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墨在門外轉來轉去,試探性地用爪子去撓門,然而門上的禁製封鎖得好好的,讓爪子撓門的聲音都傳不進去。楚逍果然說到做到,不跟它一起睡,就連門都徹底對它關上了。楮墨的耳朵耷拉下來,雪白的巨狼垂頭喪氣地在門外轉來轉去,又蹲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著緊閉的石門,過了很久才放棄了再去撓門的打算。


    雪白的巨狼最後望了一眼門上的禁製,發出一聲嗚咽,轉頭走掉了。


    它實在不知道楚逍築基跟和自己睡在一起有什麽問題啦,楚逍築基之後也還是楚逍啊。現在它喜歡的人不僅不和它一起睡,也不和它玩,沒有給它做魚,連肘子都沒有給他打包,楮墨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被壞蛋楚逍給拋棄了。


    它出了洞府,身上的皮毛被寒風吹得不停地湧動。這幾日楚逍不出門,都是楮墨自己下小乾峰去找東西吃,有時它還想帶東西回來給楚逍,但東西放在他的房間門口,第二天來看卻還是原樣,根本沒動過。楮墨隻好自己把這些放了****,雖然沒有壞掉卻已經冷掉的東西給吃光,一邊吃一邊委屈。


    凜冽的寒風夾著冰雪吹在身上,沒有讓楮墨感到不舒服,反倒有種曠遠的自在感。它在風雪中仰頭長嘯一聲,悠閑地朝著風雪中走去。它如今已經不像當初第一次見到雪景那樣感到稀奇,任誰十幾年如一日的在這種冰天雪地的地方生活,也會習以為常。它身上皮毛的顏色幾乎與周圍的雪地融為一體,悠然自得地行走在風雪中,走過的地方沒有留下半個腳印。


    就在此時,天地間忽然降下浩然氣息,讓雪色巨狼從悠閑的狀態中驚醒。它抬起頭來,就看到周圍的風雪瞬間靜止,無數天地元氣向著小乾峰上湧來。天空中的雲霞呈現出一種隻有傍晚才會有的瑰麗色澤,浩然的天地元氣隱隱呈現出一道龍形,呼嘯著向洞府深處一衝而下。


    楚逍築基了。


    這樣的天地異象在小乾峰一點也不稀奇,楮墨不是第一次見,何況它自己也是金丹期的修為,自然知道築基是怎麽回事。隻是看到這一幕,楮墨心裏隱約覺得比起前幾次來,楚逍這次築基的動靜好像又更大了。


    它仰起頭來看著小乾峰上空的元氣漩渦,同時感覺到洞府深處那個熟悉的氣息正在漸漸茁壯。每一次突破,修士的身體都被最純淨的天地元氣滌蕩衝刷,這對他們其實是非常有好處的,起碼經曆過幾次築基以後,楮墨就感到楚逍的身體好了挺多。


    雪白的巨狼聳了聳鼻子,隻是等到築基結束之後,楚逍又要被打落回去吧。


    昭明峰。


    小乾峰上引發的天地異象,聲勢好大到連主峰這邊都感受到了。演武場上的內門弟子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北邊天空中翻滾的天地元氣和呈現出漩渦狀的瑰麗緋色雲霞,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那邊有人在築基?”


    “好駭人的聲勢,也不知是哪一峰的核心弟子在突破!”


    “就是啊,太厲害了,就是我大師兄築基的時候,也沒見天地元氣動蕩成這樣!”


    慎刑司中,幾名太上長老也感應到了那個方向的天地元氣波動,甚至還隱隱聽到從極遠處穿來的風雷之聲,間雜著低沉的龍吟。他們也停下了手頭的事情,驚訝地笑著交換了幾個眼神,看向從桌後靜靜地站起身,從窗戶望向那個方向的崇雲,開口問道:


    “那是崇雲師弟的小乾峰吧?”


    “哈哈,可是師弟那小弟子又築基了?”


    “嘖嘖,看這聲勢,比起上一次來可是又更驚人了。這小家夥也真是天賦了得,尋常人哪能像他這樣,被打落之後還能進境一次比一次快。”


    崇雲望著小乾峰上空開始縮小的元氣漩渦,確定自己的弟子此番築基已經接近尾聲,於是放下手中的卷宗,清冷的目光落到殿內的三名太上長老身上,開口道:“三位師兄,我回小乾峰一趟。”


    那三位太上長老為剛築基的楚逍掬了一把同情淚,其中一人感慨地對崇雲道:“去吧,崇雲師弟,隻可憐你的小弟子,剛築基就又要被打落回來。”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都那麽多次了,虧崇雲師弟你下得了手。這要是換了老夫,早心疼死了。”


    崇雲神色不變,隻澹漠地道:“師兄怎知我不心疼。”


    幾名太上長老均是一愣,然後就見眼前的人連青冥劍都沒有喚出,直接破開虛空便消失在慎刑司內。


    當崇雲玉冠白衣的身影出現在小乾峰上時,楮墨正好在雪地中站著,見了崇雲,便從喉嚨裏嗷嗚地叫了一聲。崇雲沒有停留,直接身形一閃,便穿過禁製,進到洞府深處。


    楚逍的房間裏充斥著濃鬱的天地元氣,他整個人都浸泡在其中,暢快得很。這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雖然他已經經曆過四五次,但每次重溫都是一樣美好。如果他根骨完好,沒有受過損傷的話,現在多半已經升到七十幾級去了,哪裏還用在經曆過這極致的脫胎換骨快感之後,還要再次遭罪。


    身上暢快的感覺漸漸退去,這場進階顯然已經到了尾聲。楚逍睜開眼睛,呼出一口濁氣,原本還在期盼著自己的師尊沒那麽快過來,結果一睜眼就發現崇雲已經站在了麵前。


    楚逍:“……”那種可怕的、深入骨髓的痛楚頓時從記憶深處湧上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再經曆一次,秀爺簡直都要哭了。


    然而崇雲從來不會因為他哭就放過他,楚小秀爺隻看著他的師尊的身影不斷靠近,強忍著往床角縮的衝動,哭喪著臉叫了他一聲,“師尊……”


    崇雲見了自己的弟子臉上害怕又苦悶的表情,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表麵上沒有顯露出絲毫,隻走到楚逍麵前,伸手罩上了他的頭頂。楚逍這下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無比慘烈,明明閉上眼睛在等待著英勇就義,還在抖著嘴唇求保證:“師尊,我一定會變成很厲害的劍修的對不對……”


    崇雲清冷的嗓音在上方響起,說道:“會的。”


    隨即掌中精純的元力一湧而下,直直地衝進楚逍體內,將他築基後剛形成的虛丹擊碎!


    這巨大的痛楚讓楚逍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硬是咬緊牙關挺了下來。


    從先天到築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體內多出的那顆虛丹。劍修體內一旦形成虛丹,就會生出吸力,在煉罡凝煞時主動融合罡氣和煞氣,使得這兩個階段可以毫無瓶頸地度過。在這之後便是罡煞合一,融入虛丹,使虛丹開始獲得實狀。等到丹體徹底凝實,便能一舉爆發,晉級金丹,中途沒有絲毫阻礙。


    這般得天獨厚的修煉速度,讓劍修門派中的金丹多如牛毛,隻要晉入築基,就可以穩穩突破至金丹。崇雲出手將楚逍由築基打落回先天,也是將他體內所成的虛丹打破,斷絕他繼續晉級的可能,以求穩固。


    狂暴的力量在楚逍體內交戰,崇雲帶著徹骨寒意的元力與他自己剛剛轉化的虛丹相撞,屬於返虛期劍仙的元力中夾帶的壓倒性劍意,自然不是楚逍所能抵抗。隻是拒絕虛丹為外力所破卻是身體的自然反應,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反抗崇雲。


    這點抵抗就像單薄的紙一樣,眨眼間就被崇雲的力量撕碎,而反抗失敗帶來的痛苦卻是加倍的。楚逍覺得自己的體內已經變成了一個戰場,那些狂暴的力量簡直要將他撕碎。這樣強硬地將境界從上層打落,本就是違反了規則,他作為承受者,所要承受的痛楚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


    好痛……


    這不僅影響到了他的身體,更動搖到了他的神魂,若不是有師尊崇雲護住,他經受這麽多次的打落,早就變成了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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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逍死死地咬著嘴唇,唇下已經流出了幾道血線。


    他如今已經不再像當初那樣,是個可以肆意哭泣的孩子,再痛也隻能忍著。他不敢出聲,隻怕一開口呼痛,就能聽出其中的泣音。


    然而他忍得住聲音,卻忍不住因為撼動神魂的痛楚而流出的眼淚。少年緊閉的雙眼中不斷地滲出淚來,心中因為這無止盡的痛楚而生出絕望。


    太痛了……真的是好痛苦……


    緊咬的牙關中泄漏出幾聲哽咽的呻`吟。


    他不要做什麽暴力dps了,他快撐不住了,真的好想死啊……


    “嗚……師尊……”他的手指已經用力到發白,因為突破而帶來的輕身感完全被絕望的沉重所取代,從天上被打落下來,向著無底深淵沉去,不知還要下落多久,“嗚……啊……師尊我好痛……”


    楚逍的背上全是冷汗,在不斷地流下來,帶著泣音的呻`吟斷斷續續地從他牙關裏泄漏出來,他快撐不住了。崇雲的眸光一沉,放開了對他體內元力的控製,分散的元力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刃一樣,在瞬間狂暴地席卷了他全身經脈,將所有凝結的元力悉數絞碎。


    “啊——”楚逍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點,因為這巨大的痛楚而嘶啞地叫出聲來,然後全身顫抖地縮在一起,再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微弱地哭出聲來,“嗚,娘……媽媽……”


    他開始意識迷糊地叫媽媽,卻不知道是在叫前世的那個媽媽,還是今生生養了他的程箐。他與自己有過的兩個母親都已經分別了那麽多年,如今卻完全不記得,隻像個年幼的孩子一樣,想要回到讓他覺得安全的母親身邊。


    楚逍的眼淚落在崇雲手背上,讓崇雲下意識地停住了去抱他的動作,似乎連心都被他的眼淚燙到了。楚逍低低地叫著媽媽,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越看越可憐,崇雲終於在床榻上坐下,伸手把人擁入懷中。在楚逍的床上還散落著幾塊眼熟的布料,他築基之前,似乎正在拿著它們搗鼓什麽。


    “沒事了。”崇雲將自己的元力和緩地送入懷中的少年體內,楚逍顫抖著伏在他懷中,像是抓住浮木的溺水人,額頭抵著他的肩膀,不停地發出哽咽的哭聲。


    他已經被這痛楚折磨得完全顧不上其他,自然也管不了丟不丟臉,隻知道在這個懷抱中釋放自己的委屈。他從來到小乾峰之後,就很少哭,即使想念父母親人,不過也就是抱著楮墨發呆,失落一陣而已。崇雲每次看到自己的弟子哭泣的臉,都是在他被自己打落境界之後,楚逍每一次哭得都像是徹底爆發,但又還是十分壓抑,連聲音都不發出來。


    崇雲隻能看見懷中的少年顫抖的睫毛和他緊閉的眼中不斷流下的眼淚,被他自己咬傷的下唇上還帶著血跡,跟他的膚色對比,有種觸目驚心的豔麗。崇雲少有覺得無法對著一個人狠下心的時候,但對著楚逍,他知道若是再有下一次,隻要麵前的少年一求饒,自己多半會沒有辦法再下手。


    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種奇異的情緒充斥著,這種情緒生發得無由,不像是在單純地憐惜一個跟自己有師徒之緣的少年。它們太過柔軟,太過陌生,根本不像他的一部分。在他的生命中,向來隻有風雪,隻有劍,何時有了這些其他的部分。


    這大抵都是楚逍帶來的,這些東西就同他的人一樣,在自己的生命裏放出柔軟又堅韌的光芒來。


    他的小弟子已經長大了,跟小時候的他完全是兩個模樣,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將他抱在懷中的時候,就能更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光是看著他隱忍哭泣的臉,就讓人有親吻他的衝動。


    崇雲清冷的目光落到他的唇上,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麽,楚逍下在門上的禁製就被人從外麵破開。變回了少年模樣的楮墨從門外衝進來,迎上崇雲的視線,頓時訕訕地停住腳步,表明來意:“那個,青雲峰來人,讓我告訴楚逍,楚琛從天魔窟出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楮墨你……算了我不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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