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帳回來,趙樽頂著風雪入屋,脫去外披的大氅,低頭見她還在睡著,皺了下眉頭,看一眼鄭二寶。


    “去吧灶上的魚羹端來。”


    說起魚來,不得不說夏初七又立了一功。雖然她差一點在冰洞裏殞了命,卻實實在在創造了一種極好的冬季捕魚法子。在錫林郭勒的駐營地附近,有好幾處較大的淡水湖。如今有了她這個法子,北伐軍夥食有了改善,魚羹是喝得著了。那日初七再醒過來時,得知此事,還小小的得意了一回,從趙樽那裏討了賞賜。


    “殿下,魚羹來了。”


    二寶公公躬著身子,恭敬地端上魚羹。


    “你下去吧。”


    聽了主子爺不鹹不淡的聲音,鄭二寶癟了癟嘴,卻是不敢多話。如今伺候楚七的差事兒,都由他家主子爺包辦了,自然輪不著他。雖然他心疼爺,卻也不敢去搶差事兒,隻盼著床上那個“禍害”,趕緊的好起來,讓他家爺少遭點罪。腹誹著,他退了下去,帳簾合上了。


    趙樽探了探滾燙的碗,慢慢走到床前。


    低頭,他看了看她眨動的眼睫毛,無奈歎一口氣,曲指敲在她額上。


    “懶七,該起了。”


    入冬的時候,溫暖的被窩簡直就是誘惑。難得有這般可以懶惰變豬的日子,夏初七確實是早醒了,不樂意起床。如今被敲了頭,又聽見他無奈地哄她,翹唇一笑,鼻子裏懶懶地“嗯”一聲,睜開左邊一隻眼睛,瞧他片刻,終是長長舒展下酸軟的手腳,打了個哈欠。


    “這日子睡覺太美,不樂意起了。”


    “睡多虧神,多活動,身子康複得快,這是老孫說的,小神醫不會不知道吧?”趙十九淡淡說著,扶她坐起靠在床頭,又順勢塞了一個軟軟的靠枕在她後背上,這才將魚羹端過來。


    “吃一點。”


    這兩日吃多了這東西,夏初七一聞,胃就有了反應。


    嘿嘿一樂,她講條件,“可以不吃嗎?”


    “不可以。”趙樽剛準備喂她吃東西,像是發現了什麽,突然皺了皺眉頭,放下碗去,探手過來摸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裳。見她果然睡得衣裳都濕潤了。他沒說旁的,直接喚鄭二寶拿了幹淨的衣裳過來就要替她換。


    “喂!”窘迫一下,夏初七微微眯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卻仍是好心情地逗他,“話說,那兩日我起不來床,我身上的衣裳都是你換的?”


    “不然呢?”他挑眉。


    “咳,好吧。”他麵容太過淡然,夏初七逗弄無趣,摁住他火燙的手,彎了彎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如今我已經好多了,可以自己來。若是你還想借故看我身子,可是要額外付錢的了。”


    淡淡看她一眼,趙樽懶得理她,伸手就去解她中衣盤扣,解了兩顆,似是怕她凍著,又把被子拉過來,蓋住她。夏初七見他毫不在意的樣子,像是真不把她當成姑娘,反倒不好意思了。


    “說了不付錢就不能再看,嘿嘿,我自己來。”


    低頭看了一眼按住他的小手,趙十九麵無表情。


    “就你這身子,荼毒爺的眼睛,爺都沒要賠償。不要爺換也成,你得先把賠償算清楚!”


    “世上哪有這般道理?”


    “爺說有理,便有理。”


    “……”


    莫名其妙被訛去了一筆,夏初七覺得冤得慌。可她好手好腳的,又不是殘廢,讓男人伺候換衣裳,不如讓她找一塊豆腐撞死算了,所以,不得不屈服在趙十九的淫威之下,投了降。


    換好衣服,她身子舒服了,確實覺著有些餓了。一把奪過趙樽手裏的碗,端起魚羹。可大概是這幾日吃得太多,加上營中作料缺乏,味道確實差強人意,吃了不過小半碗,她就沒有食欲了,打個飽嗝,把碗還給趙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吃飽了。


    “不好吃?”看她一眼,他皺了皺眉頭。


    確實不怎麽好吃,可夏初七不想表現出自己腸胃嬌氣,更不想讓他擔心,或者說不想辜負他的好意,隻咋了咋舌,笑嘻嘻搖了搖頭。


    “好吃呀。可我整日在床上躺著,缺少運動,能吃下多少?”


    “好吃就行,把這些吃完。”


    他一說完,夏初七臉就苦了下來,看著他,癟著嘴巴,“不想吃了,真飽了。”


    “吃!”


    “你給錢?我再吃。”


    趙樽眉頭一蹙,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掐死她,可她到底還是活得好好的,還把她剛才被他訛去的銀子又誆了回來。一想到占了他便宜,夏初七頓時來了精神,隻把魚羹當著藥,“咕嚕咕嚕”便灌下去一碗,為了以示誠意,就差舔碗了。


    “怎樣,夠意思吧?”


    看著她燦爛的笑,趙樽無奈一歎。


    “要錢不要命。”


    “嘿,上輩子我是窮死的。”夏初七吸了吸鼻子,笑眯眯地將手肘搭在他肩膀上,抬著下巴問,“我都忘了問你,這兩日你都在忙些什麽?”


    趙樽隨手把碗擱在小幾上,回頭時,眉目間多了一抹冷鷙的情緒,“漠北十二部搶去的糧草,爺必須搶回來。”


    微微一怔,夏初七想想點頭,“這倒是,肚子問題是大事。”


    說罷,她正準備問他有什麽“搶劫”計劃,鄭二寶就進來收拾東西了。他不是空著手進來的,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是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看得她直皺眉頭,連帶著看到笑眯眯的二寶公公都頭痛。


    “我身子好了,可以不必吃藥了。”


    她雖然是醫生,可真的很討厭喝藥。這兩日,沒少為了喝藥撒賴,可趙十九永遠都有逼她把藥喝光的本事。如今也是,他看她一眼,直接從鄭二寶手中接過藥碗來,放到唇邊吹了吹,低頭看著她。


    “是要爺喂?”


    想到他前兩日喂藥的“方式”,夏初七咳了一聲,瞄了鄭二寶一眼,覺得對一個太監來說,看見那種喂藥的方式實在太過殘忍。於是也不與他爭辯了,勉強端碗喝了一半,眼睛鼻子都皺成一團,一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不喝了!再喝得吐了。”


    “神醫還怕喝藥?”


    “神醫也是人。”


    “草藥放在嘴裏嚼,不比喝藥更苦?”


    頭頂上突然傳來的聲音,駭了夏初七一跳。她猛地一抬頭,接觸到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時,微微一眯著,嘿嘿樂了,“趙十九,你個悶騷貨,一年前的事兒,還記恨著呢?不過問題又來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趙樽並不回答她,隻是一個字命令。


    “喝。”


    看著他傲嬌冷漠的樣子,夏初七臉上帶著笑,怕他呷醋傷身,終是苦著臉把一碗藥灌入嘴裏,然後盯著他,突然做小獸狀惡狠狠撲了上去,抱緊他的脖子,就把苦藥往他的嘴裏送。


    趙樽麵色微變,想要躲開,可夏初七勾緊他的脖子就是一陣哺喂,兩個人死死糾纏一下,終究是一人一半咽了下去。看著他蹙緊的眉頭,夏初七咋了咋舌,覺得從嘴巴苦到了舌根。


    “趙十九,你好過分,都說要有難同難,有苦不能同吃嗎?喔……”


    她微微張開的嘴愣住了。


    就在她罵人的時候,她的嘴裏被他塞入了一塊鬆子糖。舌尖上傳來的甜味兒,通過味蕾從口腔傳入心裏,頓時讓她不知所措。眨巴眨巴眼,鼻子都發酸了。


    好久沒有吃過這般甜的東西了。


    在這無邊無際的茫茫雪原上,他是在哪裏給她弄到的糖吃?


    “不甜?”見她一直苦著臉,趙樽略略詫異,低下頭來瞧她。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陣酸澀憋了回去,故意苦巴巴地含著糖說:“好苦。”


    “怎會?”他不信。


    “不信你也嚐嚐?”


    她把鬆子糖從嘴裏吐出來一點點,微仰著腦袋看他,那嬌嗔的小樣子配上兩片噙了糖的紅漬漬唇片,如花開滴露,格外惹人憐惜。老實說,她覺得自個兒這樣子應是有些惡心,嘴裏的東西,讓人家來吃。可在戀人之間,一切惡心的行為都是恩愛,他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下,灼熱的視線終是落到她的唇上。


    “果真?”


    夏初七心裏一跳。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她為什麽會迷上趙十九,興許就是愛上了他這般看人的眼神兒。專注,嚴肅,一本正經,在他低頭認真注視她時,他的眼睛裏全都是她,整個世界都是她,那樣子性感得令她怦然心動,為了他去做任何事都可以。


    不期然咽了咽口水,她點頭,含糊地說,“果……真……唔……”


    她點頭的動作還沒有做完,他的唇便覆了上來,含著那粒鬆子糖,慢慢送入她的嘴裏。一起送進來的,還有他滑膩的舌,像是為了安撫她吃藥的苦,他順便吻透她的口腔,連帶將她口中的苦味兒一並吮去,與她貼於一處。


    “壞……”


    她咕噥,卻字不成字,調不成調。


    情動時,恨不得黏稠一處。情人間大抵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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