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演一番話硬生生把徐杏的眼淚給說了下來。對於一個驕傲的女人來說,有什麽比喜歡的人對另一個人的深情表白更傷自尊呢?


    “宋演,我真的不甘心。”不論宋演說什麽,徐杏始終覺得不甘心。所有人都無法打動的宋演喜歡上了周盡歡。甚至他用了“愛”這個字眼。這麽短的時間,為什麽?憑什麽?


    “得不到就拚了命要得到,這不是因為感情。你不甘心的是我對你自信的打擊,是輸給周盡歡的難以置信。”宋演垂眼幾秒,複而又說:“我們在一起了你就能甘心嗎?如果能讓你徹底放下,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你要麽?徐杏?”


    “宋演,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很殘忍。”


    被這樣評價,宋演卻笑了:“如果對每個人都很慈悲,又如何能體現出對喜歡的人的不同?”


    徐杏擦掉了眼淚,明明很難過,卻還是故作堅強的微笑:“宋演,你總說我喜歡你是因為求而不得。其實你自己最明白,你這麽想這麽說,不過是你為了要減輕愧疚感。你這麽多年沒有接受我,那麽多人都知道我是感情上的失敗者,在你麵前我有什麽自尊有什麽自信?我比周盡歡可憐多了。”


    徐杏喉頭哽咽:“可我不會放棄,因為我不想對不起自己。我不想在很多年後回憶起來,後悔年輕的時候,沒有為了和喜歡的人共度一生而努力。”


    “……”


    晚上宋演父母如約而來。宋媽對自己的兒子很了解,知道他不會準備晚飯,買了大包小包的菜來的。剛拎進廚房,就看見廚房裏已經有一堆食材了。


    宋媽四處張望了一下,回頭問宋演:“徐杏買的?”


    宋演坐在沙發上,沒有動,隻“嗯”了一聲。


    “怎麽沒等到我們來?”


    宋演沉默不語。宋媽臉色沉了幾分:“你是不是又對她說了什麽?”


    宋媽見宋演沒什麽反應,立刻明白了。她皺了皺眉頭說:“哎,徐杏也是欠了你了。這麽好的姑娘等了你多少年了。我有時候也覺得奇怪,你是怎麽能這麽死心眼。先交往看看又不會死,又沒對象幹嘛那麽抗拒她?”


    宋演思忖了一會,很鄭重其事地回答:“在學校裏她是我的學妹,在生活裏她是我的朋友,在工作上是搭檔,除了愛人,她還可以在我生命中扮演其他的角色。我從來沒有抗拒她,正因為我重視她這個人,才不會隨便一試。”


    “我隨口一說,你這麽嚴肅做什麽?”宋媽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點不負責任。她這個兒子古怪的很,又龜毛又難搞,有時候連她這個親媽都搞不定。


    見母子二人氣氛有些不對了,宋爸趕緊轉了話題。


    “你說要給我跑項目是不是真的?”宋爸趕緊抓過了宋演:“我們目前研發的這個項目學院幾個教授都參與了,除了技術,我們這群老家夥也不能給你什麽支持了。”


    “我知道。”宋演臉色還是很嚴肅:“之前你和我提的我都有關注。去德國這件事情我也一直在考慮。目前國家有針對節能技術研發的專項基金,如果我們能申請下來,到時候申請了專利,和江北地方企業合作,政府扶持,最後做成是機會很大的。”


    宋爸看了一眼宋演,還是有點不放心:“你下定決心了嗎?”


    宋演見宋爸一副不信任的樣子,咧著嘴笑說:“不下定決心能不幹麽?”


    “臭小子!”宋爸看著年輕又意氣風發的兒子,回想起當年的自己,感慨萬千:“不瘋狂,不年輕。”


    不瘋狂,不年輕。也許吧。


    對宋演來說,年近而立了,人生該是趨於穩定的年齡,他卻突然遭逢大的變故,把他重新帶回起點,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今天周盡歡在電話裏問他,要重新開始的是工作還是她。


    宋演現在想來,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好,又如何回答她?


    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公司裏傳了那麽多流言,最後事情解決了,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四戶通路久盛被留下來繼續觀察。徐杏辭職了,想必是跟著宋演走了。而宋演的去向,周盡歡不敢問,也問不到。公司調來了新的總經理。聽以前的同事們說人也很嚴格,延續了很多宋演的作風。大家雖然吐槽,卻還是因為重新有了頭頭而感到開心。


    周盡歡在家裏待了幾天,也試著在網上投了簡曆。


    雖然也有公司回複她,但基本上都是些小公司。沒有姨媽的幫助,她連一份像樣點的工作都找不到。畢業至今也有七年了,一事無成,周盡歡想想自己也真是很失敗。


    在家裏憋了一天,晚上左衡嬌來找她吃飯。出差一段時間了,回來第一時間就是來找周盡歡。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左衡嬌很自責自己不在她身邊。


    “霍期個人渣神經病吃潲水長大吞豬肉絛蟲的混蛋煤球,怎麽能這麽陷害你,我早說這人看著就不對勁,你瞧瞧你就是單純相信人,怎麽就信了他了!”一說起霍期,左衡嬌停都停不下來。


    “是我自己蠢,也怪不得別人。我活該,隻是連累別人,太該死了。”


    見周盡歡又鬱悶起來,左衡嬌自知失言,趕緊說:“主要是敵人太強大,他裝得太像了。”


    “當初你和宋演都提醒過我,是我一門心思做著灰姑娘的美夢。”


    “……”左衡嬌有點手足無措,隻能抓著周盡歡的手臂:“也不能這麽說。哎,總之都是壞人的錯。”


    想到這一切,周盡歡始終覺得很沮喪:“最後壞人也沒有得到製裁。反而是好人……宋演徹底辭職了,不會再回霍氏了。”


    左衡嬌沉默了一會兒,難得嚴肅:“我聽說了。但是這事也就這個結果了。宋演在會上親口承認了一切,那麽多人都知道了,即使不是他做的,他也確實感情用事了。他繼續留下,也很難再樹立威信管理別人了。”


    “是我害了他。”


    “話也不能這麽說。像宋演這樣的人,到哪裏都是人才,你也不用太自責。也許這對他來說會成為一個機遇也說不定呢?”說完宋演,左衡嬌又忍不住開始嘮叨周盡歡:“宋演那麽厲害有什麽值得擔心的,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聽一霆說你執意要辭職。你這是找到新工作了?”


    “我打算回家去。”周盡歡說:“我年紀大了,回家鄉找個差不多的工作,相親嫁人。這劇本早好多年都寫好了。”


    “你這麽回去,你甘心嗎?”


    “我不甘心又能如何?”周盡歡自嘲一笑:“我什麽都改變不了。大玩家製定規則,我這個螻蟻又能做什麽呢?隻能被玩死而已。”


    見周盡歡這麽消極。左衡嬌覺得又心急又心痛。她一臉愁容,許久,她才說:“很久以前,在你答應霍期以前,宋演多次來找我,美其名曰‘談心’,其實就是想打聽你的事吧。”


    冷不防提及宋演的名字。周盡歡剛喝了一口啤酒,冰鎮的溫度一度從她嗓子眼冰到了心裏。


    左衡嬌的話還在繼續,周盡歡一直沒有說話,最後靜靜聽著。


    “當時我對他很不信任,我問他‘你喜歡歡歡什麽’?”說起這些事,左衡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當時好像猜到我會這麽問一樣,特別得意地回答我‘因為周盡歡身上有股蠻勁,讓人覺得一切都還有希望’。他說這就是‘正能量’。我當時真的覺得這個詞很土,可是我後來想了許久,這麽多年我作為你的朋友,貪婪地從你身上得到了很多正能量,我今天好好站在這裏,沒有變壞,沒有被絕望打倒,都是因為你。”


    “歡歡,即使你是螻蟻,你也是能撼動大象的那種。”左衡嬌緊緊握住周盡歡的手,堅定地說:“留在江北吧,既然宋演能重新開始,你也一定可以。”


    和左衡嬌一起吃了很多烤串,又喝了不少啤酒。周盡歡回家後在陽台上坐了許久,吹著風唱著歌,想著滿腹的心事。


    中秋節後,天氣就開始越來越冷了。江北的秋天很短,前後大約也不過一個月。周盡歡身上穿著襯衫,覺得有些冷。


    秋天總是幹冷,夜裏雲層很厚,遮住了漫天璀璨的繁星。看著灰蒙蒙又很暗沉的天空,周盡歡隻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如同這天空。雖然很極力想要撥開這些雲霧,卻始終還是一團糟。


    想起左衡嬌說起宋演的那些話,借著酒意,她撥通了宋演的電話。


    不管過去多少天,她還是覺得憋著許多話,她想和宋演說點什麽,雖然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其實根本沒想好要說什麽。


    “喂。”電話接通,聽筒裏傳來宋演的聲音低沉而醇厚。電波裏時時傳來空港廣播裏各種航班信息的中英文播報。


    “你在機場?”周盡歡震驚地問。


    “嗯。”宋演還是冷靜而自持,他溫和地說:“坐在候機室,正想著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


    “想的結果呢?”


    “正想著,你就打來了。”宋演笑:“還算有點緣分吧。”


    “你要飛去哪裏?”


    宋演沉默了幾秒,回答:“德國。”


    “……”周盡歡隻覺得有幾分不好的預感,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問什麽。一時竟然詞窮了起來。


    就在兩人握著電話沉默的時候,宋演那邊突然傳來聲音,一個低沉的男聲喊著:“宋演,登機了。”


    一直沒說話的宋演握著手機,氣息還是一直的頻率,他似乎動了動,半晌才說:“平時去哪裏飛機都晚點,今天倒是很準時。”


    “你要去多久?”周盡歡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知道。”


    “還會回來嗎?”


    麵對周盡歡的提問,宋演沒有直麵回答,他停頓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那天你問我,要重新開始的是工作還是你。其實我沒有答案,生活重新洗牌了。有很多事情,我不想,卻還是必須接受。不管是工作還是感情。”


    “……”


    “周盡歡,”宋演一字一頓說:“如果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我們能不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重新認識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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