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溫禮安,我今晚可以在這裏睡嗎?”怕被拒絕,梁鱈又加了一句,“我今晚遇到讓我很難受的事情。”


    話說完,梁鱈後悔了,這個要求無理且厚臉皮。


    片刻,梁鱈聽到溫禮安淡淡的“嗯。”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夜晚,奇怪之處在於此時此刻她躺在溫禮安家半截樓上沒覺得沒任何尷尬。


    沒有尷尬也沒有害怕。


    半截樓上放著一張涼席,枕頭套和被單一看可以猜到那是來自於溫禮安媽媽的手藝。


    那位美麗的婦人會紡織,從外國人的布料廠裏低價購買剩餘的高級布料,東一塊西一塊拚湊,枕頭被套窗簾襪子,那最好的得給禮安。


    翻了一個身,臉對上坐在書桌前學習的溫禮安。


    那個被淡黃色光暈所包圍著的男孩還真像君浣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禮安。”環顧小得一眼能看透的空間,幹淨整潔,閉上眼睛,那也是君浣說的“這世界最懂事的禮安。”


    一夜無夢。


    睜開眼睛第一時間梁鱈看到擺放在一邊的電風扇,這樣的風扇梁鱈家裏也有一台,三成新在二手電器商店一台大約在兩百比索左右。


    電風扇很好緩解了特殊於晨間的悶熱。


    側耳細聽,除了風扇聲,周遭靜悄悄的。


    從半截樓下來,沙發已空無一人。


    昨晚半夜梁鱈醒來一次,一探頭看到睡在沙發上的溫禮安,個頭高沙發小,這導致於他睡覺姿勢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透過窗戶縫隙,天已大亮,牆上的工作服已經不見了,溫禮安應該是上班去了。


    在天使城,溫禮安是孩子們眼中了不起的“禮安哥哥”,是女人們眼中代表著美好的“安吉拉。”不聽到他消息都難。


    陸陸續續,梁鱈總是能聽到關於溫禮安的消息:“禮安哥哥每個禮拜隻上一天半課,其餘時間都去打工賺錢,即使這樣他照樣能拿到第一”,“禮安哥哥對所有說要和他約會的女孩都說no,不管對方漂不漂亮,身份多了不起。”“禮安哥哥在修車廠找到工作,修車師傅特別看重他。”


    而女人們喜歡在閑暇時間扳著手指數,又有從馬尼拉坐進口車的姑娘來天使城找禮安了。


    “然後呢?”“鞋跟沾滿泥,哭著回去了。”女人們笑得開心極了,下次再聽到時,鞋跟沾滿泥哭著回去的女孩變成從蘇比克灣來的。


    對於這類傳言,之前梁鱈也抱著無聊時聽聽的態度,親身經曆“綁架事件”後,梁鱈相信了天使城女人說的那些。


    房間唯一的自來水水龍頭處放著桶,桶裏的水滿到三分之二左右,從水龍頭處不時滴落下水來,滴答,滴答,很悅耳。


    悅耳到梁鱈心癢癢想洗個澡,她住的地方洗澡得排隊,而且需要限定時間。


    洗浴間小得幾乎沒有轉身空間,香皂、洗發水、牙刷牙膏整齊地放在牆壁的凹陷處。


    洗完澡,順便洗了頭,懷著好奇心梁鱈一邊擦拭頭發一邊看著書桌上堆積如山的書。


    書應該是從二手書書店淘來,除去小部分課本其餘地都是物理類類學術書籍,收納櫃著若幹草稿,草稿上塗滿各種各樣的公式。


    那些公式梁鱈一道也看不懂。


    此時梁鱈做夢也想不到,這些在她眼裏更像是塗鴉作品的公式多年後為溫禮安創造出了巨大財富,讓那位從天使城走出來的窮孩子被世界所矚目。


    把被她弄亂的物品一一回歸到原來樣子,再把半截樓的風扇搬回書桌。


    打開風扇,把半幹的頭發一一撥到左邊肩膀上,微微彎下腰,讓頭發呈現出垂直往下的瀑布狀,長長的發絲在風的鼓動下如一縷一縷散開的海藻。


    台風扇隻有三成新,風頁每轉動一圈都會帶出噪音,那噪音大到都把開門聲都掩蓋了,以至於她回過頭去看到安靜站在一邊的溫禮安時……


    風扇發出一聲怪異的聲響、風扇插頭被從牆上打落,與此同時一隻手快速拽住被卷到風扇裏的些許頭發,風扇停止了轉動,她少許頭發發末被夾在正中央位置。


    保持之前回頭看的姿勢梁鱈看著忽然而至的人。


    童年時代,“風扇工廠一名女工在製作風扇過程中頭發連同頭皮都被卷進風扇裏”這樣傳言在頭發被卷走的第一時間來到她腦子裏,讓她在這個悶熱早晨毛孔一個個悄然展開,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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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聲和她說著。


    “不要亂動。”


    “好。”


    一動也不敢動,片刻。


    “把頭靠過來一點。”


    “嗯。”


    “再靠近一點。”


    “嗯。”


    “能不能……再靠近點。”


    “好。”


    太陽出來了,鐵皮屋頂此時像被包上一層錫紙,第一滴汗水從額頭滴落,落在她手背上,她的手正緊緊抓住昨晚一直掛在牆上的工作服,她的臉緊貼在工作服主人的胸前。


    回過神來,梁鱈大大倒退一步。


    地板上有少許被剪落在地上的頭發,被打落的電風扇插頭有氣無力,周遭還殘留電線短路時特有的難聞味道。


    溫禮安正在洗手,從在便利店到現在的十幾個小時時間裏,她對於他來說是一場災難吧?


    把他的床霸占了還不夠,這個房間唯一完好無缺的應該是那台電風扇吧?好了,現在她也把它弄得殘缺不全了。


    站在溫禮安背後,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溫禮安沒理會她。


    梁鱈擅長於溜之大吉,嗯,這話是塔婭說的。


    這會兒,好像也沒別的事情了。


    “我……我走了。”


    剛想移動腳步,溫禮安回過頭來。


    好吧,好吧。


    “電風扇我們家剛好有一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在溫禮安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


    最終,低下頭,什麽也沒說。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梁鱈的人生好像盡剩下這一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半新不舊的耐克鞋停在距離她十幾公分所在,低低的聲線從她頭頂上傳來:“早點我多買了一份,離開時記得鎖門,鎖完門後把鑰匙放在門檻下麵。”


    那時梁鱈有點恍神,好像回到熟悉的舊日時光。


    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在悠長小巷盡頭中傳來,到她窗前時戛然而止,她在心裏倒數,倒數到一,有人輕敲窗戶,隔著薄薄一層木板傳來壓低的嗓音“我給你買了早點,待會記得拿。”


    等自行車鈴聲遠去,打開窗戶,手摸到君浣專門製作的那隻小竹框,沉甸甸的,咧嘴笑,手再想往前一點被抓住,裝模作樣掙紮著,嬌嗔“討厭”。


    她以為那句“討厭”在歲月的衝擊下已然不知所蹤。


    恍然抬頭,房間已是空空如也。


    桌上不知何時多了牛奶和麵包,牛奶是袋裝的,麵包色澤一看是剛剛出爐。


    按照溫禮安說的那樣,鎖完門,把鑰匙放在門檻處。


    在門口站了片刻,這房子的主人叫溫禮安,不叫君浣,君浣死了,溫禮安變成了什麽也不是,她和他沒任何關聯。


    溫禮安住的地方距離梁鱈住的地方走路也不過七、八分鍾時間,站在自家門口,碎碎念一番,推開門。


    地板、桌子、廚房擦得幹幹淨淨,水壺下壓著紙條。


    這是梁女士一貫的手法,紙條無非是類似於“小鱈,媽媽去朋友家住幾天”這樣的話。


    梁姝哪裏有什麽朋友,她看不起別人別人也同樣看不起她,所謂朋友家差不多是澡堂之類的,交一點錢臉皮厚一點可以暫時打發幾天。


    幾天後,要麽是自己回來要麽是梁鱈去接她,然後各自都極有默契地當做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下午三點半,梁鱈按照拉斯維加斯館貼出的招工告示出現在麵試點。


    麵試的人很多,從辦公室門口都排到走廊,梁鱈拿到的號碼牌為四十五號,走廊隊伍長度還在增加。


    麵試點和拉斯維加斯館隻隔著一個籃球場,從走廊處可以看到它的全貌,塗鴉、鐵、哈雷模型是這座號稱天使城第一娛樂中心的特定標誌。


    幼年時梁鱈對它是懼怕的,傳說拉斯維加斯館裏有絞肉機,誰敢在裏麵惹事會被扔進絞肉機裏,長大後她才明白,拉斯維加斯館沒有絞肉機,相反,它對天使城的女人們最友善。


    垂頭喪氣離開辦公室,三言兩語梁鱈被刷下,太陽西沉,眼看一天又要過去了,這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


    下樓梯的腳步又沉又重,找不到工作意味著她得回海鮮餐廳去端盤子。


    梁鱈很討厭去海鮮餐廳打小時工,賺到的錢少活又多,又得時時刻刻提防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忽然朝你伸過來的手。


    在樓梯拐彎處,有人叫住了她,那是拉斯維加斯館三名麵試官中的一位。


    次日晚上,梁鱈成為了拉斯維加斯館新進十二名服務生之一。


    經理特意來到她麵前,如是告訴:如果針對你的第一通投訴產生,你得卷鋪蓋走人。


    對於能成功進入十二人大名單梁鱈現在還糊裏糊塗的。


    昨天叫住她的那位麵試官告訴她出了一點意外,那點意外讓她成為當天麵試一百多人中的幸運兒。


    至於是什麽意外梁鱈不準備關心,接下來她需要全力以赴杜絕第一個投訴的產生,在天使城,隻有在拉斯維加斯館才能一個小時拿到兩美元。


    梁鱈沒有想到她工作的第一天碰到了兩個熟人,麥至高和黎寶珠。


    距離“綁架事件”已經過去數十天,那天下午的事情讓她不想記起都難。


    經過精心打扮、懷裏捧著花、一臉心不在焉站在麥至高身邊的黎寶珠讓梁鱈心裏有不好的預感,該不會……


    下一秒,不好的預感成真。


    “寶兒拉著我來的。”麥至高語氣無奈,“九點是溫禮安表演時間。”


    天使城找樂子的場所大大小小加起來不下一千,可她沒想到溫禮安也在拉斯維加斯館,今天早上她還在溫禮安家門口提醒自己以後要遠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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