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款香露主題決定下來之後,大家總算是鬆下一大口氣。


    笑笑終於有時間處理一下最近積壓的工作了。


    今日恰值月半, 正是描紅來雜誌社對賬的日子。


    笑笑這廂才送霓節出了門, 描紅那邊也同賬房對完了帳, 於是,這對主仆便在笑笑的“辦公室”裏碰了個麵,談的自然都是與宅務無關的公事。


    “自從雜誌推出故事版後, 銷量幾乎翻了一番,致使許多大商家都願意花銀子往咱們這裏投廣告, 因此, 咱們的利潤可不止翻了一倍。”描紅翻著手中的本子, 對笑笑報出了一個令人驚歎的數目, “同類雜誌中,可與咱們比肩的大約就是《畫眉橋》了, 但其利潤就相差太遠了, 畢竟其隻是一本薄薄的單墨小冊子。”


    “能將時尚評論集結成冊, 並賣出銷量來,也是一種本事。”笑笑點頭,並示意描紅坐下來談。


    描紅先還有些不好意思, 但見姑娘堅持這樣, 便低首坐在了姑娘對麵的椅子上。


    “相較於雜誌社的紅火,相館的生意卻依然冷清,那些人像畫師甚至有些坐不住了,整日看雜誌社這邊忙裏忙外的,畫師們都很豔羨。”描紅把自己觀察到的這些說給姑娘聽, “畢竟都在一個園子裏做事,一邊太忙一邊又太閑,總會顯出來。”


    笑笑默默聽著描紅的話,又聽其說道:“可否讓一些畫師到雜誌社幫忙?畢竟雜誌的插圖也需要用到畫師。”


    笑笑也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如今經描紅提起來,內心也有一些動搖,但想了想又道:“術業有專攻,即使同是畫畫,方法和方式也絕不相同。”


    這些古人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驚鴻相館自開館以來,總共接的生意也不足十單。


    笑笑將話題拐了個彎兒:“我要的那些西洋的畫具與顏料可都湊齊了?”


    “雖說材料不好找,但團喜這些日子四麵八方的都給找來了,姑娘是打算在家裏畫還是來社裏畫?”


    “家裏總有些興師動眾的,不如就在這社裏給我單開一間畫室,平日裏不要讓旁人打擾。”笑笑這話也是說給一旁的小笛兒聽的。


    描紅與小笛兒一起點了點頭。


    描紅繼續匯報自己的工作:“溫家香鋪這個月以來的收益略不如以前,或許是年宵香露形成了一個小高峰,使得本月的收入有個明顯的滑坡。”


    “等上巳節過後,局麵或許會有所扭轉。”笑笑並不擔心這個,又問道,“戲院那邊的生意如何?”


    描紅望著手上的賬目,微微蹙眉:“奴婢也正想說這個,戲院那邊的鋪子收入一路走低,無論是食鋪子還是鮮切花鋪子,這幾個月以來的收入每況愈下,便是過年期間也沒有明顯的好轉。”


    笑笑微微歎了口氣:“戲院生意,靠的是戲。”


    描紅很快聽明白了笑笑的意思,接下來便說道:“據說金公子下個月就回京了。”


    《梁祝》之後排的兩出戲,皆都反響平平,但願仲倫哥這次回京能給大家帶來驚喜。


    笑笑做了簡潔的會議記錄,目光又落在“驚鴻相館”上頭,不覺道:“之前就想找個人給相館這些畫師們打打氣,讓他們塌下心來留在相館裏,熟讀《視學》,練習繪畫。如今是在蓄積力量,並非吃白食,不可氣餒才是。”笑笑說著,抬眼望了望描紅:“如今這個人選可不就在眼前麽,就由你來同他們講吧。”


    描紅不覺有些吃驚:“姑娘,奴婢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去說動那些畫師呢,奴婢與那些畫師們並不算熟悉,身份又是個年紀尚輕的丫頭,說出來的話又哪裏能服眾呢。”


    “你能將竹裏館的大小丫頭們管理得服服帖帖,就一樣能安撫那些畫師們,無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隻管去做,我相信你的能力。”笑笑望著自己最得意的大丫頭,一臉的信任之色。


    描紅突然被委以重任,此刻便咬了咬嘴唇道:“奴婢盡力為之,絕不辜負姑娘。”


    “別有太大的思想包袱,盡自己所能去做就是了。”在笑笑眼裏,描紅並不比那些管事們差。


    小笛兒在一旁偷偷對描紅眨眨眼,自己也是分外相信這位描紅姐姐的——此人是難得的手裏眼裏心頭腦中皆有活計,真正做到了胸有成竹。同樣是收拾一件東西,描紅就能預想到這東西幾個月後甚至幾年後大概會派到怎樣的用場,這東西會得了什麽人的青眼又會犯了哪些人的忌諱,僅這一點,就不是隨便哪個院子裏的大丫頭能夠想到的。


    且這描紅還有個最難得的本事,那便是——裏子裏能做到開源節流,麵子上還能做到光鮮好看——單這一點就令小笛兒讚歎不已,姑娘能充分利用這個人才,真真是慧眼識珠了。


    “對了,還有個事兒,奴婢一直沒空兒同姑娘講。”描紅說道。


    笑笑示意她說下去。


    “前陣子,莊頭上的管事娘子們來太太房裏對賬,織金也過來了,隻是姑娘那時在社裏忙,並沒有空兒見她。織金提到了去年生產的那一大批格子布,純色格子與雜色的賣得都不錯,卻隻有一種賣得不好,如今積壓了許多庫存。”


    笑笑不覺問道:“是哪一種?”——自己並沒有讓莊子上生產像巴寶莉格這一類的個性格子,因此海意閣推出的格子布都是以澹雅的小格子為主的,這樣的格子也比較容易被古人所接受。


    “按照姑娘當初的吩咐,純色的格子分別做了粉色,黃色與藍色,說這是三原色的。”描紅說道。


    這件事笑笑還有印象,所謂的純色格子,就是單一顏色與白底相間的格子效果,譬如粉色,就是粉白小格子,幹幹淨淨的,怎麽會賣不出去?


    “織金說的,是那一款黃色與白色相間的小格子布,許是因為黃色與白色的顏色較為接近,使得格子的界限不那麽分明,因此不是很受歡迎。據說海意閣先是做了一批格子比甲,隻有黃白格子的滯銷了,於是便把這些格子布擱置在了庫裏,一放就放到了如今。”


    “那些黃格子布有多少庫存?”


    描紅輕輕歎了口氣:“少說也有五六百匹。”


    笑笑蹙了蹙眉:“這還真是個問題,容我慢慢想辦法。你們把這件事兒也同印子花穗她們談談,這幾個年輕的畫樣師傅腦子很活,說不定能想出解決的法子。”


    小笛兒在一旁輕輕道:“姑娘說的極是,印子這回畫的新樣子就很受歡迎,因為設計了非常獨特式樣的腰帶,導致束腰裙裝又重新時興起來了。”


    笑笑微微點頭,這些日子一直都穿著學裙,也沒有時間去換好看的衣裳,連海意閣新推出的時裝樣子也沒來及去看。


    小笛兒在一旁本想著勸姑娘去散散心,上街逛逛也買幾件新衣,但又想著,若姑娘有那個空閑,還不如回竹裏館好好睡上一大覺呢。


    “我這裏有件事情想同你們二人說。”姑娘的聲音突然嚴肅了幾分。


    小笛兒見坐在對麵的描紅正襟危坐地聽著,自己便也在一旁立直了身子,斂氣收聲地安靜細聽。


    “我知道你們兩個都在盡心盡力地為我工作,隻是 ,這並不完全是我想要的結果。”


    小笛兒聽了這話,趕緊審視自己最近的工作態度,莫非是因為疏忽辦了糊塗事?但很快又聽姑娘說道:“我希望你們是為你們自己而工作。”


    工作這個詞,是這些日子被姑娘慢慢灌輸進自己腦海裏的,總覺得工作與當差並不大相同,到底是哪裏不同小笛兒也說不清。


    如今聽見了姑娘的話,小笛兒突然恍惚覺得,“工作”這件事乃是為了自己。這想法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小笛兒咬了咬嘴唇,望著對麵的描紅,見其眼睛格外的亮,一字一句聽著姑娘的話。


    “你們可願意脫去奴籍,成為自由之身?”姑娘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緩緩響起。


    小笛兒聽見這話,身子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姑娘是要攆奴婢走麽?!”


    “真是傻瓜,”笑笑將小笛兒扶起,“成為了自由身,就能自由選擇自己的行業,若還願意繼續在我這裏做事,就像那些短工和長工一樣,與我簽合同就是了。”


    “那……這樣一來,奴婢們就不是唐家的人了?”描紅半晌才問出這一句。


    “你們就不算是唐家的奴婢,而是我竹裏館的家政服務員,或者是我雜誌社的員工。比如小笛兒,你就可以做我的貼身助手和秘書。”笑笑起身拉了把椅子,讓小笛兒也坐下來。


    “可是……我們並沒有家,如果脫了奴籍,也是沒有戶口的,除非我們立即嫁人,把戶口立在夫家。”描紅的思路電轉令小笛兒十分佩服,自己此刻腦中一片空白,此時任何問題也想不出來。


    笑笑正色道:“這個問題也一直在困擾我,不然早在一年前,我就要實現今日的計劃了。如今這件事,我也是提前問過了父母和祖母的,他們並不準備幹涉。關於你們的戶口,可以先立在巧慧司。”


    “巧慧司?我們也沒有著書論作,哪裏就有資格……”描紅詫異道。


    笑笑的眼睛投向了小笛兒:“小笛兒有這個資格。”


    小笛兒驚詫地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望著姑娘,以為自己在做夢。


    直到姑娘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頭:“咱們所繪製的京都輿圖在這多半年來已經達到了足夠的銷量,你我都得到了入巧慧司的資格,這個好消息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的。”


    小笛兒隻覺得自己的心怦怦得幾乎要跳出胸腔:“京都輿圖?奴婢隻是按照姑娘吩咐的去做罷了,哪裏算得上繪製?”


    “我隻是畫了草圖,有很多地段都是你親自丈量的,還有很多圖紙也是由你來繪的。那份京都輿圖已經銷往了許多省份,名字就是用的瑛園與觀笛,算是合作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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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笛兒第一次覺得,姑娘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是這樣的暖,以前隻是覺得和藹可親,但並沒有感覺到如此深暖的溫度,此刻隻覺得眼前模糊一片,說出的話已是泣不成聲:“姑娘,奴婢……”


    “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這都是你的勞動所得。”笑笑扶小笛兒坐下來,繼續說道,“如此一來,小笛兒就能以家主的身份立個戶,描紅脫了奴籍之後,便能以小笛兒姐妹的身份入這個戶口,住址就可以設在咱們雜誌社的這個園子。隻是,兩人最好能統一姓氏,這樣在遷戶口的時候也好辦些。”


    “我們還都姓唐!”小笛兒與描紅幾乎異口同聲。


    “好,你們好好理一理思路,感覺能夠接受的話,我們近些日子就把這件事情辦了。”


    描紅站起身子來,走到姑娘麵前,雙膝跪下:“謝姑娘再造之恩,描紅即使脫了奴籍,也願與姑娘簽下百年之約,一生不離不棄。”


    小笛兒此時隻顧著激動,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便隻流著淚與描紅一起給姑娘叩頭。


    姑娘又正色說道:“等戶口落成了,你們就可以考慮簽約之事,隻要雙方樂意,簽多少年都可以。隻是,合同的約束並不比賣身契寬鬆多少,所不同的是,這約束是針對雙方的,如果員工玩忽職守或泄露商業秘密,我方是可以單方麵解約的,反之,如果我方無故拖欠工錢,或惡意剝削勞工的話,你們也可以單方麵與我解約,這些細則都會在合同上寫清楚的。”


    小笛兒抹了抹眼淚:“我們若是做錯了事,姑娘該打就打該罵就罵,若是做了背主的事,我們先抹脖子上吊,絕不讓姑娘作難!”


    姑娘笑著搖搖頭:“你們還是先好好看看合同吧。”說著又對描紅道,“家裏的幾個大丫頭,你也分別同她們談談,若是願意都可以將戶口立在小笛兒的巧慧司,隻是這件事情要同旁人保密,不要弄得府裏上下人盡皆知才好。”


    描紅急忙點頭應了。


    小笛兒此刻的心裏亂亂的,一時高興自己獲得了自由,一時又覺得這樣會離姑娘遠了,一時又覺得,反正這輩子都要伺候在姑娘身旁,脫不脫奴籍又有什麽關係呢?


    耳中卻聽到了姑娘無比清晰的聲音:“你們應該都還記得那一日,去年暮春時節,咱們家的夥計葫蘆兒離開之時,我同他講的話。”


    描紅應聲道:“奴婢永生難忘,脫了奴籍就是自己的主人了,就能為自己活。”


    笑笑也點點頭:“從此以後,你們不僅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職業,還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伴侶。”


    從此以後,就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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