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宮八聲近在咫尺, 卻未曾與之見麵, 到底有些遺憾。


    笑笑在心裏安排著,什麽時候與友人再去淇園聽一回琴, 隻是現實忙碌,紅塵跌宕。


    像宮八聲這樣一個夢境般的存在,每見一次,都似是憑著格外刁鑽的機緣巧合,因此,笑笑也並不強求這些。


    眼下又到了五月初一, 香露控們的狂歡日如約而至——或許因為溫朱兩家的擂台賽太過隆重,令許多對香露一竅不通的人也研究起香露來——就像是後世那些重大的足球賽事,每舉辦一次都會吸收新的粉絲, 無論是真球迷還是偽球迷,最起碼當時的一腔熱情都是真摯的。


    但笑笑卻不能每回都親眼目睹這樣的盛事, 學總還要上的,不能每回為了發布會這樣的事情就請假曠課。


    尤其今日還有算學考試, 那位算學老師向來都是抑揚頓挫地說出他的人生箴言:“餘生平最恨三種人, 一是剩飯之人, 二是趿鞋走路之人, 三是缺考之人。”


    笑笑總不能任自己被老先生這樣情真意切地恨著, 於是必須硬著頭皮來考試。


    考場裏靜悄悄的, 隻偶爾能聽見研墨的聲音,古代這一點很好,連筆尖兒在試卷上的沙沙聲都是消音版的, 人家用的都是高端的毛筆。


    笑笑不是學霸,但也不怵考試,沉下心來,一道題一道題地做,總能拿個不錯的成績。


    而此刻,遠離考場幾裏地之外的木琴巷卻是空前的熱鬧。


    商家們都不傻——這一條巷子裏的其他店鋪都很懂得利用他人為自己造勢,這一天肯定不能把客人們吸引進店裏了,因此便紛紛用大廣告牌子來吸引大家的目光——不過一年的時間,京都的商家們就認識到了廣告的厲害。


    “溫氏香露”的店鋪門前依舊排了長長的隊伍,隊伍裏的人群除了談論香露,就是欣賞隊伍兩旁各式各樣的廣告牌子了。


    商鋪的這些廣告牌子無非都出自京都幾個畫會的畫師之手,雖因無窮的創意顯得各具一格,的畫法無外乎就那麽幾種,或寫意或工筆,或暈染或澹彩,走的肯定都是中國古畫的路子——或者說,在世人的眼中,畫就應該是這樣的,不可能再以其他形式出現。


    當然,少數人也接觸過西洋畫,這些畫多數是出現在工藝品之類的擺件上,真正以畫作形式出現的極少,即使這極少數人有幸看到的,也多是西洋古畫,內容也多與西方宗教有關,並不足以引起人們的過多關注。


    今日的木琴巷儼然就是一條廣告海報的長廊,每家都像商量好了似的,在店鋪門口樹立一麵大大的廣告牌,以吸引行人的目光。


    隊伍中的人們一幅一幅地看過來,待接近了溫家店鋪的門前時,每個人都禁不住停下了腳步,張大的嘴巴,先不論今日的香露究竟如何,僅僅眼前這巨大的一幅波斯美人畫,就足以讓所有人震驚的。


    甚至有膽小的,乍一見此畫,還發出了一聲尖叫:“啊!!!這、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是畫兒?!”


    人們屏住呼吸,離近了看畫,這還真是一幅畫,而且這幅畫是絕絕對對的平麵畫,並不像初看之下那麽富有立體感。


    也正是這幅畫,讓京都人民領教到了這位海倫美女的魅力。


    “這畫兒,怎麽沒有留白?”總有懂畫的人,站出來做出個專業性的評價。


    對,這幅畫的確沒有留白,每一個角落都被顏色填充得滿滿的,說起濃墨重彩,這畫才是真正的濃墨重彩吧。


    底色是黑與黃相間的黃沙色,整麵畫就是一位波斯美人的半身像,栗色的卷發,白皙的皮膚,目光迷離的大眼睛,豐澤的紅唇,較中原人來講,是棱角分明的五官輪廓,那麽立體,那麽美麗,那麽炫目。


    之前的中原人總認為波斯人長得有些粗糲,不及本地人那樣細致耐看,甚至認為那一路深目高鼻的長相是不入畫的,直到今日才知道,這樣的長相隻是不入澹澹留白的中國畫……


    或許,也隻有這樣的美,才能撐得起如此濃墨重彩的潑灑,眾人皆都仰頭望著畫上的美人,第一次體會了什麽才叫豔光四射,畫中美人佩戴著閃閃發亮的寶石,卻全無珠光寶氣的貴態——寶石製成的異族首飾在漫漫黃沙中顯得原始而妖嬈,正如美人身前那些瘋長著的突厥玫瑰,生命力頑強地釋放著它們鮮血般的色彩。


    中原人民本就五官疏澹,如今被這位波斯美人一比,五官更像是澹到能被一方熱帕子抹去了似的——這奇異的對比,更凸顯了海倫之美。


    原來,今日這一瓶香露的名字便叫做海倫。


    所用的香材,也正是突厥玫瑰。


    就在幾個時辰前,眾人還在紛紛猜測溫家香露的第三位佳人是為何人——這位美女海倫便橫空出世,以一幅濃墨重彩的肖像占據了元龍朝人民的心。


    真真是另辟蹊徑,以奇製勝!


    除了關心香露,人們也很關心這幅畫的作者是誰,而偏偏作者並不留名,隻寫下了“驚鴻相館”四個字。


    (唐笑笑還不信了,經營個相館怎麽還就能那麽難呢!)


    朱家那邊的“昭君”,無論香味如何出塵,終究還是落了俗套,落了中原人幾千年來都未曾跳出去的俗套。


    這一回合,溫家大獲全勝。


    沒辦法,海倫這麽美,風格又這樣獨特,最關鍵的是,突厥玫瑰竟能這麽好聞!香露控們焉能不買賬?!


    這隻香露引起的連鎖副反應是——波斯姑娘們終於在各大相親宴上有了市場,紮紮實實地走俏了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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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海倫”香露本身,自從上架後,就未曾撤過櫃,一直一直持續了好幾十個年頭,簡直成了一道不可磨滅的異族風景。


    甚至對香露一竅不通的中年大叔,你若非要他說出個所知的香露名字來,大概也會撓撓腦袋,用試探性的口吻道:“海倫?是海倫吧。”


    就好像在當今,不懂香水的人也會脫口而出:“第五大道?是第五大道吧。”


    你說它俗了也好,你說它淪為街香也好,反正它的名字就是這麽屹立不倒。


    ……


    而如今的笑笑,成功結束了自己的數學測試,就不知不覺地走進了五月。


    石榴花紅成了流火,天氣也一日熱似一日,轉眼就到了端午節。


    笑笑照例在祖母院子裏吃席,因母親還在坐月子,老太太便沒有多留,吃罷飯就回竹裏館了。


    笑笑手中拿著一對艾人兒,打算回家去逗弟弟們,想到那兩個並排手舞足蹈的小家夥,笑笑的腳步就變得輕輕快快的。


    小笛兒不由說道:“姑娘方才在席間喝了不少雄黃酒,我生怕姑娘會吃醉呢。”


    “是嗎?我喝了不少嗎?”笑笑反問。


    “是啊,姑娘同每一位都喝了,去給長輩們敬酒,也是實打實喝盡了三大盞,其他姑娘們可都不像您這樣實誠。”小笛兒邊走邊試圖攙著笑笑。


    笑笑再次想起當初那個“千杯不醉”的事兒來,因為被老神醫叮囑過,對小笛兒也無法說出實情,此刻便隻好假意一扶額頭:“被你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有些困倦,大概是酒勁兒上來了吧。”


    “那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姑娘這些日子也累著了。”小笛兒不由有些心疼。


    兩人此刻正走過竹林,忽聽得林子裏有人竊竊私語,便不由放輕了腳步。


    仔細一聽,原來是林子裏有兩個小丫頭躲在這裏鬥草呢,可不是,如今又到了端午節,鬥草可是個正經的節目呢。


    笑笑並不願驚擾了她們,隻聽有人說道:“我有一隻玳瑁筆”,另一個人回道:“我有一隻翡翠刷。”


    因是路過,後麵的話就聽不真切了。


    等走過去後,笑笑不由問小笛兒:“她們說的玳瑁筆是什麽?”


    小笛兒想了想:“應該是說的問荊。”


    小笛兒曾在趙州司藥房裏當差,對這些藥材之類還是比較精通的。


    笑笑一時想不起問荊為何物,但這不影響自己繼續不恥下問:“那翡翠刷呢?”


    小笛兒恰在地上發現了一株問荊,便笑道:“她們說的或許是這些常常長在問荊旁邊的綠色野草吧。”


    笑笑眯著眼睛看了看:“這個玳瑁色的像筆似的東西,就是問荊?”


    小笛兒點點頭。


    笑笑仔細看了看,才恍然大悟:“那這旁邊的綠色野草,就同問荊乃同根生了。”


    小笛兒實在好奇,便將其挖出來看,果然是連著長在一起的:“奴婢今日可長了見識了!這東西怎麽會如此神奇,按說應該長在同一株才對吧?這個綠色的,算是問荊的葉子嗎?”


    “這個解釋起來就複雜了,它不是葉子,算是營養莖,而這個像玳瑁筆似的東西,就是問荊的孢子莖。”笑笑也沒想到自己能記得這麽清楚,看來以前的植物百科真沒白看啊。


    “姑娘是從哪裏看來這些稀奇知識的?”小笛兒好奇問道,反正此刻隻有主仆二人,問些問題也不為過,“定然是姑娘從書裏看來的吧。”——雖然小笛兒嚴重懷疑笑笑是喝醉後說的醉話,什麽營養啊包子的,怎麽聽都像醉話。


    笑笑卻是一幅不吝教誨的樣子:“在日本國,這種植物叫做杉菜,那裏的女孩子還有以杉菜做名字的呢。”


    因為杉菜這個女孩名字太不可思議了,小笛兒愈加懷疑姑娘是喝醉了說胡話:“……姑娘是不是乏了?奴婢扶姑娘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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