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帳外的二寶公公,先前還能聽見他倆說話的聲音,突然並並沒了聲音,隻剩下一陣奇怪的呼吸與低喘,他趕緊躬著身子,準備離遠一點。他雖然沒有經過婦人,可他貼身跟著趙樽,自然熟悉了他與楚七之間親熱的戲碼,不識趣的後果很嚴重,他不僅自家得走,還得注意著不能有人衝撞和打擾。


    “二寶公公,殿下在嗎?”


    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鄭二寶想著他家爺永遠會被打擾的親熱戲,給了陳景一個“有些事情你永遠不必懂,但是你一定得理解到底是為什麽”的眼神兒,然後輕咳了兩聲,把他拉到邊上,壓著嗓子說,“在是在,不過這會子卻是不太方便。如果不是極緊要的事情,侍衛長不如等等?”


    瞧著他激動得快把一雙小眼睛給擠成一條縫的樣子,陳景自然意識到是什麽情況了,略略低頭,沒有回應,隻點了點頭,等在了那裏。然而,他們倆的對話聲雖然小,又如何能逃得過趙樽的耳朵?


    “阿七……”


    見他突然停下,夏初七紅著臉,“你有事要辦了?”


    趙樽低笑一聲,刮了刮她鼻子,“便是沒事,爺還能如何?”


    “你為什麽就不能如何?”


    倒不是她不知羞澀,而是她總算發現了,趙十九這個人太迂腐太古板,每次若不是她進一步,他便會永遠的原地踏步,隻要沒成婚,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跨越雷池的。這樣一樣,她膽兒大了,祿山之爪便抓向了他。


    他目光一暗,卻是沒有阻止,“信不信爺整治你?”


    瞧著他一臉窘迫的樣子,夏初七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趙十九,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你曉得那日我掉入冰洞裏,以為自己要死了,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嗎?”


    其實她已經說過了。


    不過趙樽卻是板著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夏初七如何會記得自己半昏迷狀態時說過的話?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她正準備洋洋得意的逗他一回,突然發現他此時身子的狀態較之往常更為興奮,怕說出來真把他給逗得上了火,一會兒倒黴的還是她自己。而且,雖然他每次都說付錢,可錢卻沒有兌現過,至今仍是賒賬,她太虧了。如此一想,她不由衝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趕緊放開了手,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我最惦念的事,就是你還欠我那樣多的銀子,卻都沒有辦法再向你討回了,實在不忍死去……好了,快去辦事吧。”


    趙樽瞄她一眼,揉了揉她的腦袋,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輕咳了一聲,麵色沉下,又變成了一個嚴肅正經的十九爺。他剛準備轉身,見她一個人躺在被窩裏偷笑,不由彎了彎唇。


    “就數你狡猾!晚上再治你。”


    他低頭在她額上吻了吻,大步出去了。


    發生在山海關的事情,趙樽已然得到消息,並且確認哈薩爾果然昏迷不醒。如此一來,原本橫插在山海關的北狄大軍,反倒成了一個孤島之地,除了哈薩爾本人,北狄軍中並無強悍的軍事將領,可以說,如今若是大晏要內外夾擊哈薩爾,是極為容易的。可陳景卻帶來了一個讓趙樽震驚的消息。


    “朝廷調來的二十萬大軍,被大風雪堵在了保定,至今還未入北平府。”


    這樣的天氣情況下行軍,確實有一些困難,雖然這二十萬是地方整合軍隊,可既然是一支行軍打仗的隊伍,能被暴風雪堵在路上,也確實夠令人匪夷所思了。


    “領兵的人是誰。”


    趙樽問完,陳景目光微微一閃,語氣多了些嘲諷。


    “夏廷德。”趙樽頗為意外的“哦”一聲。


    陳景道:“夏廷德自從上次京郊大營兵變,偃旗息鼓了很長一段日子。這次是兵部尚書謝長晉極力舉薦,皇太孫一認可,陛下自然也就點了頭,把二十萬大軍交到了他的手上。”


    “哼。”趙樽問,“你怎知不是陛下的意思?”


    “您是說?”


    “你不是說過嗎?綿澤最是懂得體察聖心。”


    陳景若有所悟。兵部尚書謝長晉自從謝氏自縊身亡後,與趙樽在朝廷上向來不對付,如今舉薦同樣與他不對付的夏廷德自然可以理解,但如果不是出自上頭的授意,他又怎會如此?可以說,夏廷德領了二十萬人開往北平府,除了要有意奪回山海關外,隻怕還有旁的心思。


    實際上,去年京郊大營的兵變,看上去像是順利平息了,但對趙樽的影響是極大。夏廷德表麵上像是被洪泰帝痛斥了一頓,奪了兵權賦閑在家,其實卻得到了洪泰帝真正的首肯。


    因為,趁著那一次兵變之事,洪泰帝從兵部開始,在整個京軍和地方軍中撤換掉了一大批與趙樽關係親厚的將校。比如這段日子營中鬧得沸沸揚揚的“通敵叛國”傳言,若是發生在那次兵變之前,事情斷斷不會演變成這般,甚至絲毫不會對趙樽有影響。


    “今時不同往日,行事多加小心。”


    聽完趙樽的囑咐,陳景心裏稍稍有些涼。正是如此,不說整個軍中,即便是這漠北草原上的十五萬大軍裏麵,到底有多少異己之人,到底有多少那會子便安插進來的人,一時半會也無法徹底摸查得清楚。遲疑一下,陳景拱了拱手,又沉了聲音。


    “殿下,甲一來消息了。”


    淡淡“嗯”一聲,趙樽點頭,“怎麽說?”


    “漠北十二部在古北口搶來的大量軍糧,沒法運往漠北,全部藏在陰山。”


    “陰山?”


    “是,現下天氣情況太惡劣,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一隻手指慢慢抬起,放在額頭上揉了片刻,趙樽點了點頭,與陳景交代了幾句,讓他先下去準備。然後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又瞥過眸子去,喚了鄭二寶進來,讓他準備文房四寶。


    “爺,今兒怎有興致寫字了?”


    鄭二寶笑眯眯地磨著墨,邊磨邊嘮叨。趙樽挽了挽袖子,隔了好一會兒,才聽得他說:“本王準備親自給父王和母妃寫家書。”


    寫家書?鄭二寶略略一驚,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這些年來,不管北邊還是南邊,不管仗打到哪裏,趙樽從來就沒有在正事之外,特地給洪泰帝或者貢妃寫過一封家書。不要說家書,即便是發往朝廷的奏折,也都是公文形式,公事公辦,冰冷冷連多餘的一個字交代都沒有。


    “天倫之情,終歸還是要敘一敘的。”


    他低沉的聲音裏,帶了一股子讓人泛寒的涼意。


    盡管趙如娜一行三人風雨兼程,但在趕到遼東時,時令也已近臘月。嬌生慣養的她,從未出過遠門,一路顛簸著,風餐露宿,染了些風寒,身子已然有些支撐不住。


    幸而總算到了奉集堡,想想她又精神了一點。


    陳大牛從北狄手上奪下遼東之後,洪泰帝便下旨將原北狄命名的開元路改置為鐵嶺衛。衛所便設在鴨綠江以東的奉集堡。也便是目前趙如娜腳下站著的這一塊土地。


    她與李邈在山海關分手時,李邈繼續北上,到漠北找夏初七去了。不過,她卻派了一個叫麗娘的姑娘一路陪她到遼東。


    這會兒已是黃昏時分。麗娘出去打探了消息回來,告訴她說,定安侯不願擾民,大軍主力並未駐紮在奉集堡,而是在城郊的趙家溝。這個趙家溝離奉集堡還有約摸一個時辰的路程。


    茫茫然下了馬車,問清了路,三人就往去趙家溝的城門走。


    一路上,隨處可見身穿戰祅的兵將。他們走來走去,手持各種長短不一的兵器,看上去很是威風。偶爾會有一個兩個頭戴紅纓身披戰甲的將領騎在高頭大馬疾馳而過,都會讓趙如娜的心裏驚跳一下。


    雖然都不是熟悉的麵孔,可她看到這樣的裝扮,心情卻前所未有的緊張。還沒到達這裏時,她拚著要救他一命的念頭也要過來。可如今真的快要見到他了,她該怎麽說?


    我哥哥要殺你,你小心?


    我哥哥要殺你,你怎辦?


    我哥哥要殺你,你順著他,還是逆著他?


    她感覺,無論哪一種話,都很難。在偌大的時局麵前,一個女人的影響力是這般的小。可以說,微不足道。她除了告訴他之外,什麽也做不了,既影響不了哥哥,也影響不了他。


    “通行令!”城門口的守衛突然低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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