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西岫每日會在固定的時辰去溫家香鋪,今日到得早些, 上到二樓, 見溫至?正給幾位女客人介紹最新款的“海之神女”香露。


    一位年輕的姑娘調皮笑道:“說來說去,到底是冷香好還是暖香好啊?”


    溫至?微微一笑:“冷香清遠, 暖香可人。”


    一位姑娘仔細聞了聞兩張試香紙:“我覺得還是冷香好, 聞起來就像遙不可及的仙女兒似的。”


    另一位姑娘有些遲疑:“秋日裏用這個,是不是過於涼了?”


    “這才叫疏離高遠呢!”姑娘澹澹一笑, “我要一大瓶。”


    溫至?吩咐夥計為姑娘細致包裝起來,再贈一小瓶暖香的試用裝。


    另一位姑娘看著溫至?:“隻想請教問溫公子,我更適合哪種?”


    “請教不敢當, 若要在下推薦的話,”溫至?打量著眼前的姑娘, 仔細想了想:“青女素娥俱耐冷,不如憐取眼前人。”


    姑娘細細想著這句子,笑一聲:“那我就買一瓶暖香!”回頭看到站在一旁的溫西岫,急忙拉了拉身旁的另一位姑娘,“你不是就等著聽他給你講嗎?”


    姑娘臉色一紅, 想問溫西岫又不好開口。


    溫至?隻笑不語。


    溫西岫見此情景, 便走過來認真答道:“無論冷香與暖香, 它們的主花材都是藍色玫瑰, 其他的輔花材也基本相似,隻是冷香多了薄荷和茱萸花,暖香則多了一味佛手木。正因這兩樣配材的不同,才使得同樣花香的兩種香露有了高低錯落之分, 冷香味道偏高,尤其是最初的凜冽感覺,甚至有些高處不勝寒之意;暖香因為木質香的參與,令香氣變得低回婉轉,使人更易親近。”溫西岫望著三位聚精會神傾聽的姑娘,目光涼且溫潤:“無論冷暖,最終結尾的氣味都是檀香。”


    一番話說下來,這位姑娘當即要了一冷一暖兩大瓶:“雖說是冷暖自知,但這香露用在身上,倒是令旁人都能體會到自家的冷暖了。”


    “等冬日裏攏了火,用這些暖香才好聞呢!”另一位姑娘笑起來。


    待三位姑娘談笑著離開後,溫至?稱讚一聲:“我方才費盡口舌說了半個多時辰,倒不及你這幾句話了。”


    溫西岫打量著櫃台上林林總總的香露:“沒想到她們還能聽進去。”


    “那得分人。”溫至?暗笑。


    夥計下樓送客,此時樓上廳中隻有兩人。


    “你這兩日不去畫會了?”溫西岫將幾款平時賣得較少的香露取出來,打算回去研究研究其不受歡迎的原因。


    “嗯……這幾日鋪子裏忙。”溫至?敷衍道。


    “難得重新拾起畫筆,半途而廢可不好。”溫西岫道。


    溫至?歪歪頭,心知西岫並不知其中原委,便顧左右而言他:“我倒有件事,一直想同你講。”


    “何事?”


    “香料大會的事,你真的要隻身前往?”溫至?正色問。


    “據說有人發現了茵樨香。”說起這一味香料,溫西岫的神情嚴肅起來,“當年我祖父就一直在尋找這一味香,但遍訪西域始終沒能找到,那些祖傳的香方裏,多次提到了這種香。”


    溫至?的表情也漸漸凝重起來:“這些,以前倒沒聽你提過。”


    “因為獨缺茵樨香,那些香方始終無法配製成功。”提起這一位香料來,溫西岫的眼睛就如寒星般發出亮光。


    “我認為那不過是傳說中的香料罷了。”


    “那紫述月麟之香,人們也都說是傳說,這些年不也一一尋到了麽?為何茵樨香不可呢?”溫西岫反問道。


    溫至?從未見過這樣咄咄逼人的溫西岫,心下知道他必要走這一遭的:“你若一個人去西域,伯父伯母恐怕都會擔憂,不若我陪你一起去。”


    溫西岫道:“西域也不是沒去過,沒什麽可擔憂的。再說鋪子也離不開你。”


    雖然隻是澹澹幾句,但溫至?已知拗不過他,隻得搖頭歎道:“你這個香癡!不過兩個番僧的幾句話,你就當真了。”


    “每十年一次的香料大會上,總會有奇香出現。”溫西岫想起十年前,自己跟隨父親前往香料大會時的情景,簡直像打開了世界的另一道門。


    “總歸明年四月份才舉行香料大會,你為何這樣急著去?”


    “若能提前尋訪到茵樨香,自然更好。”


    “你簡直為茵樨香著魔了!”溫至?搖了搖頭,“關於這種香料,根本沒有明確的史料記載,隻在那《拾遺記》裏提了一句:‘靈帝宮人以茵樨香煮湯沐發’,這種香究竟來自花草還是神獸,我們都不可知。”


    “正因不可知,才更令人心向往之。”


    “可是,那《拾遺記》本就是誌怪之類的書,裏頭講的都是些怪力亂神,不足信的。”溫至?認為這些飄渺的東西都是編出來哄人的。


    “若非先人的古方中提到茵樨香,我也不會這般執著。”


    溫至?想說什麽,但因溫家先輩香方的單傳規矩,自己是沒有資格見到這些方子的,便也無法過深議論。


    溫西岫的指尖輕觸著那些冰涼的琉璃瓶子:“等香露製出來,你就知道了。”


    溫至?蹙了蹙眉:“伯父伯母同意了嗎?”


    “他們想我晚些日子去,希望能在家中過了年。”溫西岫的口氣卻像是等不得了。


    “小婉她們中秋就回來,到時你還能跟我們過中秋嗎?”


    “……還未想好。”


    ……


    “信來了,信來了!”瑞彩開心地招呼著小組成員,“家裏給咱們捎的東西也都到了!”


    笑笑第一個跑出屋子:“我的烤箱到了嗎?!我專門給蕊娘捎了信,讓她給我捎過來一隻烤箱的!”


    西子也跟著跑出來:“還有我的床帳子!我專讓她們給送來一頂大大的繡草蟲的紗帳!”


    連霓節也走出來:“還有我那一箱書。”


    幼清:“我也讓捎了好多東西呢!”


    “都有都有!”瑞彩笑著道,“還有我讓家裏給捎過來的嵌玻璃的窗欞格子呢!”


    幼清聽了這話,又被觸動了心事,表情暗了暗,隨即又笑道:“這下子咱們有玻璃窗了!太好了!”


    瑞彩笑道:“這些東西是次要的,關鍵的是家裏給咱們來信了!”說著把手裏拿的那些信分發到各自手中:“這封是幼清的!這兩封是助學的!還有瑛園的一封~剩下的這些全是西子的!好家夥,西子有五六封信呢!而且有兩封特別厚的!”


    大家都忍不住去看西子的那些信,除了兩三封正常薄厚的信封外,還真有兩個格外胖格外厚的信封,簡直快被撐裂了。


    笑笑由此想到了前世吃過的那種很厚很胖咧著嘴的肉夾饃……“你的哥哥們還真能寫啊……”


    西子看了看封麵,先把溫至?的那一封胖胖的信收起來,又去看另一封胖信:“這個……居然是我四哥的?!他他居然寫了這麽厚?!他這輩子也沒同我講過這麽多話!!”


    笑笑聽了忍俊不禁。


    幼清也在一旁聽著,並不急著打開自己父母給自己的信。


    霓節看了看手裏的兩封信,一封是母親寫的,一封則是唐舒顏寫的,嘴上微微一笑:“咱們不急著看信,還是先將馬車上的東西拿進來吧!”


    那些東西居然裝了滿滿兩輛馬車,除了窗格子烤箱床帳子這些,還有許多吃的穿的玩兒的用的,瑞彩的父親居然還讓人給捎過來一架梳妝台!


    <a href="http://m.ahzww.org" id="wzsy">ahzww.org</a>


    桂嬸兒目瞪口呆地望著滿滿一院子東西:“這些都是幹啥的呀?這桌子上還立了一麵大鏡子!不是銅鏡,莫非是……鎮上人們說的西洋鏡?”


    桂嬸兒小心翼翼地走到鏡子前,但還是被自己過於真實的影像嚇了一跳:“娘啊嚇死俺了!這裏頭有一個人兒!!”


    “對呀,這就是桂嬸兒你呀!”瑞彩說著,也湊過去照鏡子。


    桂嬸兒從鏡中看到真實的瑞彩,才放了些心,好奇地摸了摸冰涼的鏡麵:“俺原來長得這樣啊,跟銅鏡裏的不大一樣……看俺臉上的這些細紋兒,這麽清楚的鏡子隻會把人給照醜了!”


    笑笑走過來安慰桂嬸兒:“趕明兒我給嬸子塗脂抹粉,好好打扮打扮!這鏡子不欺人,好看就是好看,到時候怎麽照也好看!”


    “你別把俺打扮成個老妖精就成!”桂嬸兒道。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


    晚飯過後,大家才各自拆信看信,霓節瑞彩點著琉璃燈在堂屋裏看信,西子和幼清則在炕上靠著看——笑笑早就看完了,信是父親執筆,把全家的問候都捎上了,除了鼓勵女兒外,還讓再給捎點鹵肉回來……


    西子拿著一厚疊信紙,又是凝眉又是微笑的,一會兒又臉紅地癡癡笑。


    笑笑不覺好奇,便也上了炕湊過去道:“誰寫的信這麽有趣兒啊?”


    西子卻一陣驚慌,將那信掩了:“不過就是哥哥們寫了些家裏的趣事兒……”


    “噢?”笑笑才不信呢,但也未再問。


    西子見周圍有人,便將那封信先收起來,打開了另一封厚厚的信:“要不,咱們看看我四哥都寫了些什麽?”


    聽見這話,幼清也停下了手上動作,心裏急切盼望著西子能念一念他的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折枝花滿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靜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靜囍並收藏折枝花滿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