涼的臉嗖地一熱,剜他一眼,羞得好久都沒有說話。趙樽卻以為她在意了,歎氣抬起左手,將他一直隨手攜帶的“鎖愛”護腕遞到她的麵前。


    “看這是什麽?阿七的禮物,一件足可用一生。”


    “算你識相。”


    夏初七樂了,挽住了他的手臂。


    回營的路上,風雨越來越大。


    她被趙樽半摟半擁著,在半尺厚的積雪裏跋涉,也不覺得冷,隻一路走,一路興高采烈的聊天,“雖然你送我一堆屍體,但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會做衣裳,這屍體還是屍體,就算變成了皮,也變不成衣服。”


    “不勞王妃操心。”趙樽語氣也是輕鬆,調侃道:“等回了京師,爺找宮中最好的裁縫為你做。”


    回京?


    聽到回京,夏初七不免就想到了李邈嘴裏的京師。想到了那秦淮絲竹,煙雨江南,小橋流水,還有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繁華。再對比一下這蠻荒的雪原,不由重重歎了一口氣。


    “不知何時能回京。”


    趙樽低頭看她一眼,環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很快就能了。”說到這裏,他腳步停了下來,在風雨中專注地看著她的臉,“阿七,計劃提前,我明日帶兵去陰山。你等著我。”


    “明日?”


    夏初七抽氣一聲。


    怪不得他非得今天晚上去獵殺紫貂,為她準備生日禮物,原來是明早就要離開了?


    “不要擔心。”趙樽聲音沉下,在風聲的嗚咽裏,捧起她的臉來,將一個吻壓在她額上,“我聯絡了元祐和大牛。這一趟陰山之行,必將扭轉局麵。”


    “爺,你是要……”咽了咽口水,她才惶惶說,“起兵?”


    “哈。”趙樽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當然不。君父還在,我如何敢行大逆不道之事?不過——”


    “不過如何?”


    “到時阿七便知。等著爺的好消息,營中那事,按計劃來。”


    想到先前他與她交代的那個計劃,又想到李邈的事情,夏初七覺得時間好擠。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對告訴他哈薩爾的事,可那個人危在旦夕,如果他死了,表姐怎辦?


    一咬牙,她終究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聽完,他久久無言。


    就在她以為還要費些口舌的時候,他終是雙臂扣緊她的腰,長長一歎。每一次趙十九這樣歎息的時候,夏初七就知道,這是他無奈的妥協。他不管多麽不情願,總是會在她的堅持下妥協。


    “趙樽,謝謝你……我,我愛你。”


    她紅著臉,喊著他的名字,第一次鄭重其事的表白。


    可緊摟著她的家夥,卻什麽回應也沒有,就在她羞臊得恨不得挖一個地縫鑽進去時,他突地將她攔腰一抱,大步走在風雪裏,淡定的回應。


    “嗯,爺準了。”


    隆冬季節的早晨,嗬氣成霜。


    四海不升平,九州不安定。戰區的日子溫飽便是美好。


    就在夏廷德從北平派兵前往陰山,扣下糧草,以便脅迫趙樽,元祐在山海關外收到趙樽命令,準備攻入山海關,直入北平時,遼東的陳大牛接到禮部侍郎蘭子安已從高蒼國返回大晏的消息。


    晏二鬼為他帶來了晉王口令,就直接返回了漠北,來去匆匆,半天都沒有逗留。陳大牛心知當下形勢緊張,並未強留,隻說讓他轉告趙樽。大丈夫一言九鼎,盧龍塞之言,他一直銘記於心,馬上便安排行動。


    陳大牛原本沒有想過要久留趙如娜。


    畢竟,剛剛經過戰事的遼東並不安穩。但得了晏二鬼帶來的消息,知曉了山海關的局勢,卻不好再送她回京了。而且那日從客棧回來,趙如娜的身子便不大好,他不得不把她安頓在奉集堡的宅院裏,同時用軍驛給京師送去了一封信,信中大意是指菁華郡主已收到,回函表示貨物完整,不必再惦念之類的廢話。


    收件人,自是皇太孫趙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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