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倩的預產期是2013年十月中旬,國慶節時,她和金愛華收拾起了待產包。家裏多了許多東西,嬰兒床、嬰兒車、嬰兒澡盆,大包小包的新衣服、新玩具、紙尿褲……雖然亂,卻透著滿滿的幸福感。


    七天長假,顧銘夕和龐倩形影不離,一起買菜,一起散步,偶爾還和老朋友們聚一下。厲曉燕和汪鬆抱著女兒花花到他們家來做客,半天工夫,顧銘夕和龐倩隻看到這對小夫妻在忙活女兒的事,小家夥一會兒拉屎,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又要吃奶睡覺了。


    厲曉燕去房裏給孩子喂奶時,龐倩陪著她,見小娃娃吃奶吃得開心,她好奇地問:“花花吃你的奶,你不疼嗎?”


    “當然不疼了,她又沒長牙。”厲曉燕拍著女兒的背,揶揄地說,“你們家顧銘夕難道沒吃過?”


    “喂!”龐倩羞得滿臉通紅,厲曉燕笑個不停:“我說實話啊,什麽疼都比不上生孩子了,哎呀我的媽,真是把我給疼死了。”


    龐倩聽得惴惴不安:“你別嚇我啊。”


    “我和汪鬆打算生二胎的,所以我為了下一胎生得順暢,這次打定主意自己生,真把我給疼得死去活來的,當時恨不得去剖啦,可惜醫生不讓。”厲曉燕給龐倩打氣,“你加油,爭取順產,隔兩三年再來一發。”


    “我們沒打算生兩個。”龐倩小聲說,“你知道的啊,顧銘夕沒媽媽,他家那邊的親戚一個都靠不上,我們生了孩子,也隻有我爸媽會幫著帶一下。顧銘夕自己又沒胳膊,經濟上是沒問題,就是養孩子很累,我又不想請保姆,生兩個的話,我父母就太辛苦了。我和顧銘夕也說過了,不管男女,我們就生一個。”


    厲曉燕笑道:“你話別說得太早,我在生的時候,大吼大叫說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可是現在看到花花那麽可愛,我都有點迫不及待想再要一個寶寶了。”


    露台上,兩個男人也在聊天。汪鬆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新爸爸一樣,打開手機,把女兒的百日萌照翻給顧銘夕看。


    “累啊,真的是累。”汪鬆指指自己的黑眼圈,“自從有了這個小丫頭,我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做奶爸,半夜裏要換尿不濕,臭丫頭不肯睡,還得我抱著哄,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才行。曉燕給孩子喂奶,我還得在邊上給她倆打扇子、拍蚊子,真特麽像皇帝邊上的宮女。”


    顧銘夕聽得笑死了,說:“但我看你挺樂在其中啊。”


    “沒辦法,誰叫咱是人家老爸。”汪鬆看著手機屏幕嘿嘿直樂,接著又拍拍顧銘夕的肩,“接下來就要輪到你啦,兄弟,你可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啊!”


    這天晚上,顧銘夕和龐倩睡在床上聊起了天,龐倩側躺著,把腿擱在顧銘夕的腿上,他們一直不知道孩子的性別,就等著到時開獎,聊天時也就愛說些沒營養的話,嘻嘻哈哈地鬧個不停。


    “人家說兒子像媽,女兒像爸,老公,咱倆要是生個兒子,會不會個兒不高呀?因為我這麽矮。”龐倩嘟囔著,“要是生個女兒,長得像你就好了,以後就能做校花,做大明星!嘿嘿嘿……”


    顧銘夕笑著說:“那萬一我們女兒和謝益的女兒在一個學校怎麽辦?”


    “嗯?”


    “校花估計就沒份了。”


    “哈哈哈哈……你好討厭!要對我們女兒有信心啊!”龐倩艱難地往他身邊湊了一些,親親他的臉頰,“對了,今天曉燕和我說,生孩子很疼。”


    顧銘夕抬眸看她,她喃喃道:“我有點兒害怕。”


    “我不是一直在陪你走樓梯、做產前操嘛。”顧銘夕安慰她,“醫生說了,你的身體條件很好,很適合自己生。”


    “嗯……”她的手搭在他腰上,小聲問,“到時候,你能陪我嗎?”


    “那要看醫院的規定。”顧銘夕與她額頭互抵,“就算我不能進去陪你,你也要知道,我一定在外麵等著你。”


    “要是,我碰到了危險,怎麽辦?”孕婦總是容易胡思亂想,“就像連續劇裏演的那樣,醫生問你,保大人,還是保小孩,你怎麽選?”


    “不要說這樣的話。”他微微皺眉,“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她不依:“萬一呢?”


    他閉上眼睛親吻她的臉頰:“保大人,全力保大人,隻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寶寶要哭了。”龐倩學著小孩子的樣子哭起來,“嗚嗚嗚……爸爸不愛我,爸爸好狠心,爸……”她的身子突然僵硬了,麵上的神情變得十分古怪,顧銘夕與她對視片刻,龐倩突然問,“你感覺到了嗎?”


    他不懂:“啊?”


    “完了,寶寶真的生氣了。”她悠悠地歎氣,“顧銘夕,你還愣著幹什麽呀!快去給我爸媽打電話!”


    “哦!”他忙不迭地爬起來,腳趾夾過床邊手機,嘴唇咬起一支筆按著鍵撥通電話後,又含含糊糊地問龐倩,“爸爸問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說?”


    龐倩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就說,我羊水破了。”


    顧銘夕:“……”


    幸好已經準備了待產包,龐倩被父母和顧銘夕很快地送到了醫院,此時離她的預產期還有十天,但是寶寶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出來了。


    在醫院裏,龐倩略微安心,閉著眼睛睡了一會兒,最後就被越來越厲害的宮縮痛醒。顧銘夕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也沒有合過眼,深更半夜,他一直觀察著龐倩,見她滿頭虛汗地醒來,著急地問:“龐龐,你怎麽了?”


    “痛……”龐倩抬起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上。


    她喘著氣,回憶著聽課學來的呼吸法,深呼吸,再深呼吸,指甲卻是狠狠地掐進了他肩頭的皮膚:“顧銘夕,我好痛啊……真的,好痛好痛。”


    “你覺得痛,就抓我的肩膀,用力點抓,沒事。”他又往她身邊湊近一些,“龐龐,加油,我們的寶寶馬上就要出生了,你要做媽媽了。”


    龐倩五官扭曲,淩亂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這時候的女人早就沒有了形象,什麽優雅矜持、美麗大方統統都拋棄了,她皺著眉,手指果真又掐住了顧銘夕的肩,嘴裏哼哼著:“好痛啊,痛死我了……”


    顧銘夕一點辦法都沒有,見龐倩疼得厲害,他忍不住抬腳按了呼叫鈴。


    護士很快趕了過來,經過檢查,龐倩宮口已經開了兩指,要被送去待產室了。


    顧銘夕一直跟在輪床旁邊,直到龐倩要進那扇門,才彎腰親吻了一下龐倩的額頭,說:“我在外麵等你,老婆,我等你和寶寶一起平安出來。”


    這之後,時間就變得漫長了。


    顧銘夕簽了許多字,腦子已經空白,沒有時間細看,他隻是讓護士把紙張放在地上,他右腳夾著筆,飛快地簽過。


    護士要走的時候,他叫住她,很認真地說:“護士,萬一、萬一碰到了問題,請一定要保大人,保我老婆。”


    護士安慰他:“放心,一般不會有危險的。”


    龐水生在顧銘夕身邊坐下,待產室大門外還有其他產婦的親友在等待,隱隱約約的,能聽到女人的哀嚎聲從門裏傳來,有些叫得壓抑,有些卻喊得洪亮,但無一例外,都是撕心裂肺的聲音,顯然是疼痛至極,牽動著外頭所有人的神經。


    聽著那些揪心的呻吟聲,金愛華眼圈紅了,說:“做女人就是遭罪。銘夕,你以後可要好好待倩倩啊。”


    龐水生“嘖”一下:“說什麽呢!銘夕對倩倩好不好,你看不到呀?”


    見顧銘夕一臉的擔憂焦急,龐水生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放心吧,銘夕,不會有事的,倩倩身體很好,產檢也一直沒問題,絕對是順利的啦。倒是當年愛華生倩倩時才叫危險,倩倩9斤8兩呀!愛華疼了一天一夜,被拉進去剖了一刀,當時還叫我簽了很多字呢,嚇得老子跑去走廊連抽三支煙才定下神來。”


    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歎一口氣,緩緩道,“那時候,你才一歲,愛華要生了,還是你爸爸去借來三輪車,送我和愛華去的醫院。倩倩生出來的當天晚上,你媽媽就抱著你來醫院看她了,你肯定是不記得啦,那時候,你還拉了倩倩的小手,我們都在說,要給你們定娃娃親,一轉眼,二十八年了,倩倩和你還真的成了夫妻,這都要做爸爸媽媽啦。”


    生命就是這麽神奇,緣分似乎早已注定。


    顧銘夕實在坐不住,幹脆就站在待產室門口等待,足足過了三個小時,又一個護士推著一張寶寶輪床出來了,對著門口的人說:“龐媽媽的寶寶,男孩,母子平安,家屬在哪裏呀?”


    顧銘夕愣在那裏,倒是龐水生和金愛華反應快,立刻圍了過去。龐水生回頭見顧銘夕還在發傻,跺腳道:“銘夕,快來看你兒子啊!”一句話終於喚醒了顧銘夕,喜悅和滿足從他的眼睛裏慢慢溢出,連著嘴邊也泛起了溫柔的笑,他快步走到寶寶床邊,俯身看那個陌生的小東西,他看起來好小,好軟,皮膚紅通通的,閉著眼睛,有一頭濃密的黑發,眉毛像他,嘴巴像龐倩,兩隻肉嘟嘟的小手在那裏動啊動,龐水生伸手去碰他的小手,小東西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食指。


    龐水生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轉頭看顧銘夕:“嘿,小家夥手很有勁呢!”


    然後他便愣住了,歎口氣,拍拍女婿的肩:“哭什麽啊?都是做爸爸的人了。”


    但是眼淚怎麽都止不住,顧銘夕輕聲說:“爸,我好想抱抱他。”


    “急什麽,等他長大一點,他就會來抱你啦,到時候你甩都甩不掉他呢!”


    顧銘夕被他逗笑了,金愛華掏出紙巾幫他抹掉眼淚,隨著護士一起送寶寶去病房。顧銘夕依舊等在產室門口,過了一會兒,龐倩終於被推出來了。


    經曆過順產的她很是虛弱,顧銘夕陪著輪床送她回病房,電梯裏,龐倩睜開眼睛,轉頭看到身邊的顧銘夕,臉上就露出了疲憊的笑。


    她伸手去拉他的空衣袖,叫他:“嗨,海川爸爸。”


    顧銘夕溫柔地望著她,微笑:“嗨,海川媽媽。”


    見她還要開口,他俯身親吻她汗濕的額頭:“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龐龐。”


    她定了心,閉上了眼睛。


    顧海川小朋友就這樣降臨地球,一天一天地健康成長。他是一個好奇寶寶,精力旺盛,愛吃愛睡又愛鬧,雖然時常搞得新手爸媽筋疲力盡,但帶給他們更多的是快樂和歡笑。


    龐倩給兒子取小名叫啾啾,顧銘夕則用畫筆記錄下兒子的成長:啾啾會抬頭了,啾啾會翻身了,啾啾長出第一顆小牙了,啾啾會坐、會爬、會扶著床站起來了……顧海川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叫爸爸,每次看到顧銘夕,他都特別開心,像個小狗似的蹭蹭蹭爬到爸爸腳邊,抬起頭來衝著他傻笑,“巴巴、巴巴”叫個不停。


    第一次聽到兒子叫爸爸的那個晚上,顧銘夕畫了一幅畫——灰色的大鴕鳥在草原上奔跑,身後跟著一隻毛茸茸胖乎乎的小鴕鳥,對話框裏寫著:“爸爸!等等我呀!”


    龐倩看完大笑,問:“我在哪兒?”


    顧銘夕右腳夾起畫筆,刷刷幾下,就在小鴕鳥身後畫出了一隻圓滾滾的大螃蟹。龐倩氣得打他:“討厭啊!我哪有那麽胖!”


    顧銘夕經常陪兒子玩耍,兩個人在床上滾成一團,爸爸的身體是啾啾最喜歡的障礙物玩具,他總是手腳並用往上爬,撅著小屁股一直爬到顧銘夕的肚子上,然後伸出小手亂捏爸爸的臉,最後又乖乖地伏在他的胸前。


    每當這時,顧銘夕就不敢動了,生怕會摔到兒子,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感受著這熱乎乎、軟綿綿的小東西趴在自己身上時的溫馨感覺。


    每天每天,和妻子一起看著兒子的成長,那種滿足感和幸福感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盡管走在路上,陌生人看他的眼光依舊充滿同情,但那又怎樣?


    如果重新給他兩隻手,叫他放棄現在所有的生活,顧銘夕死都不會同意。


    2015年九月,大四開學,顧銘夕麵臨著畢業實習。


    他的專業基礎很紮實,因為年齡比同級學生大許多,畫的作品就有了更深一層的底蘊。幾個年輕一些的專業老師甚至與他成為了好朋友,私底下經常約他一起喝茶聊天,去看各種美術展覽。


    顧銘夕讀的是美術學院的繪畫專業,畢業之後的就業方向通常是藝術工作室、藝術策劃與設計部門,也有人應聘去中小學、甚至是高校做老師。


    他已經三十一歲了,雖然一直在進行繪本創作,但顧銘夕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想繼續做老師的初衷。


    這時候的顧銘夕已經在畫《小川》係列的第四部。他的學業很緊張,平時還要陪老婆和兒子,所以一年隻能保證一本作品的出版。但是《小川》係列銷量非常好,故事裏的穀小川一直在長大,這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有許多動畫公司都看中了這個故事,顧銘夕和龐倩、薑琪討論以後,最終選擇了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賣掉了《小川》前三部的動畫改編版權。


    幾年工夫,他靠賣自己作品各式各樣的版權,賺了不少錢。“鴕鳥先生”成為了圖書市場、影視劇市場和動畫市場的香餑餑,隻是,他從不公開露麵,盡管有許多人知道他的情況,但他們都默契且善意地選擇替他保守秘密。所以,“鴕鳥先生”至今都是一個神秘人,令無數女粉絲想入非非,趨之若鶩。


    顧銘夕把自己賺來的錢都交給龐倩打理,作為一個業內人士,龐倩很好地完成了這個任務。有一天,當她打開網銀,看到屏幕上那個驚人的數字時,噠噠噠地跑到了顧銘夕身邊,抱著他搖啊搖啊搖。


    “幹嗎呢?龐龐。”顧銘夕驚訝地問。


    龐倩閉著眼睛傻樂:“我是想體會一下抱著一棵搖錢樹是啥感覺。”


    顧銘夕笑著問:“體會到了嗎?”


    “妙不可言!”


    因為生小孩,龐倩延後一年讀研二,這時候也正麵臨著研三的實習。當然,對她這個曾經的工作黨來說,已經沒有實習這一說,她選擇的公司,就是她畢業後的任職單位。


    這幾年,龐倩一直和鄒立文保持著聯係,要畢業了,她請鄒立文吃了頓飯,說到了自己的求職意向。鄒立文依舊在e市的嘉來投資做副總,公司裏的確有崗位空缺,但是他覺得,年薪待遇有點配不上龐倩的學曆和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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