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的大舅舅, 如今的翰林院掌院穀大人, 再次一臉失望地走出了禦書房。


    迎麵便看到了等在外麵的工部蔣大人,想了想這蔣大人也並非外人, 乃是唐家二房太太的娘家兄長,此時等在禦書房大約也是為唐家求情。


    穀大人輕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蔣大人便走上前來低聲問:“到底要治什麽罪?”


    “唉,這罪名說重可重,說輕可輕,”穀大人歎了口氣, “有些商戶因為與別國皇室做生意,被滿門抄斬的例子也是有的。”


    兩人邊低聲說著,邊向外走, 蔣大人又忍不住問:“究竟是為的哪一出?”


    “咱們若是知道原因,便可對症下藥了。”穀大人也無計可施。


    “那令妹……”


    “女眷們都要被遣返回燕州老家, 祖田本就歸全族所有,也隻能分得幾畝薄田度日了。”穀大人提起這些來, 就是一片愁雲慘澹。


    蔣大人進一步問道:“莫不是唐家真與那高麗皇朝有貓膩?要不聖上怎能動那麽大的氣?”


    穀大人本想堅決否認, 但一想到唐老五那個人, 又實在不敢作準, 此刻便也不再說什麽。


    蔣大人明白了幾分, 也不多問, 隻是道:“我們家的老太爺老太太是舍不得外孫子受那些罪的,隻怕穀老太爺也舍不得吧。”


    穀大人隻是驚訝,對方此刻竟講出這些話來:“舍不得又能如何, 如今還沒有定罪,更該是陪著老人家渡過難關的時候。”


    蔣大人便不再做聲,深知想法不同,多說無益。


    兩人之間的氣場便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正在略尷尬之際,突然傳來了一股子甜甜的花香,正不知所以,便見幾人抬了個鮮花裝飾的轎子進來,這裏可是禦書房的地界,誰人敢有這樣囂張的排場?


    兩人緘口在一旁看著,便見那轎子停在門前,裏麵的人卻不出來,而是直接叫人從中抬了出來——一張布滿了鮮花的花床上,躺著一個蓋鮮花被子的少年,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這世上也就安王世子敢這樣出入禦書房了吧?


    因為此人一向體弱,性子又與旁人皆不同,其祖上又是為元龍朝立過大功的,皇上便一直由著他的性子,可今日鬧這麽一出,成何體統!


    ……


    安王世子畢佟在自己的花床上躺了三天,花床就擺放在禦書房裏,畢佟餓了就吃些鮮花和花蜜,剩下的時間全用來央求皇兄了,基本上就是撒嬌打滾兒為唐家求情。


    最終,這一套還是起到了些小小的作用,唐家的女眷們不必回老家了,直接就被送到了唐家京郊的莊子上,除了一處獨院兒,還剩下幾畝田。


    至於其他的莊子田地,都同唐家的其他財產一般,被就地封存,因此,唐家的鋪子們都封了,田地也荒了,唐家人與其他商家合作的買賣,對方可以單方麵解約,屬於唐家人的那一部分依舊封存。


    朝廷並未查抄,隻是讓那些財務暫時死在那兒,沒了活氣。


    就像唐家的那些人:監獄裏的,莊子上的,也如同那些財物一般封存在了那裏,漸漸的也就沒了活氣。


    ……


    雖說是莊子上的獨院,卻也有二進,以前的院子裏住著莊稼管事,外院則住著臨時在這裏過夜的莊稼把式們。


    如今,外院裏住著看守的官兵,內院則住了唐家的所有女眷。


    正房三間,左右廂房各三間。


    老太太住在正房東間,大太太同金寶娣住在西間,帶著兩歲的盛哥兒。


    二房和三房合住在東廂,四房和五房合住在西廂。


    因為老太太身邊無人伺候,幾個孫女兒便輪值陪著祖母。


    因為環境不適,再加上心力交瘁,許多人都病倒了:二太太一直在鬧腸胃,至今都吃不下東西;五太太則上了目火牙火,一雙眼睛赤紅,牙疼得令腮幫子腫起老高;二房的憲哥兒吃不慣粗糧,如今上吐下瀉……


    病得最重的是可掬,從進了這莊子就開始發燒,反反複複燒了兩三天,仍不見好。


    嫣然莞爾從門口回來,仍舊是一臉失望:“那些官兵一點都不通融,說上頭不讓請郎中。”


    笑笑也跟著焦急,想了想,也去門口哀求那些官兵:“兵大哥行行好,我妹妹病得快不行了,”說著就帶著哭腔,還流下了些眼淚,“哪個孩子離得了娘啊!”


    這句話令其中一個官兵好奇道:“方才這孩子的娘還過來求我們,腫著老高的腮幫子。”


    笑笑哀哀地歎口氣:“那隻是嫡母疼惜她罷了,她的親娘,早已被拉出去賣掉了……這孩子本是極其懂事的,可如今親娘被賣掉,心氣兒再大的人也承受不住啊!”


    一番話說得幾個官兵也覺得可憐,其中一個道:“並非我們見死不救,但上頭下了死命令,決不讓給請郎中的。”


    笑笑急忙道:“我們不敢奢請郎中,隻求兵大哥給我們想法子弄些柴火,好歹燒一些熱水喝,這些日子喝的都是涼水,那病怎麽能好呢。”


    幾個官兵不言語,終於其中一個年長些的站起身來:“好吧,你等著。”


    笑笑感激得作揖:“多謝大哥,您好人有好報,阿彌陀佛!”


    笑笑又看到有些官兵在吃東西,吃的也無非是饅頭和幹鹹菜條罷了,夥食上隻比自家好上一點——院子裏的人吃的是粗糧窩頭和幹鹹菜條。


    笑笑回到簡陋的廚房,這裏還剩著先前留下的一些醬油醋之類的調味品,但米麵糧油是一概沒有的,之前剩的一點點柴火也早已用完了——那些柴火一直省著用,隻夠燒一點熱水,便留著給祖母和小孩子們喝,自己幾個年輕力壯的都是喝涼水,對此,二太太十分有意見。


    此刻,笑笑從院子裏摘了些紫蘇葉子,又配上幾個小紅椒——院子裏就種了這麽些不扛吃喝的東西,茂盛的一大片紫蘇以及一大叢辣椒。


    笑笑在菜桉子上將紫蘇切的細細,又配上些紅辣椒末,用醋和鹽調了,便有一股子特殊的清香氣飄出來。


    笑笑調了滿滿一大碗,分成兩份,一份留著自家吃,另一份則送到了門口:“我們這兒也沒什麽好的,院子裏好歹還長這些紫蘇,如今這麽熱,配著幹糧吃這個正好,大哥們別嫌棄啊。”


    見有了菜吃,官兵們也高興——這些被分配過來看管著女眷的,都是些無權無勢沒背景的兵,這差事又耗人又沒油水可撈。


    大家夥你吃一口我嚐一口的,很快就把一碗涼拌紫蘇吃光了。


    笑笑心裏也高興,人家給自己找了柴火,總不能白白搭著人情啊,這麽一來二往的“禮尚往來”,也算是攀上了交情。


    大家比較熟了之後,便有一位年老的官兵道:“姑娘有沒有聽說過魯家的事?”


    “什麽魯家?”笑笑從未聽說過魯家。


    “你沒聽過也正常,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魯家因為秦家受了牽連,那下場和你們家差不多。”老兵說起當年的往事來。


    “你是說,男人們也入了獄,女人們也像我們這樣被關在莊子上?”笑笑問。


    老兵點點頭:“按理說她們比你們的情況好,她們那個糧倉裏的柴火和米麵都是滿的,可那些太太和嬌小姐連生火燒飯都不會,後來雖不至於活活餓死,但卻也是病的病弱的弱,那一家人最終也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笑笑一臉驚訝:“你是說,那些女眷都死了?”


    “唉,說起來也是慘,那一家的老太太一進到莊子上就先上了吊,這下子主心骨就沒了,家裏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幾個月的孩子,身邊又沒有奶娘跟著,連一口熱的麵糊糊都吃不上,那孩子沒活過半個月……那些姑娘們本就身子弱,一個病了,其他的就都染了病……最後剩下一位太太,求著我們去給她弄耗子藥,說是屋子裏耗子太多了,我們都知道她要做什麽,但她含著淚求我們,最後還是給她弄來了……”


    笑笑聽著這人間慘劇,感覺這些女眷們在莊子上活得與在監獄裏沒什麽兩樣。


    老兵本以為這小姑娘一定被嚇住了,誰知卻見其低頭思索著什麽,抬起頭來都是一臉平和的表情:“咱們這兒能會客嗎?”


    “三日之後就能會客了,每日隻能見兩回,前晌一回後晌一回,每回不得超過半個時辰,每回見客不得超過三人。”老兵說的這話,突然露出一個複雜的微笑來。


    旁邊一個小兵不知就裏:“能見客了就能給送東西了吧。”


    老兵卻道:“那也得有人肯見啊。當年的魯家犯事,一時間六親冰炭,有些人甚至為了撇清關係去朝廷揭發了魯家很多其他的事情。”


    笑笑並未就這個話題說下去,繼續問道:“若是有客人的話,能讓他們幫著捎東西嗎?”


    “能啊,隻要不是貴重財物和酒肉烹食,其他應該都可以。”老兵說的這話心裏暗想,這小姑娘還是太天真,居然以為親戚朋友還能過來接濟她們。


    笑笑麵色天真地笑了笑:“我們如今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好東西,等柴火來了,我燒上一大鍋熱水做些紫蘇熟水,大家喝一些也解暑,往後有什麽新的消息,還請兵大哥記得通告我們一下子。”


    幾個兵點點頭,心道那些女眷也確實可憐,雖然此時是盛夏,但總喝涼水可不成——自己在這裏值班的時候,對付對付也罷了,不過就這麽幾個時辰的事兒,這些嬌生慣養的女眷們,卻要在這裏呆上整個晝夜,不,說不定是很多年,甚至是一輩子。


    有一個年輕的小兵似是想起來什麽,對笑笑道:“有明文規定,那些官員大人們是不能來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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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點頭,謝過這位小兵哥,心裏卻明白,大舅舅是不能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艱苦的生活不會持續太久的,笑笑會想到辦法,而且這種狀態也不會細寫,作者會考慮劇情緊湊發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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