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第四款香露會是什麽?”霓節問。


    此刻霓節正與笑笑在雜誌社談論故事刊的約稿事宜, 關於長篇連載的故事走向也需要雜誌社同作者掌握共同的節拍——故事刊自推出後就受到了空前的好評, 雜誌社也因此收到了許多熱情讀者的來信, 關於這些讀者的殷切期盼,笑笑總得和霓節說一說。


    兩人就連載故事取得了基本一致後,霓節就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所以, 你們的第四款香露會是什麽?”


    笑笑:這個“所以”兩個字是怎麽來的?總得有個前因後果的吧……方才明明還在討論故事走向,怎麽突然就轉折說起香露來了呢。


    霓節:“雖然我對香露一向不感興趣, 但自從上回在星花玉蘭宴聽你說起了前三款香露的立意, 就一直想知道最後一瓶會以哪一位女子為題。”


    笑笑望著霓節, 突然頗感興趣地說道:“此事若非由你來問, 我還從未想到過以一位俠女作為香露主題呢。”


    霓節仔細思忖一番,卻搖了搖頭:“之前的碧大家就算是一位俠女了, 前半生獨自一人浪跡天涯, 執筆如執劍, 寫盡天下不平事;後半生又以一人之力興辦女學,令女子也能讀書,亦曾傾其所有, 以女學之名資助當地貧寒學子, 此舉非豪俠不可為之。”


    因霓節很少這樣暢談,笑笑訝異之餘,一字一句聽得便更認真了,末了道:“助學看得如此透。的確,我們香露的第四位女主人公也算沾染了些俠氣, 但卻未曾有俠客獨行之瀟灑,其所有的,乃是萬眾一心的排山倒海之氣勢。”


    “是誰?”霓節被笑笑成功地吊起了胃口。


    笑笑此刻卻聳了聳肩膀:“還未明確最終目標,我們選了很多位曆史上的女英雄,目前比較傾向於花木蘭。”


    霓節稍怔了怔:“我隻是想象不出,適合花木蘭風格的香露會是什麽氣味?”


    “我們倒也選出了兩款木蘭香露,隻是味道都太過典雅,缺乏硬朗之氣。”笑笑並不把霓節當外人,直言了此刻的難題所在。


    霓節道:“不若,先選出合適的香露,再從其氣味來選擇人物?”


    笑笑驚歎於霓節的思維敏捷:“咱們想到一處了!我也確實從中找到了一瓶最適合的香露,那是西子的先祖所製的奇香,其記錄的恰是一場戰役。”


    笑笑說著,從珍藏的荷包裏取出小小一瓶香露來,輕輕擰開了蓋子,雙手送到霓節麵前。


    霓節的眸子先落到香露瓶上的標簽:記衡王北疆之戰……


    這串字還沒看明白,便被一陣帶有煙火氣的香味給震撼到了,這氣味是帶有節奏感的,就像是那種能使妖魔膽戰催的炮仗,這氣味甚至是有聲音的,在有力度的氣體揮發過程中,令人的耳朵彷佛聽到了轟鳴的炮火與密集的軍鼓。


    “我認為,這前味是在效彷狼煙。”笑笑在一旁輕輕道。


    霓節聽了,若有所悟。


    這一片狼煙之後,便是一陣席卷天地的青草氣息,隨著獵獵的大風撲麵而來,裏頭夾雜著熟悉又陌生的野花香氣,這香氣就像一個陣,令人闖進其中就無法脫身。


    “也許這裏麵有你熟悉的氣味,那是馬藺花,與咱們平日見過的馬藺花有所不同,因為那是開在蒙古草原上的。這裏頭或許還夾雜著令你非常陌生與彷徨的香氣,那是開在大漠上的狼毒花。”


    笑笑的聲音在這香氣之外緩緩響起來,令這些狂野霸道得有些不真實的香氣們,漸漸有了名目,也漸漸收斂了那些帶有棱角的氣息。


    霓節閉著雙目,微蹙眉頭,彷佛已經慢慢陷進了這狼煙遍野般的香氣裏。


    突然間,一股沁人心脾的氣息直直地衝進了心裏,那是一陣區別於狼煙戰場的粉凋玉琢般的氣息,那樣的精致,甚至豔麗,餘韻緩緩散開,漸漸融合在曠遠的背景裏。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最後的餘味就定格在這樣的風景裏了。”笑笑盡力地在一旁解說著。


    霓節的雙眼緩緩張開,眼中有一絲疑惑。


    笑笑似乎在捕捉著對方眼中的這一絲疑惑,待確定了對方的迷惘之後,才直視著霓節的眼睛道:“你聞見了?”


    霓節坦言:“我不知道方才那一抹最美的氣息屬於什麽。”


    笑笑有力地點頭:“在最後餘味之前,有一抹極為出挑的氣息躍然升起,那是一種特屬於精致女人的美,就好像你在炮火連天中受了重傷,眼前恍惚看見了海市蜃樓,裏麵有美豔的女子向你伸出手來,用塗著朱紅蔻丹的長指甲在你的胸前,火辣辣地劃出了一道印子。”


    “差不多就是這個味兒。”霓節平和地瞥了笑笑一眼,“你不去寫話本子,可惜了。”


    笑笑忽略了最後一句話,此刻隻想先說完正事:“所以說,這個和花木蘭的氣質不符啊。”


    “但是,這款勾魂奪魄的香露一定能賣得很好。”連霓節都肯定了這款香露的價值所在。


    “隻是,我從曆史上找不出合適的人物來與之相稱。”笑笑有些茫然,“或許這香露應該留著,就該以某次戰役的名字為之命名才是。”


    霓節此刻卻望著那標簽出神:“衡王,北疆之戰。我曾經查找過那場戰役的資料,那一次還真的出現過一位女英雄。”


    “什麽?!”笑笑一下提高了聲音。


    “你可知道‘姽嫿將軍’?”霓節問。


    “什麽?!”笑笑的聲音一下子就劈了叉。


    姽嫿將軍?那不是小說裏的人物嗎?那不是紅樓夢裏的人物嗎?那不是……不對不對,仔細回想一下,那位姽嫿將軍林四娘其實是曆史人物,隻是與元龍朝的朝代不符,那應該是發生在明末的事。


    “我似乎聽說過一些,但知道的不全。”笑笑殷切地望著霓節,“那位女將軍到底是怎樣一番來曆?”


    霓節道:“因為那林四娘與我是同鄉,我便知道一些她的故事,現在我們老家那裏還有‘姽嫿祠’,那裏的碑文上記載著其生平。”


    “那是何朝何代的事情了?”


    霓節回憶片刻,便慢慢說道:“應該是前朝末年之事,林四娘是衡王的妻子,因出自武將之家,自小便熟習武藝,還曾訓練了一支娘子軍。北疆之戰,衡王受命前往,林四娘也執意跟隨,在那場戰役中,林四娘所率的娘子軍屢獲奇功,對戰爭最後的勝利起到了功不可沒的影響。隻可惜,林四娘最終戰死沙場,香消玉殞。因其生平除了愛好武藝,還是個極擅打扮的嫵媚女子,這雙重的特點更令此人美麗不可方物。衡王在悼念亡妻的詩詞中曾寫下了‘姽嫿將軍’這一雅稱,自此,後人每每談起此奇女子,便以‘姽嫿將軍’相稱。”


    笑笑聽得入了迷,不得再次感慨元龍朝的造化之功,林四娘不再是衡王的美妾,其帶領諸女士習武也不再是衡王的好色之舉,甚至連時代都變了,令這個女將軍的故事有了另一重意義。


    笑笑分析:“原來,這香露中的那一抹嫵媚奇香,就是為姽嫿將軍所做的。”


    “若要配此香露,非姽嫿將軍莫屬。”霓節道。


    笑笑想起朱家香露的最後一位佳人,乃是花蕊夫人:“真是無巧不巧,這姽嫿將軍對花蕊夫人,於文字上竟也頗為對仗呢!”


    霓節點頭稱歎,再一次感慨道:“據說前朝末年,曾有一位被人稱作‘奇香法師’的人,他所製的香就彷佛一場幻術,能令人由生入死,再起死回生,經曆一切不可能經曆之事,走遍天下不可能行走之地,感悟世間不可能領略之情。”


    笑笑難掩激動:“聽西子說,那位傳說中的‘奇香法師’,正是這位溫家的先祖!”


    “今生能聞到其所製之香,此生無憾。”霓節再次看了看手中這個精致的小琉璃瓶,將其送還到了笑笑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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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道:“難得助學能有喜歡的香露,等這款香露推出後,我就送你一瓶。”


    霓節卻直言拒絕:“不必,這樣精彩的氣味,一生隻聞一次也便夠了。”


    霓節果然不同於旁人,笑笑會心一笑。


    “我還有一問,”霓節望著笑笑,“這些蒙古的馬藺,大漠的狼毒,都是不易得的花材,你們要大批趕製的話,怎樣解決這些問題呢?”


    笑笑卻神秘一笑:“這就是‘奇香法師’的高明之處了,以上這些香味,實則都是用最常見的香材製成的,裏麵並無一樣稀缺珍貴之物。”


    霓節再次露出不可思議之色:“果然奇才。”


    笑笑欣喜之餘,便提筆在桌上的竹紙上寫下了“姽嫿將軍”四個字:“這款香露的味道極為彪悍,裏麵那一絲極細的美豔之氣,卻能將整麵戰旗挑起來似的,這種力拔千斤的巧妙之處,居然能用香露來體現,至今我都覺得是個奇跡。”


    霓節站在笑笑身後,欣賞著這四個字:“我記得你們的香露都有個關鍵詞的,這個姽嫿將軍的關鍵詞又是什麽呢?”


    笑笑蹙了蹙眉頭,耍賴道:“我不管了,這個由你來想,誰讓你是暢銷書作者呢~”


    霓節卻似是早已想好了似的,胸有成竹地從笑笑手中接過筆來,揮就了四個大字:碧血紅顏。


    笑笑望著這四個字,半天才回過味兒來:“真是高啊,這分明就是愛國主義的新高度!咱們元龍朝如今在北疆就有戰事,這個碧血紅顏,簡直就是應運而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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