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卻笑了,她想,她終於可以和家人團聚了。


    醒過來的時候,她以為她到了黃泉。


    可黃泉不該是那般樣子,黃泉裏更不會有沙漠。


    他救了她,同時也告訴她,她的爹娘還活著。她想起來了,她娘是公主,她爹是駙馬,她的外祖父終究念了一絲親情,饒了臨安公主家的四口人。對,她還有一個妹妹,叫李嬌,他的爹娘隻得兩個女兒。


    沙漠握住她的手,又說了當初見她時的話。他說:“邈兒,如今你可以擔得起一桶水了。總有一天,你也能擔得一家人的仇恨。”


    她說,“我要報仇。”


    他說,“我知道。”


    她又說,“我要報仇。”


    他抱緊她,眉間全是疼意,“我發誓,有生之年,我定會助你報仇雪恨。”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出了京師,他陪著她一道去找在“魏國公案”中雖被免死,卻被洪泰帝流放到思南的爹娘。


    他們白日趕路,夜晚投宿,她總是不停做噩夢,夢醒時滿臉淚水。他總守著她,可她到底年紀小,終於徹底崩潰,有一天晚上,她半夜醒來,一個人看著空落落的屋子,拔出劍來,差一點抹了脖子。他聞聲趕來,救下她時,如釋重負地將她緊緊勒在懷裏,後怕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她像瘋了一般,當著他的麵兒,又想抓劍,他終於惱了,按住她的身子,在她瞪大的雙眼注視下,唇覆上了她的。


    他說,“這世上再無人讓你留戀了嗎?”


    她淚水滾滾,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告訴他,她大概是心理出了什麽問題,想一次,就想殺人。殺不了人,就想殺自己。那晚,他沒有離去,當他抱著她倒在榻上時,她傻在了那裏,他的吻極有侵略性,就像他的性子一樣,如同攻城掠地一般,輕易地掌控了她的思緒,不太費力地按倒了她。


    那一刻,她沒有拒絕。


    帶著一種瘋狂的執念,她覺得這樣也好。


    什麽矜持,什麽矜貴都沒有了。


    她從此不再是韓國公府的郡主,她就當自己是個鄉野女子也罷。恍惚之中,他們激動地探索著彼此,他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沙哥哥,而成了一個攻擊性極強的男子。在羞澀、緊張、衝動的支配下,臉紅心跳地完成了他們人生的第一次。


    他在徹底占有她時,有過一瞬的猶豫。


    可她卻緊張地閉著眼,攀住了他的肩膀。


    他終是沉了下來,卻在那一刻,低低喚她。


    “邈兒,看著我。”


    她沒有看他,一直不敢看他。很久之後,她也一直後悔。她應該看一看的,看一看他那一刻到底是什麽表情,會不會與她一樣的緊張。她太緊張,緊張得過程都忘記了,隻記得,那疼痛害得她眼淚像滾豆子似的往下掉。


    他在這事上是一個強勢的人,可她的眼淚總能喚出他的極盡溫柔。她也是一樣……哭雖哭,卻恨不得為他交付自己的所有,害怕給得還不給多。次日,她把祖母留給她的鴛鴦玉佩,一分為二。一半歸他,一半自己留在身上。玉佩是一雙,她希望,人也永遠是一雙。


    她說,“你會永遠對我好嗎?”


    他說,“即便有人用天下來換你,我也不換。”


    她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說,“情定一生不悔,邈兒,我此生定不負你。”


    去找她爹娘的一路上,連夜晚的風都是暖和的,他的身子也是暖和的。那是她這輩子,經曆過的最幸福的日子,她覺得隻要一伸手,她就可以觸到滿天的星星。


    她說,“我十六了,等找到爹娘,我就與你成婚。”


    他說,“我一無所有,你爹娘會同意嗎?”


    她逗他,“若是他們不同意,怎辦?你要放棄嗎?”


    他低低一笑,“他們同意最好,若是不同意,我便搶。”


    她開心的抱住他,“不會,我也一無所有,我們正合適。”


    他們翻過一座又一座山,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看過一天又一天的朝陽,也穿過了一個又一個落日,終於在思南府見到了她流放在此的爹娘,已經身染重病不久於人世的爹娘。


    她很慶幸,她終是趕來了,到底見到了爹娘最後一麵。


    父親與她一樣,承受著全家被處斬的痛苦,瘦得不成人形,臨死前,他目光殷切地看著她,欲言又止。她讀懂了父親的意思,他曾是玉樹臨風瀟灑翩翩的男子,他是當朝的第一個駙馬都尉,他曾是她心中最為英俊的兒郎。可短短幾個月,他滿頭的黑發半白了,他潔白如玉的手上是條條的青筋。她想,父親是想讓她複仇。


    她的母親不一樣,她把妹妹李嬌的手交到了她的手上,她看著她爹和她們姐妹倆時,眼神是歉意的。那個下命令的人是她的親爹。她相信,如果可以,母親願意為了那個金鑾殿上的天下第一人去恕罪,哪怕用她的生命作為代價,她也在所不惜。


    臨終前,她母親說,“邈兒,帶著妹妹,好好活,不要再去京師。”


    母親還說,“娘這輩子投錯了胎,卻沒有嫁錯人,我跟了你爹爹,有了你們姐妹倆,值得了。邈兒,生死由命,再不要去京師了。”


    母親還交代,“骨肉親恩,邈兒,一定要替娘照顧好嬌兒。”


    她知道,爹和她們姐妹倆的命是娘在乾清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下來的。可李家全家人都死了,她爹爹活著又有何意義?她娘的苦,她爹的恨,她都懂。


    將當朝的大公主和駙馬爺葬在了思南一片鬱鬱蔥蔥的坡地上,她領著李嬌與沙漠一起在爹娘的墳前磕了頭。


    沙漠跪在那裏,沉著嗓子說:“嶽父嶽母在上,小婿沒法趕在你們活著時與邈兒結為連理,但在小婿的心中,已將邈兒視為吾妻,小婿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必當憐她護她,不讓任何人欺了她。”


    她低低垂淚,重重磕頭,“爹,娘,我會好好活著的,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你們放心的去吧。李家的大仇,我一定會報的。”


    在父母的墳前,在呼嘯的寒風中,沙漠將她緊緊擁住。


    “邈兒,從今往後,我不會讓你再掉一滴淚,更不會再讓你受今日之苦。”


    葬了父母,她不準備回蘇州了。


    沙漠說,要帶她回他的家鄉。


    他的家裏有一片大草原,有紅彤彤的太陽,有湛藍湛藍的天空,有成群結隊的牛羊,有熱氣騰騰的奶茶。他還說,他原本不想要的東西,為了她,他說他要去爭。她沒有問他要爭什麽,她隻說好,不論他說什麽,她都說好。


    因為,除了妹妹,她隻剩下他了。


    他們日夜趕路,他們恩恩愛愛。


    他待她極好,會照顧她,也照顧李嬌。


    李嬌跟在他們的身邊,她還小,沒有她這般的煩惱,她總是快樂得像一隻小鳥。李嬌長得好看,她剛滿十四歲,卻出落得像一個小妖精,她身前身後的圍著沙漠轉,甜甜的喚他姐夫,姐夫。她那個時候很蠢,隻當李嬌是小孩子心性,還在為了沙漠不太喜歡她妹妹而煩惱。


    對,沙漠不喜歡李嬌。


    因為她總喜歡在他們親熱的時候來纏著她。


    為此,她對沙漠很是歉意,卻又在私底下請他原諒她的妹妹。


    有一天晚上,他們投宿在汝寧的一間客棧。吃過晚飯他就出去了,說要先去聯絡他的家人。她與李嬌聊了一會就躺下睡著了,睡得特別的沉,以至於他徹夜未歸,她都是第二天醒來才發現的。


    他進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拳頭緊緊的攥著,好像很是生氣。她有些害怕他那個樣子,她問他是不是李嬌又惹他生氣了。他好像有什麽話想對她說,可結果他一拳捶在榻沿上,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抱緊她貼了上來,她不明所以,隻是配合著他,心裏有些奇怪——他的身子向來很熱,但那天,他全身冰涼。


    “沙哥哥,出什麽事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很急切的吻她。


    “你告訴我啊,到底出什麽事了?”


    她總覺得這中間有什麽問題,可他卻阻止了她繼續問,像是恨不得嵌入她的身子,抱得緊緊的,聲音更是從未有過的啞,“邈兒,抱著我,不要離開我。”


    “我怎會離開你?你在說什麽?”


    她在他懷裏,問了幾句,可接下來他卻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他漸漸掌控了她的情緒,兩個人再沒有說一句話,雙雙滾倒在榻上,他的瘋狂打敗了她,讓她來不及考慮,隻覺得那一晚的他如此急切地想要她,如此的害怕離開她。


    在最極致的快活裏,她依稀聽見門外的李嬌喊了一句“姐夫”,又喊了一句“姐姐”,可她沒有辦法答應,隻能羞澀的與他一道沉浸在那快樂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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