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色的雪金蠟箋上,以美人蕉的葉片貼出靜碧的芭蕉來, 又專選紅透的小圓形黃櫨葉貼出一樹耀眼櫻桃, 因是取的天然植物葉子,因此這一紅一碧顯得格外天然和諧。


    “這壓花倒是個有趣兒的。”起帆望著珊娘今日的壓花作品, 也忍不住提起筆來, 在那芭蕉的葉尖上畫了隻姿態安閑的螳螂,一側又以稚筆之態寫下了“流光容易把人拋”幾個字。


    “你們父女二人都是省事的, ”珊娘一笑,拿出了笑笑的信,“關於賽錦大會之事, 笑笑隻給咱們寫出了這兩行字。”


    起帆看去,見那熟悉的略顯成熟的倪體字寫著:唯古, 或奇,或功,或新,如若以上四點無一點做到,隻有用一個或古, 或奇, 或功, 或新的錦緞盒子來裝它們。


    起帆笑了許久。


    “這孩子, 還以為那些評判者都是買櫝還珠的庸人呢。”珊娘搖頭一笑,“以新奇的展錦方式來吸引周圍目光,隻怕不能適用在京都的賽錦大會上。”


    珊娘至今都記得第一次參加賽錦大會時的情景,其中有一位參賽者就是用變戲法的方式, 一個轉身就舞出丈餘彩綾,當時驚呆了所有的觀眾,隻可惜評判者們並未因此而高看其一眼。那一屆綾羅組的冠軍最終頒給了一位更有實力的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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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帆卻認為女兒的答桉可圈可點:“笑笑列出的這四點甚妙,難得在新奇之外,還能夠想到古與功,甚至還別出心裁將古排在了首位。”


    古,新,奇,這三點倒還有限,隻這“功”一項,卻是許多人想也想不到的。功乃功用,即錦緞除了蔽體和美觀之外,所能實現的最大價值,且是與國家有用的價值。


    話說,笑笑能夠想到這一點,也是拜前世所讀到的穿越小範本所賜——曾經看過一部美食文,那裏麵的女主在一次美食大賽上奪得了冠軍,其所做的美食中的壓軸作品是利用現代技術製作的壓縮木耳,在當時的朝代,不僅僅實現了方便,最重要的是可以作為軍糧儲備,這就為其加上了非常重的一分。


    此時的珊娘卻實在想象不出錦緞的功用能體現在哪裏。


    “一切有待挖掘,”起帆微微一笑,“莊子寫到的防凍膏,有人隻會利用其世世代代為人洗衣而不受手凍之苦,有人則會將其獻給軍營,令出征的將士們能夠在苦寒之地不生凍瘡。”


    珊娘望著自己的丈夫:“三郎似乎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笑笑列舉的四點,隻要占住其中一樣便可。”


    “莫不是前些年你收留的那些……”見起帆點了頭,珊娘便不再說下去,隻是道:“楚殿秋如今在王孫貴族之中暗暗流傳殿秋紋錦,一來是想在賽錦大會上提前贏得上頭的口碑,二來是不願讓同行知道楚家歸來的消息,看來,他此番是想在賽錦大會上一鳴驚人。”


    起帆點點頭:“若非暗中追查那辛冉,隻怕如今也不會知道殿秋紋錦再現之事。”


    珊娘歎了口氣,一麵慨歎昔日同窗之情,一麵又對其當初傷害笑笑之事無法原諒。


    “楚家若想崛起,僅靠幾匹殿秋紋錦是遠遠不夠的,他們一定還有其他‘寶貝’未曾亮相。”


    “商場之爭,我們從不懼怕;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卻令人防不勝防,無力招架。”珊娘的眼神罕見的凝重起來。


    “我知你擔憂笑笑,這次在大王莊,除了學裏安排的保鏢,咱們也加派了人手暗中保護著的。”起帆安慰妻子。


    “笑笑她……這兩日在忙什麽?”


    “整日穿梭於各個村莊,據說今日前晌還去山上的寺廟燒香了,也不知所為哪般。”起帆似乎也看不透自己這個女兒了。


    “難得她還想著給家裏祈福。”珊娘知道女兒絕不是去廟裏做這些的,但也隻好這麽揣測了。


    ……


    “你去槐仙庵了?”霓節將金黃的蔥花鹹食沾了沾碟子裏的蒜醋汁。


    笑笑卻將薄薄的鹹食卷成個小筒,什麽也不蘸,吃的就是原汁原味兒:“晌午還在那裏吃了齋飯,據說槐仙廟的香火更旺,隻是離得遠就沒去成。”


    笑笑吃著世界上最好吃的鹹食,隻覺得每一口都是享受,綿而不粘,彈而不脆:“這個怎麽能這麽好吃呀?我們做的總是發粘。”


    金嬸兒笑嗬嗬的道:“在裏麵摻了極少的綠豆麵子,自然不像純白麵的那樣軟塌塌了。”


    “哦~原來如此,嬸子這就把秘方告訴我們啦~”


    “這算啥秘方,舌頭靈的人吃一口就嚐出來了!”


    “嚐出來隻怕也做不出這個味兒!”笑笑一高興,就又吃了一個,還衝屋子裏喊道:“瑞彩,別用功了,快出來吃鹹食吧!”


    半天聽見裏頭傳來一聲:“等我把這兩頁背完了再說,要不吃了飯就犯困!”


    笑笑吐吐舌頭:“這是要廢寢忘食呐!”


    金嬸兒挎了個籃子準備出門,今日攤了好多鹹食,自然要去大院子拿給自家孩子們吃。


    傍晚的院子裏就剩下笑笑和霓節,兩個人默默無語地吃了會兒鹹食,又喝盡了碗中的熗鍋疙瘩湯,然後又嘎嘣嘎嘣吃了好一會兒炸蠶豆。


    並非無話可說,隻是都想靜靜的好好吃一會兒東西。


    湯足飯飽之後,霓節就去刷碗。


    笑笑則靠在小椅子上,摸著吃飽的肚子,以45度角仰望天空:“等星星們都出來了,咱們就該各自回家睡覺了。”


    屋子裏傳來瑞彩的聲音:“明日就開考了,你還睡得著?”


    更驚奇的是笑笑:“難道你今晚不睡了?”


    “怎麽也得看半宿的書!我最怕考課本了,每回都考得不好!”


    “你這樣聰明的人,我不信你正在死記硬背~”笑笑誇了朋友一句。


    那邊便聽房門打開,瑞彩伸了個懶腰走出來:“我在看溫三哥寫的那些栽培技術呢,除了莊稼之外,說不定也能帶著村民們種花致富!”


    看來瑞彩勢必要從種地“下手”了,霓節刷了碗出來:“這是最本分的法子了。”


    “我就是鄉下出身,也想不出其他更高明的法子,”瑞彩掀開小鍋蓋子,見裏頭還捂著熱氣騰騰的鹹食,“這得有20張吧,你們拿我當小豬了~”


    霓節坐下來,嗑了個油炸蠶豆吃:“山上唱山歌,水上唱漁歌,就像這油炸蠶豆,若是放到京都,定然會被賦予新名字,什麽玉帶豆蘭花豆的,但這些名字用到大王莊就顯得不倫不類。”


    瑞彩將兩張鹹食交疊著卷起來,飽蘸了蒜醋汁,還蘸了炸辣椒油,一大口咬下去就是一本滿足的樣子:“被助學這麽一說,看來我帶著村民們種地種花還真對了路子~”


    笑笑卻不覺對霓節再次刮目相看:“油炸蠶豆放到咱們大王莊,就該痛痛快快地叫其油炸蠶豆才對!像這鹹食也該直呼其鹹食才對,像那些飄金餅啊雪花餅的,隻會削弱了人們的直觀感受。”


    “那一套縣誌可對你有用?”霓節忽而轉了話題。


    “我正要謝謝助學呢,若非那套《九山縣誌》,至今很多問題我仍想不明白。”笑笑望著暮色裏的霓節,隻覺得那寡歡的眼袋痕跡愈發明顯,笑笑偏偏覺得很好看。


    霓節:“我亦是無意間在鎮上看到那套縣誌的,想著你會需要。”


    “何止需要,簡直幫了我大忙呢!”笑笑有時候真想擁抱霓節,但又覺得雖然心離得近,對方卻總給自己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親昵”之感。


    “既然這般有用,你要如何謝我呢?”霓節含笑望著笑笑。


    呀?這位小姐姐真的是要讓我大大擁抱你嗎?


    就在笑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際,霓節又道:“你上回講到的古墓裏的女孩子,睡覺時隻睡在繩子上即可,我想繼續聽她的故事。”


    原來隻是要聽故事呀,這還不簡單?笑笑清清嗓子:“隻是,她的故事說不定會有些悲傷哦。”


    “從那個小男孩闖進古墓的那一刻,她這一生就不可能不悲傷。”霓節抬頭看了看月色,“月亮在變圓呢。”


    三個女孩子一起抬頭望月,晴朗的夜空上,月亮像個金黃的橄欖,許是因為明日就要考試,令人更加覺得這個橄欖酸酸鹹鹹的,有千斤重似的。


    山腳下的夜幕,容易令人吐露衷腸,瑞彩忍不住道:“助學為何從不參加相親宴?”


    霓節神色並未有絲毫的改變:“我是不會去相親的。”


    “去選一選,說不定能遇見中意的。”瑞彩這話似乎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笑笑也禁不住道:“也並非全都是不好的。”


    霓節的眼睛望住月亮裏的暗影:“我是不打算成親的人,又何苦參加那些勞什子宴。”


    兩人聽了這話,都不覺沉默。


    霓節的想法可以理解,尤其她出生於那樣的家庭,瑞彩對此更是感同身受。


    但是,想和做是兩碼事。


    終身不嫁。


    後半生要去哪裏呢?


    再者說,有些事真的可以自己做主嗎?


    月亮酸酸鹹鹹的醃在醬缸般的天上,周身的光輝籠罩著看透世事的狡黠,此時一絲雲也無,夜空裸澈,竟又令人覺得有千斤重的勇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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