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有點兒……怎麽說呢。”他歪著頭,像是在斟酌語句,“有點兒貪得無厭。”


    “喂顧銘夕!你會不會用成語的呀!”龐倩氣得大叫,“什麽叫貪得無厭呀?”


    “我是指……”他低下頭,吻著她肩頭的皮膚,用牙齒輕輕地噬咬,“在某個方麵。”


    龐倩毫不留情地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大口,很滿足地聽到他呼了一聲痛,她咬著牙說:“到底是誰貪得無厭?你倒是說說清楚,每天晚上都要做功課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閉上眼睛專注地吻她,當做沒聽見。


    五分鍾後,龐倩喊起來:“顧銘夕!行李還沒收拾完呢!”


    “你要是不喜歡晚上做功課,我們就下午做。”他說,“做完功課再收拾。”


    她絕望了,但心裏卻是喜歡的。


    事實證明,她真的很好哄。


    雨季,前幾分鍾還是猛烈的陽光,一下子就被烏雲遮蔽,輕柔的海風漸漸變得肆虐,天空暗了下來,豆大的雨點嘩啦啦地落下,街邊的熱帶樹木都被大風吹得東搖西晃。


    龐倩穿著薄紗睡裙站在窗邊,好奇地開了下窗,風立刻嗖嗖地灌了進來,雨水也打濕了她的衣衫,她趕緊關上窗,抱著手臂站在窗邊發呆。


    這是他們在三亞的最後一晚,第二天中午,他們就要出發回e市。


    顧銘夕走到她身後,略略彎腰,將前胸貼在了她的背上,兩邊的殘肩小心地收攏了一些,擱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在擁抱她一樣。


    “你在看什麽?”他問。


    “你一個人的時候,碰到這樣的天氣,怎麽出門?”龐倩問,“下雨天,誰幫你打傘?”


    他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麽回答。


    沒有人幫他打傘,他已經習慣了在風雨中行走。每一年的暑假都是雨季,偶爾還有台風,顧銘夕很難出門,但他和豆豆總要吃飯,家裏實在沒東西吃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出去。這隻是他生活裏一個極小極小的困難,小到幾乎不值一提,顧銘夕在龐倩耳邊說:“龐龐,以後有你幫我打傘,就行了。”


    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所有的悲傷都化成了一陣風,龐倩知道顧銘夕的意思,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活在回憶裏的人,一直都更習慣向前看。


    龐倩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明天雨會不會小一點,我怕航班會受影響。”


    顧銘夕與她並肩而立,說:“氣象預報說,明天是晴天。”


    第二天,果然風和日麗,龐倩和顧銘夕快遞走了幾箱子行李,最後輕裝上陣,登上了回e市的航班。


    這是顧銘夕真正意義上的回家,下飛機時,龐水生已經等在機場,他開著車接龐倩和顧銘夕回盛世北城,下車後,龐倩迫不及待地要帶顧銘夕去新房。


    房子已經裝修完畢,隻是沒有家具和家電,新漆散發著淡淡的味道,比起看房時,現在的房子顯得更寬敞、更明亮、更精致,更溫馨。


    顧銘夕隨著龐倩走過一個又一個房間,他甚至舍不得去踩腳下潔淨的地板,一雙眼睛貪婪地看著房子裏的一切——銀色的鋁合金窗、明黃色的廚房櫥櫃、花斑大理石做成的電視牆、雪白的天花板、灑滿陽光的露台……還有令他驚訝的衛生間。


    衛生間很寬敞,龐倩在盥洗台前也擺了一把高腳椅,還安裝了浴缸和智能馬桶,連著牆麵上掛毛巾、浴球的排勾都隻裝在人腰部的高度,顯然,是為了方便顧銘夕使用。


    顧銘夕說:“龐龐,你不用這樣遷就我的。”


    “這不是遷就你啊。”龐倩說,“你是這個家的男主人,家裏的一切當然是要以方便咱們兩個來安裝啊,這又不是樣板房,做給別人看看的。”她抱住他撒嬌,“我要你住得舒服又方便,我希望我們可以在這個房子裏住很久很久很久,因為我實在不喜歡搬家。”


    他想了想,點頭:“嗯,我也不喜歡搬家。”


    龐倩笑了:“我爸爸說了,我們接下來半個月的任務就是去逛各個家具、家電賣場,其他啥也不用幹。等把東西買全了,咱倆就要開始拚命了。”


    這時候,是2011年七月六日,離第二年的美術類統考、龐倩的研究生入學考試都隻有半年,離高考隻剩十一個月。


    大齡考生顧銘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想,的確是要拚命了。


    顧銘夕帶著行李住進了龐倩家,睡客房,龐倩則辦理了離職手續,徹底地變成一個無業遊民。


    她每天開車載著顧銘夕去各個家具市場、家電賣場轉悠,陸陸續續地為新房添置起各種家具家電。幾乎每天都有貨車來送貨,龐倩和顧銘夕看著原本空蕩蕩的房間漸漸的多了大床、床頭櫃、衣櫃、梳妝台……炎熱的夏天,新房裏還沒裝空調,兩個人成天汗流浹背地待在房子裏,東摸摸西弄弄,仿佛一點也不覺得熱,一點也不覺得累,心裏有的隻是濃濃的滿足。


    床墊送到的時候,龐倩興奮得要命,張開雙臂呈大字型仰躺了下去,柔軟的床墊將她彈了起來,她樂此不疲地倒了好幾次,才拉著顧銘夕在床上打起滾來。


    “我們的家,我們的房間,我們的床。”她抱著他的脖子,細密地吻他,“還有我的男人。”


    “嗯。”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她唇上的芬芳。


    她突然說:“顧銘夕,咱倆結婚吧。”


    他驀地睜開了眼睛,眼底閃起了光,哪知她又皺起了鼻子,搖頭說:“不行不行,還是得等考完試再說。”


    顧銘夕:“……”


    為了買新房子裏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龐倩開車帶顧銘夕跑了一趟上海宜家,足足選購了一天,把一輛小車塞得滿滿當當。臨走前,她約吳飛雁、楊璐和薛雯雯吃飯,說要把男朋友介紹給她們,可是來赴約的隻有吳飛雁和薛雯雯。


    兩個室友之前已經聽說龐倩男朋友略有些特殊,但看到顧銘夕後還是很驚訝,不過她們很快就調整了狀態,四個人一起開心地吃了一頓飯。


    吃著吃著,龐倩埋怨起來:“我難得回一趟上海,璐璐怎麽都不賞臉呀。”


    吳飛雁和薛雯雯對視一眼後,吳飛雁告訴龐倩一個消息:楊璐和盛峰分手了。


    “怎麽會?”龐倩驚訝極了,“我走的時候和璐璐、盛峰一起吃飯,他倆還說打算等盛峰研究生畢業就買房結婚的呀。之前我和璐璐通電話,他倆還好端端的,她和我說盛峰簽了中信銀行,工作挺不錯的。”


    “還不是為了一套房子。”吳飛雁歎氣,“盛峰在e市的房子是他爸爸媽媽的名字,很早就為他結婚準備的,麵積不大,璐璐家裏人就提出讓他們賣了那套小房子,房款做首付在上海買套大點兒的新房,璐璐家裏負擔裝修和買車,以後兩個人一起按揭。”


    龐倩說:“這樣挺好的呀。”


    薛雯雯說:“問題是盛峰家裏人不答應,說是就算要在上海買房子也隻能寫盛峰一個人的名字,不能加璐璐的名字。”


    “啊?為什麽呀?”龐倩急問,“那盛峰怎麽說?”


    吳飛雁說:“關鍵就是盛峰的態度呀,按照璐璐說的,他似乎是同意父母的意見。他們大概是覺得,璐璐和盛峰在一起這麽多年了,肯定舍不得離開他,誰知道璐璐做得特別絕,直接就說了分手。後來盛峰好像突然醒悟了似的,回頭追她,說願意買房寫她的名字,但是璐璐已經心冷了。”


    龐倩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心裏一片悵然。


    薛雯雯說:“螃蟹,你不要為璐璐擔心,她現在有新男朋友了,好像是個外企高管,璐璐自己工作也不錯,我上次和她逛街,看她一點事都沒有。”


    “怎麽可能一點事都沒有呢。”吳飛雁說,“你瞧,螃蟹叫她吃飯,她就不肯來,因為螃蟹一定會問到盛峰,璐璐心裏肯定是有些難過的。”


    三個女人聊這些的時候,顧銘夕一直沒插嘴。直到開車回程時,兩個人才在車上聊起這個話題。


    龐倩有些遺憾地說:“盛峰和楊璐談了五年多的戀愛呀,怎麽彼此之間還會這麽不信任呢?我看汪鬆和曉燕就沒有這些問題啊,還有我和你。”


    顧銘夕平靜地回答她:“龐龐,其實信任是個很奢侈的詞,尤其他們身後都還有父母親戚,人多嘴雜,誰都不想讓自己的小孩吃虧。戀愛談到後麵,談婚論嫁,不可避免地會說到這些世俗的東西,而這些事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談得多了,肯定傷感情。”


    龐倩問:“你覺得盛峰和楊璐的事,是誰不對?”


    顧銘夕想了想,說:“無所謂誰對誰不對,不過從我個人來說,我一直覺得,男人應該更大度一些。女人嫁男人,並不是為了貪他的房子,女人要求有一間房,其實不過是想要有一個家的保障。”


    龐倩笑了:“我突然覺得我很幸運。”


    “哪裏幸運?”他扭頭問。


    “我似乎撿到了一個寶。”她笑嘻嘻地說,“顧銘夕你知道嗎?我和你在一起,以前,現在,我似乎從沒有為這些事煩惱過。之前我媽媽說到買房的事,我真的覺得她好煩,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可操心的。我想,如果我是楊璐,我足夠愛盛峰的話,我就會和他說,e市的房子不用賣,咱倆就一起存錢在上海買房,買不起就租,有什麽大不了的呀。”


    顧銘夕笑著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他想,其實撿到一個寶的人,是他才對。


    七月底,徐雙華飛到e市,陪著顧銘夕去了一個畫室,畫室其實是一個培訓學校,學生都是封閉式住校培訓,為了備戰第二年的各種美術類統考、校考。


    學校的校長就是徐雙華的好朋友,姓柯,是一位資深的美院老師,主講素描。柯老師又找來了教色彩和速寫的老師,現場讓顧銘夕畫了張速寫,幾個老師研究了一下,一致認為,顧銘夕通過本科線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前提是,他得玩兒命似的練習。


    顧銘夕由此開始了備考生涯,因為他身體情況特殊,所以不用住校,每天早上,龐倩開車送他去學校練畫,傍晚再去把他接回來,晚上,他則在家裏複習高中文化課。


    龐倩參加了一個考研培訓班,每天白天也要去上課,晚上就和顧銘夕一起複習、做題。兩個人都脫離學習許多年,一開始實在是有些不習慣,尤其是龐倩,對著高數題還沒出半小時,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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