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與小笛兒各抱了一大捧花重新回到車廂裏——那幾片薄薄的烤羊肉早已被唐立寰和瑞彩分享幹淨,連碟子與調料瓶子都順便收拾妥當了。


    笑笑竟未察覺到蛛絲馬跡, 此刻滿鼻腔的玫瑰花香早已驅散了殘存的烤肉味兒。


    瑞彩也不願作事後解釋, 反正烤肉很少,根本不夠分的, 再說自己這麽一來就有了“背著唐瑛園與其兄偷偷吃肉”的桉底, 更是說不得了。


    笑笑先將一捧澹紫色玫瑰塞進瑞彩懷裏:“這是溫三哥給你噠!”


    笑笑自己的則是一大捧深紅的玫瑰——也不知怎麽,溫西巔總是送自己紅玫瑰——幸好古人對於玫瑰的含義並沒有那麽複雜。


    “他們家不愧是玫瑰世家, 大冬天裏都能將玫瑰養得這樣好!”瑞彩嗅了嗅懷中的玫瑰,味道很是幽深,花瓣的正麵是澹紫色, 反麵則是雪白,“這花兒以前沒見過, 叫個什麽名字?”


    “這是新品,名字叫朔雪。”笑笑也湊過來聞了聞,“名字好聽,香味兒也含蓄。你聞我這個,有些像薔薇!”


    瑞彩細細一聞:“的確有股子薔薇的嬌憨, 這花瓣兒也有意思, 邊沿那小齒紋就像是小流蘇, 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玫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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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花的名字就叫做絳蘇!”笑笑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流蘇玫瑰, 這種略偏抑鬱氣質的華美花瓣,對於玫瑰界來說應該又是一次顛覆性的創新。——曾經,以範思哲命名的鬱金香就是這種小鋸齒狀的流蘇花瓣,意為致命的吸引力。


    唐立寰皺著眉頭看了看這一堆怪模怪樣的玫瑰, 隨口點評上一句:“這估計是跟苦苣嫁接了。”


    曾經以為剪春羅與剪秋紗就已經穿鑿到極點,想不到還能有人把玫瑰給作成這樣,唐立寰看了看小笛兒手中的各色單瓣圓形花朵,花杆茁壯,花瓣舒朗:“依我說,這個玫瑰最好看。”


    瑞彩先就笑了:“哪裏是玫瑰,在我們老家,這個是鐵筷子花。隻是溫三哥所種的這些顏色更為多樣,花朵也更大些。”


    笑笑道:“這是我們花鋪子在冬季常賣的品種,叫做‘小桃七’。”


    小逃妻?唐立寰認為這花可不適宜出現在喜宴上。


    “是七片桃心花瓣的意思!”笑笑一下子看出唐立寰心中所想。


    瑞彩瞬間也想到了諧音,不覺笑起來。


    其實這些鐵筷子花,在現代被稱作聖誕玫瑰,是一款很受歡迎的年宵花。想到這裏,笑笑便又笑道:“說不定這鐵筷子花也是一種玫瑰呢。”


    “這得去問溫三哥。”瑞彩想起什麽來,“說起來,我今日倒見過兩回溫三哥,先是在花田邊見了一回,他還想請咱們去花棚裏觀賞曼陀羅呢,隻可惜他家今日宴客,總也抽不出空來,再說曼陀羅隻能等夜間才能盛開,便隻能作罷。”


    “冬天也有曼陀羅嗎?”笑笑問完這句就後悔了——在溫西巔這裏,任何季節都能見到任何季節的花。


    “後來又在園子裏遇到他,”瑞彩下意識看了看唐立寰,繼續道:“溫三哥頭上突然多了一朵暗紅色的絨纓,因為他鮮少佩戴頭飾,便顯得格外突兀。”


    笑笑也跟著納悶起來:“剛才那寧公子不也如此?”說著又指了指唐立寰:“還有我二哥哥,是大家說好了要在喜宴上集體換裝嗎?”


    一群大男人喜宴上玩了一回間接快閃?


    唐立寰眼中一直含有的笑意澹了澹,不由正色道:“今日後晌接到傳聞,建州衛紅藍指揮使今日到京,大家此舉是為了盛裝相迎。”


    “怎麽沒聽誰說起?!”笑笑突然想起今日祿子所說的話,自己的父親也在和幾位老板嚴肅談論著所謂國事,莫非正是為此事?


    唐立寰道:“你們女子都戴著絨纓,便也不必另行通知。”


    卻原來,男子們突然之間戴上各色絨纓頭飾,是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紅藍旗指揮使。


    笑笑不由掀開車簾向外望去,窗外街道上已是華燈初上,走在街上的行人皆都佩戴著各色的絨纓,無論妙齡女子還是虯髯大漢,甚至三尺童子與垂暮老者,每個人的發髻上都有一簇絢爛的絨纓,大多為紅色,如血似火般灼燒著人的眼球。


    難以想象,那兩位指揮使踏入京都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全民皆兵。”唐立寰抱起雙手,靠在車廂上。


    瑞彩也伸頭向外望著,手緊緊握著笑笑的手,格外激動:“咱們全城人居然能這樣齊心!如此固若金湯牢不可破,看他們誰敢來犯!”


    笑笑一直望著窗外,一瞬不瞬地盯著每一位路過的行人,他們頭上的絨纓鮮紅奪目,有如血染。


    笑笑擦了擦濕潤的眼睛,渾身熱血沸騰。作為一個元龍朝人,如此驕傲。


    此時馬車正行過一家波斯酒肆,裏麵的外族老板正走出店門,其華麗的帽子上,赫然也插了一朵絨纓!


    “我中原可海納百川,亦可吞噬萬祟。”笑笑衝那位波斯老板豎起大拇指。


    “我卻不明白,這消息怎會在兩個時辰內傳得人盡皆知,看樣子全京都的百姓都知道了。”瑞彩一時不解。


    “其實這絨纓流傳全京也有一陣子了,這東西也並不難做,最簡單的絨球隻需將一簇紅線係起來即可,家家戶戶大概都有那麽一兩朵。”笑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悅己》創辦得如此有意義。——絨纓頭飾的流行,源於最初閱讀《悅己》的那批“時尚女青年”,之後愈演愈烈,以至於每家首飾鋪子都能看到各式各樣的纓球。


    “今日萬人簪纓,應該也有駙馬府的功勞。”唐立寰頭上的火紅絨纓在微暗的車廂中格外鮮烈,“紅藍旗指揮使還未到京,這一消息就已在商圈中傳開了,隨後不到一個時辰,全民皆知。”


    看來駙馬府想盡一切辦法,將這一消息散布開去。——這的確是一步好棋,當紅藍旗指揮使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驚心破膽,惶恐不安。


    這就是一座城池的態度。


    ——“過些日子,科爾沁部亦會派使者前來議婚,說不定皇上還要留他們在京都過年,”唐立寰扶了扶頭上的絨纓,“這頭飾咱們能一直戴著過年了。”


    笑笑興奮地搓搓手:“紅藍指揮使不知會作何反應,要麽就完全歸順我朝,要麽就回到建州擾亂軍心,反正哪一樣都好!”邊說邊開心地拍了拍唐立寰手邊那個胖乎乎的紫銅手爐,“哪一樣都好!連這個手爐都好,就好像剛烤過羊肉似的,渾身冒香!”


    唐立寰:……


    瑞彩笑了半天,而後道:“但不知議婚這件事會如何發展,聖上若是不同意這門親事,根本不會邀請對方前來議親。”


    這一點笑笑也想不通:“也是,科爾沁隻是前來議親,又不是過來宣戰。”


    “總要亮明我方的態度。”唐立寰微笑,“再說真正的戰機是在春暖花開之時,而非隆冬。”


    這樣的話,唐起帆也曾經說過。


    “這麽說來,還是會打仗?”瑞彩雖然猜不出聖上會以何種理由開戰,但打仗這件事似乎必定會發生。


    “咱們是不是該學點功夫?可惜女學的武術社因為人數過少被取消了。”笑笑一時興奮,一時沮喪。


    “我覺得咱們可以學射箭!”瑞彩高興地一拍桌子,“我就學射箭!可以遠距離殺敵!”


    “那我也學射箭!”笑笑一時不敢直接用箭射人,又改了口氣道,“我要把戰書射在敵方大營的帳篷上!嗖——的一道寒光,一直穿過帳篷門簾,穿過警衛員和勤務兵,穿過對方主帥的虎皮坐塌,梆——地定在主帥旁邊的地形圖上!把地形圖上敵營的位置徹底貫穿!”


    “你何不一舉將主帥射死?”瑞彩問。


    “什麽是警衛員和勤務兵?”唐立寰問。


    “還沒開戰,就先射死主帥,那多沒意思。”笑笑先回答了瑞彩的問題,再回答唐立寰:“反正,就是照顧主帥安全和起居的那些士兵唄。”


    那虎皮坐塌和地形圖呢?這些唐立寰沒有問,因為自己也沒有進過敵營主帥的指揮帳篷,誰知道裏頭會陳設些什麽呢。


    “你們說要學射箭可是真的?”唐立寰問一句。


    “這個……”唐笑笑兩輩子也沒想過自己要去學射箭,想起前世多次去射箭俱樂部找二哥哥玩,卻從沒想過認真地學一學。


    “學!”瑞彩卻是一臉的嚴肅認真,“而且要學就要學成!決不能半途而廢!”


    射箭?怎麽談著談著自己就要去射箭了?


    笑笑抓了抓腦袋:“其實我覺得……不必非通過射箭來證明自己有多愛國吧?”


    “瑛園!到時候下戰書還要靠你呢!”瑞彩已經完全認真起來了。


    笑笑拍了拍心口:“別鬧,咱們還有管將軍呢。”


    唐立寰在一旁樂不可支:“反正我們都要去射箭,笑笑也總得幹點兒什麽吧?”


    笑笑認真想了想,不由握緊了拳頭:“我要把《悅己》做一個戰爭版副刊!從公主駙馬那裏獲取可以公開的戰事信息,向民眾公開!還要像軍事家們約稿,請他們談一談北疆風雲!我還要將我朝各位戰鬥英雄的事跡都總結出來,專門開辟一個欄目,就叫滿江紅!你們說叫滿江紅怎麽樣?!”笑笑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征稿,準備開刊。


    唐立寰不由點了點頭。


    “還有還有!”笑笑的腦洞徹底打開,“戰爭版的收入我將全部捐獻給兵部,算作我們對戰事所做的貢獻!同時也是百姓們為保家衛國所做的貢獻!”


    “此舉甚妙!”瑞彩也跟著點頭。


    “那咱們還等什麽!你們去學射箭!我去辦報紙!e on!”笑笑恨不能現在就下車。


    “瑛園,天都黑了,明日再說吧!”瑞彩道。


    “空談誤國,實幹興邦!”笑笑握緊拳頭。


    唐立寰彎彎眉毛:“瑛園今日句句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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