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的聲音,鐲子真碎了。電話另一邊,張愷有些承受不住。這個鐲子是他經手買的,多少錢來著?他去……給跪了!


    掛上手機,張愷給自己壓了壓驚。葉珈成把鐲子砸了,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本來阿霈出麵賠償理由是公司連帶責任,是他有意把話說變味了。誰能想到那麽貴的鐲子,葉珈成說砸就砸?實誠的說,他這個助理是做得越來越不專業了。厚著臉皮,張愷又給葉珈成發了消息解釋,厚顏無恥到極致。“葉少,剛剛我是開玩笑的,其實這個鐲子……”巴拉巴拉,張愷把賠償理由說清楚,主要為了後麵的話,“希望葉少大人有大量,這事就不要和時簡提了,也不要找她賠了,往日情意值千金啊,謝謝謝謝謝謝謝。”


    這世上,最難對付的人,就是厚臉皮之人。葉珈成收到短信,難以置信地扯了下嘴,嗬……靠著醫院外麵的長椅,葉珈成曬了一會冷太陽,寒風吹進眼睛裏,十分幹澀。


    去年冬天,今年冬天,全然不同。


    葉珈成給易碧雅打了一個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個飯。易碧雅在電話那邊默了一會,說:“珈成……這段時間你太忙了。我們的事,可以晚點再談嗎?等葉叔叔手術之後。”


    易碧雅性格膽小,卻不笨。相反,還有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和堅持。


    這點,和時簡意外很像。


    分手這檔事,葉珈成一直自認為處理得很漂亮,除了上次他和時簡的分手,實在不堪。他真隻是承受不起時簡那份不屬於自己的深情麽?不是的,他像是一個在賭桌玩樂的玩家,遇上了小狐狸,牌底還沒有揭曉,他已經擔心再玩下去會輸了自己。為了保全自己,他選擇及時離場。如此沒品的行為,他還故作瀟灑。


    葉珈成還是約了易碧雅吃飯。易碧雅一如既往遷就他,選擇齋菜館陪他吃素。葉珈成挑了一家日本料理店,他難得知道這家餐廳是易碧雅喜歡的。


    餐廳的臥榻區靠著窗,牆上的兩幅畫,色彩鮮豔,很有禪風味道。葉珈成喝了兩杯清酒,易碧雅望著他,眼睛紅紅的,她問他:“珈成,我是哪裏沒做好嗎?”


    “沒有。你挺好的,是我不好。”


    易碧雅低下頭,似乎能想到他這樣說。


    “我在病房的說的話,你聽到了吧。”葉珈成繼續開口,“那些話,都不是氣話。”


    易碧雅抬起頭,看著他,輕輕說了一句:“我都知道……”


    葉珈成靠著榻榻米,外麵月色清冷,夜空顯得特別湛黑。他談過幾次戀愛,高中女友,係花,宋曉京……小狐狸,以及易碧雅。談得最投入是和時簡;最沒辦法投入,是和易碧雅。當然問題不在易碧雅這裏,是他目的不純粹,導致談個戀愛像演戲一樣,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易碧雅哭了。葉珈成手肘擱在案前,有些抱歉。有些事情,他以前一直沒覺得自己傷害了誰,談戀愛嘛,你情我願,彼此給對方帶來快樂,興趣,以及新鮮感。他從來不自詡是什麽好男人,也不說誓言,甚至好聽的情話,他說得也少。他也不需要多說,她們都會愛著他。


    他唯一許下的誓言,陪小狐狸到柏林看雪,可惜他失約了。歸根到底,他還不是仗著自己條件好,為所欲為。


    “……我愛你,珈成。”易碧雅再次開口,眼裏噙著淚水。


    葉珈成抿著唇,不知道說什麽好。他不想傷人,還是傷了人。隻是這樣的話,他真聽多了,每次聽到都是無趣很多,感動很少。她們都說愛他,愛他什麽?大概隻愛他的好吧。當然,她們也恨他。


    “我知道啊。”易碧雅重複地說了起來,她看著他,“珈成,我從來都知道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愛的,隻是你這個人。”


    時簡這兩天情緒很不對,她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反而更擔心自己。預約了一位心理專家,結果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你是我接觸到最了解自我病情的患者,時小姐,你說你以前有過患病經曆,可是病曆並沒有寫……”


    “每個憂鬱症患者都渴望自我痊愈。不過時小姐你的情況,我還是建議服藥治療。”


    “如果你覺得是生活圈子加重了病情,你父母都在國外,要不要考慮出國?自我調節很重要,但是人的承受能力就像一個氣球,我們一開始想到的都是自我調節,自己幫助自己,隻是產生抑鬱的原因一直沒有消除,自我調節隻是一種逃避行為,鬱症狀隻會加重和頑固。”


    “你之前之所以覺得沒事,不是因為你好了,而是你了解症狀。比其他病人更擅長自我調節。簡單來說,一直以來,你一直壓抑自己病情,以及你的感情。”


    “……”


    時簡離開了心理治療室,她應該是被心理醫生說糟糕了,她連自殺念頭沒有,怎麽會是重度病患?


    初雪過後是響晴。周六的太陽依舊很好,不過外麵氣溫太低,窗沿剩下的小撮積雪都結成了冰。雪可以化成了水,也可以凍成冰……時簡坐在房間裏發著呆,一個人不想說話不想做事。外麵傳來三下禮貌的敲門聲,tim走了進來,以商量的口氣對她說:“jane,你可以陪我聊個天嗎?”


    時簡望向tim,時家的孩子好像特別喜歡聊天說話,她以前也是這樣……葉先生之前還說笑她和tim倆姐弟是倆話嘮。時簡收了收煩亂的思緒,葉珈成既然不讓她賠鐲子,那就不賠了吧,不要再想這事了。


    “你今天都沒怎麽理我。”tim又說話了,瞅著她。


    “對不起……”時簡漾了一個笑臉,“我們聊什麽?”


    tim:“我們聊……”


    tim要給她介紹一個男朋友,介紹男朋友沒關係,可是對方隻有十六歲,真的可以嗎?tim還特意強調地說:“barton已經十六歲了。”


    barton是tim在倫敦學滑輪的時候認識一個朋友,兩人算是好朋友了,也是tim崇拜的偶像。知道barton想找一個中國女孩當女朋友,tim就想到了她。所以兩人剛剛網上聊完天,tim立馬跑來問她了。


    “謝謝你,tim.”時簡轉了轉口氣,遺憾說,“……不過我真覺得barton有點小。”


    tim歎歎氣,仿佛知道她會拒絕。時簡將手放在tim的肩膀,認真地問問tim:“tim,你是不是有什麽目的?”


    “沒有……”tim被問得有些心虛,誠實說了起來,“jane,我希望你可以到倫敦陪我,像我們之前說好的。”


    原來是這個事……所以他想出給她介紹倫敦小男友的辦法?時簡想笑,又笑不出來。算起來是她一直放了tim鴿子,她不去英國讀書,除了留在易茂實習工作,更多的原因,她心裏很明白。她之前非常堅決,她不會出去。隻是曾經那些堅持的、相信的、篤定的都被否定的時候,她也變得不那麽堅定了。


    “tim,你讓我考慮一下。”時簡回答。


    tim驚喜:“great!”仿佛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時簡捏捏tim的鼻子,她也不好繼續留在易茂工作了。等葉珈成和易碧雅結婚了,葉珈成也算半個易家人了。她能接受這一切,可是接受是一回事,留下來繼續給自己找虐又是另一回事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忘不掉記憶,就離葉珈成遠一點吧。


    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因為格蘭城一份報告,她和易家人都牽扯了起來。周日,時簡還要去一趟易家,給易老先生彈琴。


    時簡在易家彈的琴,是易老先生書房裏一架白色老鋼琴,不是原先客廳裏新買的三角鋼琴。這家鋼琴應該是易大小姐的,年份久了,上麵黑白琴鍵都有些磨花了,琴音也有些沉鬱。


    易老先生手術之後,身體也大不如從前,時好時壞。偶爾精神恍惚,比如她彈琴的時候,易老先生會出神地叫她“小君”。易霈的母親就叫易碧君。偶爾,易老先生又像一個無奈老人,仿佛知曉了一切,“……時小姐,你說我可以相信阿霈嗎?”


    時簡幫易霈做事,卻不敢幫易霈說太多好話。有些事情,易老先生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隻是,拘泥易霈的外係身份。


    “小君不相信我,她氣我……”易老先生又賭氣地說了起來,“所以,我為什麽要相信她的孩子?”


    時簡愣了愣,回易老先生:“如果易大小姐不相信你,又怎麽會將易霈留在你身邊?”


    易老先生:“你是阿霈的人,自然幫他說話。”


    瞧,果然不能多說好話。


    時簡從易老先生書房出來,易霈正坐在外麵客廳。正巧易家人要開飯了。易碧雅,易欽東等等易家人都在,郭太太對易碧雅說著話,聲音有些高:“小雅,有時間記得帶珈成回家裏吃個飯。”“等他有空吧。”易碧雅小聲地應諾了下來,回答自己母親:“他現在很忙……”


    郭太太又操心上了:“公司的事,可以讓你哥哥幫幫他啊!雖然公司珈成在管,你哥哥也是大股東啊,以後大家還是一家人……”葉茂地產,時簡聽張愷說過,葉珈成擁有葉茂獨立經營權利,難怪郭太太會這樣說。


    易家人的談話,時簡盡量避著不聽,偏偏有道視線特別令人不舒服,是易欽東。


    時簡準備告別,郭太太客氣地留她用飯,口氣依舊不冷不淡,無疑是客套之詞。這段時間她每周過來給易老先彈琴,以郭太太的性格和為人,哪會真心留她吃飯,不恨她就好了。


    時簡同樣客氣地拒絕了。不遠處易霈站了起來,走了過來。


    “時小姐,一起吃吧。多個人多雙筷子,熱鬧。”易欽東還幫她拉椅子,“難得阿霈也回來吃。”


    “易少,真不用了。”時簡話音剛下,易霈手裏搭著西裝外套,已經走到她旁邊,對易家人說,“我們出去吃。”


    易欽東作罷。


    易霈這樣說,時簡心裏也有些懵,易霈直接對她道:“走吧,時簡。”


    時簡跟著易霈出了易宅,她剛剛還以為易霈是會留在易家吃飯的……轉而想到,今天是周日,是易霈的……生日。易霈在易家的身份,她這個外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不融洽。


    “想吃什麽?”易霈問她,親自開著車,車子沿著公路一路向下。兩邊樹幹光禿禿的,路旁停著一輛私家工人的紅色皮卡,正在維護這些樹,陽光清透地灑落下來。


    時簡開口:“易總,今天應該我請你。”


    “嗯?”易霈似乎一愣,轉頭看了她一眼。時簡轉過頭:“生日快樂,易總。”


    一聲生日快樂,易霈眼睛漫上了溫潤的笑意,眼底透出了淡淡的光。“沒錯,今天理應你請我。”


    難得,易霈這樣不客氣。


    易霈生日和葉珈成生日隻相隔一個星期。時簡打算請易霈吃飯,一時也想不到請吃什麽,港式餐廳?太隨意,泰國菜?不好,她和易霈吃過不少頓飯,知道易霈的口味比較清淡,要不……時簡沒有頭緒,請老板吃飯,真不是容易事。


    她這樣為難,易霈一邊開著車,一邊和她討論起來,仿佛幫她解決這個難題。


    “生日應該吃什麽?”易霈問起來,興起地加了一句,“時簡,你小時候生日吃什麽?”


    “長壽麵……”


    車子平穩地開著,易霈麵色愉快地看著前方。他什麽東西沒吃過,即使她請他滿漢全席又如何,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飯局。他不缺飯局。“我以前也吃過生日麵,不過很久沒吃了。”易霈回味地說起來,停頓了片刻,問旁邊的人,“時簡,你會做嗎?”


    時簡:“……”


    易霈抿了下嘴角,等回答。


    “會……”時簡應著,接下易霈的話,以玩笑的口吻自誇道,“那就這樣,我做碗長壽麵給易總吧,聊表一下心意。講真,我廚藝還算不錯……畢竟當了五年的太太。”


    五年的太太,非要這樣提醒他嗎?易霈心中無奈,笑了兩下說,“那我真應該嚐嚐了。”


    時簡買了食材回到公寓。她說自己廚藝不錯,絕對是自誇。她廚藝絕對算不上好,相反,她特別不喜歡下廚。以前阿姨不在的時候,常常也是葉珈成拿著食譜折騰美食,每次他還故意將分量做得極少,她求一下,他給一口,最後兩人搶著吃。


    再不會下廚,她也當了五年太太的人。公寓廚房裏,時簡用心地做了一份雙蛋長壽麵,湯料是熬過的小排骨。賣相不錯,至於口感如何,還不知道,要等易霈嚐過才知道。


    易霈嚐了兩口,“很不錯。”


    時簡坐了下來,打算和易霈說她決定辭職出國讀書的事。既然她要辭職出國,於情於理都應該當麵和易霈談談這個問題,易霈是她的老板,還是這個世界知道她秘密的人。


    “辭職理由,是打算繼續出國讀書嗎?”易霈問。


    時簡點頭,還有一個理由,她不能說。她後麵出國,可能需要接受很長時間的心理治療,她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心理有疾病。即使她能麵對葉珈成和易碧雅在一起,心理狀態也不適合當適合做助理這份工作了,工作強度和壓力都是問題。


    “時簡,我會考慮你的辭職請求。”易霈放下筷子,望著她,“給我一些時間……你應該也不會馬上走,對吧?”


    不知道為什麽,時簡有些難過,“……謝謝易總。”她明明可以有擁有更好的人生,她卻無能為力擁有它。她病了,最重要已經不是活得多出彩,而是好好活下去。


    “別難過。該難過的人,是我。”易霈麵對麵地坐著,自嘲地說,“一碗麵,我失去了一個好助理。”


    易霈的輕鬆安慰,時簡努力配合,笑了下。


    易霈也是,嘴角揚起,又笑不出來。他失去的,真的隻是一個好助理嗎?有些事情,易霈想得很明白,隻是不願意一直想。比如她對他的感情,隻有敬沒有愛;比如他和她好像真沒有一點可能。兩人若能在一起,必須翻越千山萬水,他可以一個人走完所有的路,也不能要求她等他。現在葉珈成還和他易碧雅在一起,他更沒辦法勉強她。


    易霈吃完了這份生日麵,看著時簡收拾碗筷,還是不甘心。易霈叫住了轉身的人:“時簡,我們……”


    “我去洗碗。”時簡回易霈。


    易霈要說的話,時簡多多少少有些知道。她心裏很抱歉,也有遺憾,可是她真的回應不起。時簡來到廚房,立在水槽旁洗碗。不小心開錯了水龍頭,出來是冷水,凍得她一雙手立馬縮了縮。瞧,這就是本能反應,人都是害怕傷害,她真的不想自己再擠身到易家風雲裏了。


    洗好了碗,時簡擦了肥皂洗手,滿手泡沫。


    易霈過來了,站在廚房門口,沒有說話。沉靜的氣場也能震懾人心,易霈什麽都沒有說,時簡心裏已經升起一些壓力,她低著頭洗手,沒有回過頭。


    空氣也靜默,又流動著,仿佛藏著一股股暗湧。


    這世上,更多的感情是奔騰流動著的小溪河流江水,它可以涓涓細流,也可以波瀾壯闊。而有些感情,隻是暗湧一樣的存在,即使匯聚著強大的力量和漩渦,表麵依舊平靜,永遠不會興風作浪。易霈靜靜地看著,依舊找不到感情的出口。


    想了很久,也猶豫了一番。時簡回過身,慢慢開口:“易霈,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關於……”


    易霈這樣的男人,他以後即使沒有結婚,身邊也不可能沒有紅顏。她以前不認識易霈,不過以後網絡社交那麽強大,各國總統的私生活都可以扒出來……易霈是她崇拜的企業家,每次看到他的新聞,她也會關注一下。相比趙依琳在書裏透露那種似有似無的曖昧,易霈後麵正式交往過一位女友。易霈身邊難得出現女性,那位女性很快被大家討論。據說是一位獨立創業優秀女性,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她之前沒有提這個事,一方麵太八卦了,另一方麵,她已經破壞了自己姻緣,不想破壞易霈姻緣。不過易霈和她不一樣,所以時簡打算提前通知一下易霈。


    他以後會遇上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與他真正並肩而戰,看更好更遠的風景。他會擁有非常好的人生,他想要的,奮鬥的人生和相愛的伴侶,他一定都能擁有。


    她的話,易霈聽完了,非常平靜,看不出信還是不信。“謝謝。”易霈對她說。


    “不用客氣。”時簡眉眼一彎,輕輕道,“易霈,你加油。”


    “嗯。”


    “我以後有錢了就買易茂置業的股票,不要讓我賠錢。”


    “好。”


    易霈來到沙發坐著,時簡給易霈倒了一杯茶,輕輕放下。


    “那你呢,以後有什麽打算?”易霈開口問,同時加了一句,“除了買的我的股票。”


    治病算嗎?時簡放下茶,抿抿唇角,想了想這個易霈問題,語氣平實地說了起來,“我後麵要做的事情很多,不過目前隻想換個專業讀書……”


    她說一連串廢話,易霈不打斷她,禮貌聽著,沒有發表意見。過了會,易霈問她一個問題,直接得令她反應不及。“還會結婚嗎?”易霈逼視她的眼睛。


    時簡吸了吸氣,下意識逃避這個問題,可是對著易霈的眼睛,她說不出謊話。“我不知道。”答案非常誠實。


    晚飯,小姨夫要請吃大餐。tim打來電話,提醒她別忘了。時簡告別易霈,一個人回到楊家,門外大家已經整裝待發,隻等她了。她出國的事情已經定了,家人聚會就變多了。大餐地點選擇a城的高級食府,一家高檔宴請的餐廳。


    晚飯豐盛,還有tim愛吃的銅鍋。tim吃著吃著,要上wc;時簡帶著tim到衛生間,等在外麵。tim還沒有出來,看到一個還算麵熟的男人,時簡側了側身,打算視而不見。


    她不喜歡易欽東這個人,剛開始存在著一定的偏見性;現在不喜歡易欽東,單純是易欽東看她的眼神。時簡不想和易欽東碰麵,結果易欽東還是晃了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油膩,然後撒了她一臉酒氣說:“咦,這不是時助理嗎?”


    有些感覺是相互的,時簡不喜歡易欽東,易欽東也非常不喜歡時簡。格蘭城的事易霈壓了下來,難道他查不到是誰害他麽?媽蛋,之前他忍她,因為她是葉珈成的女人,現在她算什麽?!一個破助理傲什麽傲,仿佛趕明就要成為易家女主人……不過長得真不錯,難怪被葉珈成甩了,還能找到易霈來接手。


    “易霈給你多少工資,我三倍,給我做事怎麽樣?”易欽東再次開口。


    時簡沒回應。


    易欽東更加不屑,“哦,看樣子舍不得,難道爬上了我外甥的床不想下來了?”


    何曾受到這樣的侮辱,時簡猛地回過頭,瞪向易欽東。


    “嗬嗬,還裝上了,擺個高貴樣給誰看!”


    時簡沒理會,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手被抓住,整個人被帶著往後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易霈安的什麽心!我勸你們,省省心,易家一切都是我,易霈他媽算什麽東西!”


    時簡甩開易欽東的手,收了收眼底的慍色,提醒易欽東一句:“易少,你喝醉了。”


    “嗬嗬,還橫著呢。”易欽東靠近時簡耳邊,恐嚇道,“信不信,老子能弄死你。別這樣看我,你以為你是誰,一隻沒人要的……破鞋,隻不過易霈現在需要你,才稀罕你。”


    “jane……”就在這時,tim的聲音傳來。


    時簡不想tim看到她被這樣對峙著,一個用力的踢腿,易欽東一個不注意,直接被她踢折了腿。前頭的跆拳道不是白學的,時簡立在易欽東麵前,看著蹲下來的易欽東,一字一句道:“易少,走路要小心。別摔了。”


    寧圓食府的玉蘭包廂裏,亮著六盞玉蘭花吊燈;光線清雅,室內暖氣將冰冷的落地窗戶鍍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麵對一桌子好酒好菜,主坐的男人食欲並不佳,旁邊還有人勸他喝酒。葉珈成拿起杯子碰了碰,對方先幹為敬,他輕輕放下了酒杯,找了理由說,“最近胃不好。”


    “沒事沒事,葉總隨意就好。”


    “抱歉。”


    麵對易欽東他們這幫子人,葉珈成還是客氣的。推脫打太極一向是他強項,幾番虛以委蛇下來,葉珈成差點都懷疑自己要和他們“同流合汙”了。


    難怪父親對他那麽生氣。


    隻是葉珈成有個不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家利益麵不同,即使他真幫了易欽東,也算不上什麽“同流合汙”吧?隻能說……葉珈成將手放在桌麵嘚了兩下,想了一個詞,隻能說是——“與世浮沉”。


    包廂門推了開來,易欽東又揚著笑臉進來,瞧著右腿有些不正常,摔了?還是被打了?葉珈成打量著易欽東,易欽東看著他,對著旁邊人說,“大家給葉少倒酒啊。”


    旁邊人都為難了,葉珈成端起酒杯,慢慢扯唇道:“不急,還滿著。”


    今晚,葉珈成本打算不來,有些火已經燒了起來,作為旁人自然隔岸觀火比較好。隻是有人已經踏到了易家那個火坑裏,所以今晚這出鴻門宴,他還是過來感受一下。


    易家越來越亂,沒有天大的情麵和理由,葉珈成不會踏這趟渾水。他的態度一直很明確,易欽東沒辦法講情,隻能說利。


    人性趨利沒錯,不過這個世界比利益更重要的事,還是有的。比如父親的健康,比如……葉珈成按捺下心思,易欽東偏偏還提到了小狐狸,說起她幫易霈給易老先生彈琴的事。有些事,不用易欽東說他也知道;有些感受,別人提醒一下,他的確更能意識到自己有多在意。


    他幫易欽東一定是為了利,時簡那樣幫易霈,利字肯定放在後麵。易家現在是渾水,小狐狸不可能不知道。那麽,她那樣子幫易霈的理由是什麽?易欽東繼續“說三道四”,葉珈成支著頭,微微闔著眼睛,仿佛聽得認真。易欽東話裏藏著掩著,葉珈成還是感受到易欽東對小狐狸的那股子咬牙切齒的惱恨。易欽東可不是大方男人嗬……當然,他也不是。


    葉珈成抬起頭,回敬了易欽東一杯酒,易欽東驚喜,連忙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葉珈成微笑,一張臉有著說不出的英俊風流。


    包廂外麵有個露台,氣悶,葉珈成站出來吹吹冷風。露台正對著下方的停車區,遠遠走來一撥人,葉珈成視線追著,從遠到近。是小狐狸,和她家人。


    舉頭望明月,低頭看美人。心情起了漣漪,整個人仿佛微醺,葉珈成凝了凝神,恨不得他和小狐狸從不相識,然後在下一個轉角,他重新遇上了她,明明厚著臉皮,還要假裝禮貌地朝她要個號碼。像她曾經對他的樣。


    真的好想,重新認識一次,他一定會好好對她。每天好好愛她,更不會氣她。


    易欽東的腿,葉珈成結束飯局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問了問。易欽東支支吾吾,說是自己摔了。摔了麽?飯店裏麵基本鋪著柔軟的地毯,除非是在男廁所摔了。


    葉珈成簡單地“關心”了兩句,不再多問。希望真是摔了,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葉珈成一直是一個有著百轉千回心思的男人。心思多,心眼自然也多,有些事情,葉珈成不可能不留著心眼。易欽東那點心思,葉珈成不說十拿九穩,猜個七成還是沒問題,包括最近那些動靜,他多多少少有了解。該留的底不能少,該防的萬一更是不能少。


    葉父即將動手術。


    葉珈成的生日是在醫院過的,葉母在醫院煮了生日麵,雙蛋。葉珈成吃得很滿足,葉母看得也滿足。母子哪有什麽隔夜仇,上次打了兒子一巴掌,更心疼的人是葉母。


    “味道怎麽樣?”葉母問兒子,“還喜歡嗎?”


    葉珈成點頭,真有些餓了,加上很久沒吃自己媽做的東西,連湯帶麵都吃了個幹淨。


    葉母主動妥協了:“成成,媽媽再也不逼你了,你想晚點結婚就晚點結婚。”


    葉珈成愣著一下,知道自己媽說這話,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葉母歎歎氣,繼續語重心長道:“不結婚沒關係,但是你談朋友要專心啊,不要隨便辜負人家姑娘。你是我兒子,如果被人傷害了媽媽會心疼。她們也是別人家的女兒。你傷了她們,她們父母是不是也會心疼?”


    葉珈成像個小孩一樣坐在自己母親跟前聽道理,不習慣又抗拒不了。他媽說的這番話,應該是他爸和他媽一塊商量出來的。莫名的,葉珈成想到了小狐狸的父母,那天在倫敦的候客廳,他們對他說的話,輕鬆談話裏,他也能聽出其中的心疼。


    對麵母親善良又溫柔的目光,葉珈成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真好,葉母站起來收拾碗筷,她在丈夫勸說下明白有些事情急不來,尤其是兒子這反骨性格。不過愛嘮叨的性子還是改不了,葉母看著兒子把這碗生日麵吃了精光,忍不住,又期盼地說了起來:“以後你有媳婦,媽媽就把做生日麵的手藝教給她,以後由她來做給你吃。”


    “好,沒問題。”葉珈成答應下來,想了想那光景,眼底也露出了淺淺笑意。


    不過現在最重要,是父親手術明天的成功。


    第二天,葉父手術。時簡坐在易茂會議室開會,三十多樓的高空,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湛藍天,澄碧的顏色仿佛過了水。時簡坐在易霈後麵,這是一個高強度的會議,會議開到一半,易霈終於叫停休息了。


    今天本來她要發言,易霈直接省略她,她一直低頭做會議記錄,存在感很低。會議暫停,休息十五分鍾。易霈對張愷說:“張愷,去拿兩杯咖啡,和一杯清茶。”


    “好的。”張愷連忙站起來,離開了。


    易霈繼續靠著會議椅,沒有離座,也沒有說話。市場部經理過來送一份文件,本想說兩句,最後選擇聰明地放下文件,先不打擾了。


    桌上手機震動響起,是易霈的私用手機。易霈先看了號碼,按了接聽鍵,說了兩句話:“好,我知道了。”以及“謝謝。”


    “時簡。”易霈掛了手機,叫了下後麵的人。時簡放下筆,抬起頭。易霈往後靠了靠,壓著聲音道:“……葉市長手術很順利。”


    “……謝謝易總。”


    葉父的手術,主刀醫生已經換成了吳醫生。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依舊有些心緒不寧,可能和她本身心理狀態有些關係。易霈慢慢坐正,同時她口袋裏手機震了一下,時簡拿出手機,裏麵進來一條短信,葉珈成發來的:“時簡,我父親的手術一切順利。”


    時簡收起了手機,沒有回複,怕不小心又關心了她不應該關心的。


    時簡下班接到了一個電話,好久不見的賴俏打來了電話,語氣熱烈地同她說起來:“時簡,我和子鬆要結婚了!”


    是麽?真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你知道麽,我們不僅要結婚了,子鬆還願意陪我回a城生活,好不好?”賴俏在電話裏分享自己幸福,時簡往地鐵站走著,回了一句:“很好啊……”


    賴俏繼續說,也問起了她:“你和葉先生呢?等我和子鬆回a城,我們一起吃個飯。我帶上子鬆,你帶上葉先生,怎麽樣?”


    時簡轉了轉頭,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和賴俏兩個人,她之前還替賴俏心裏著急,不過賴俏和程子鬆能修成正果,她心裏還是高興,隻是她現在感受快樂的能力越來越糟糕。


    電話那邊傳來程子鬆的叫賴俏的聲音。賴俏又愉快地喟歎兩句,先掛上了電話。時簡嘴角微微翹著,手機還沒來得及放回包裏,整個人猛地被拽了下,包已經被搶了。


    “年底有些亂,你這個情況已經不是第一例了……”


    時簡從警局出來,天色愈來愈暗,黑壓壓地壓著人心。她突然很怕黑,不敢往前走,總感覺自己被人跟著。時簡害怕地哭了起來,都不知道真有人跟著她,還是她心理出了問題……


    一輛警車倏然停在她對麵,警官搖下車窗對她說:“時姑娘,剛剛我看你手受傷了,我們正要去一趟醫院,上車,我們送你。”


    時簡眼圈通紅,上車之後什麽話也沒有。年輕的警官赧然一笑,對她說:“對不起,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們的人身安全。不過請你放心,我們會努力,做得更好。”


    時簡羞愧不已,溫暖感受還是一點點注入了心底。年輕警官又笑著看著她,說了好幾個出行注意事項。警車停在a城的第一醫院,一個警察去辦事,另一個還幫她掛了一個急診,最後接到電話,才離開。時簡包紮之後,取了藥,快速離開了。


    等葉珈成十分鍾後趕下來,已經找不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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