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櫻筍會還有兩天時間,今日正趕上休沐日,笑笑答應了去溫家幫西子梳頭。


    開到荼蘼花事了,這種傷感跟西子無關,因為她這個院子裏有玫瑰。


    西子住的是繡樓,煙粉色的藤本玫瑰攀了半麵樓,笑笑見了,不覺妙歎,這才是公主該住的地方呢。——連涼棚都是用龍沙寶石玫瑰的藤蔓搭建的。


    西子散著瀑布般的烏黑長發,坐在梳妝鏡前歎氣:“那種圓圓蓬起來的雲鬢,在畫兒上看著好看,實際一梳,總覺得老氣。若是像往常那樣把發頂梳平,又覺得不配雙環,實在夠不上望仙髻似的,再加上發際線上要別的花簪,更不能平著梳了。”


    丫頭浣紗給姑娘通好了頭發,將貼貝的首飾盒子打開:“二爺特地去桃葉渡給姑娘打了隋唐時候的釵朵呢。”


    “他給江秋怡也買了同樣的一套呢。”西子‘啪’地一聲把那盒子關上。


    浣紗縮在一旁不敢出聲兒了。


    “江秋怡是哪個?”笑笑正欣賞她多寶閣上的各式筆架,聽得此言,忍不住問一聲。


    “是我那還沒過門兒的二嫂。”西子淡淡道。


    “哦?”笑笑望著雕成獅子下山的瑪瑙筆架,歪頭看看西子:“沒過門兒也得叫聲二嫂。”


    “她不過比我大一歲,”西子撇撇嘴,“我二哥哥一心做生意,到三十多歲才勻出心思相看,偏偏一眼看上了她。”


    “她是咱們班的?”


    “比咱們高一年,也才剛及笄,自從訂了親不上學了,在家裏做嫁衣裳呢。”西子從鏡子裏望著走過來的笑笑,感覺對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猶自說道:“她那性子我還不知麽,在學裏慣好拿喬捏款的,我怕她嫁過來攪了溫家的安寧。”


    浣紗想提醒自家姑娘一聲,又不好此說什麽,便拿出另一個檀木盒子來,裏頭的都是各樣絹花:“魏姑娘前兒送來的細工花簪,我們姑娘喜歡得什麽似的,聽說是唐姑娘教的手藝,大家都想跟著學學呢。”


    “這個容易,隻要耐得下性子,很快學得會。”染碧跟那浣紗道,“我們姑娘半天便教會了我,你若願學,我來教你。”


    浣紗笑著點點頭。


    笑笑伏在西子耳畔悄聲說:“你又不跟你二嫂過,煩惱這個做什麽。若是為你母親擔憂,大可不必,以溫伯母的性子,什麽樣兒的媳婦拿不住?用你在這兒跟著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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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換位想一想,倘若自己的哥哥娶了個與自己極其合不來的同學,也是夠堵心的。笑笑心裏歎一聲,換了個話題:“你今兒是決計要戴這細工花簪了?”


    西子從鏡子裏看了看笑笑:“實在喜歡那細工花簪,非戴不可。這才聽了瑞彩的,把你給請了來。”


    笑笑從盒子裏拿起那對十分精致的細工花簪來,蒼綠竹葉間有小朵的粉白櫻桃花,銀流蘇極細密,仿佛絲線一般連作一排。笑笑試著將西子發頂的頭發彎出一個弧度來:“你介意來個全新的嚐試麽?”


    西子望著鏡中的笑笑,眼神裏是躍躍欲試。


    “那咱們試試隋唐版蓬巴度?”


    “什麽八度?”西子一臉疑問。


    “一種發型,將發頂的頭發梳成一個類似雲鬢的弧度,但更加靈動風致。”笑笑的老本行,做美術助理的時候,曾經給一大夥子丫鬟小姐梳這種改良版的蓬巴度,百十來口子人……回家吃飯,看到油條都習慣性地卷成了蓬鬆的麻花兒……


    西子直接把桃木梳子遞給了笑笑。


    那浣紗幾個急忙低首道:“勞煩瑛園姑娘了。”


    西子囑咐丫頭:“你們上點兒心,都跟著學學。”


    笑笑道:“這個好學,看看會了。”說著讓染碧將自家的梳頭工具拿過來。


    “這還自帶了梳子不成?”


    笑笑拿起一個梳柄尖尖的木梳子來:“各類梳子自有其用法,這個梳子尖兒正好用來挑頭發上的路子。”


    笑笑給無數女生梳過頭,但今日才知道什麽是完美的頭型,西子的臉型和頭型簡直適合任何發型,連後腦勺都生的比旁人漂亮。發型師最喜歡的是這類模特。


    “我不擅長梳壁畫上那種仙人似的雙環,總覺得假髻有些誇張。”笑笑用梳子蘸上榧子油,將頭發綰成一對空鬟,在本朝算得微高髻,但又並不誇張,是可以走上街去的發型。


    雙鬟的中心簪了赤金的唐雲紋圓簪,兩側則佩戴了赤金花鳥釵朵,笑笑還不忘讚一句:“你二哥哥的眼光不錯麽,這些簪釵都很漂亮。”


    “江秋怡也有一套呢。”


    “她哪裏有機會戴,她又不是集古社的成員,誰能允她穿著齊胸襦裙亂跑。”


    “哦。”


    妝容則完全按照現代手法來,細細的胡粉從麵孔敷到頸間,因發髻高梳,腦後白皙的一段脖頸露出來,非常有韻味。西子亦是濃眉,笑笑隻稍稍修飾了眉尾,眼妝倒是頗下了一番功夫,用自製的螺子黛眼線筆將雙眼畫得更加有神,口脂則選了煙霞色。


    衣裳是早裁好了的訶子裙,也是笑笑之前腹誹過的肚兜外穿——上襦是霜白紗衣,胸前所圍的布料是宿雨青的古絹,印著一簇一簇的淡竹葉,煙霞色的裙擺繡著櫻桃練鵲紋,那細長的披帛亦是煙霞色的練鵲紋。


    端坐在鏡子裏的,是一位美貌絕倫的唐代美人——如果唐美人也有瘦版的話。


    “打算用什麽香露?”走進屋子來的是溫西岫,擺擺手免了丫頭們的行禮。


    “大唐自然要用牡丹香露的。”西子站起身來,在哥哥麵前輕輕轉一圈兒:“哥哥看我這一身如何?”


    溫西岫倒是認真看了看,目光最後停留在美人的發型上:“這個鵝頭梳的不錯。”


    鵝頭?


    人家這是正經的蓬巴度,怎麽成了鵝頭了啊?


    你們懂不懂啊,這是國際範兒啊!


    ……


    最終,溫西岫拿出了今日的‘主角’——呈紙卷式樣的信劄,豎立著,有著藝術性的誇張,上下微張,中段窈窕,仿佛美人腰。


    這便是笑笑設計的以信劄為主題的香露瓶子。


    如今‘這封信’已經化作成品,鄭重地擺在了桌上。


    磨砂的白色琉璃,形成信卷的流線型紋路,‘腰間’係了銀灰色綰著花結的‘裙帶’。


    “好看!”笑笑拿在手中,不釋手,“尤其裝著杏粉色的透明香露,感覺特別美!”


    “我哥哥說,係著帶子過於脂粉氣,不如光光一個瓶子的好看。”西子將那銀灰色花結解開了,又是另一番效果。——笑笑針對這番話,卻邪惡地腦補了很多很多。


    “難得,大瓶子的也能精致好看。”笑笑拿起一個100毫升的大瓶來,仔細端詳,“連這個二兩的大瓶也不顯笨重,反倒大方貴氣呢。”


    西子也一笑:“等香露用完了,能用它插花兒了。插什麽花兒呢?”西子竟被自己隨意拋出的問題難住了,“梅花隻適合瓷梅瓶的,菊花適合古樸些的土定瓶,玫瑰的話……總是連花朵帶葉刺的那麽一大蓬,怎麽插瓶也不雅致。”


    “倒可以插一枝蝴蝶蘭。”笑笑想了想。


    “蝴蝶蘭?你說的可是那小朵兒的鬼臉兒似的小蝴蝶花?”


    ——你說的是三色堇吧,笑笑突然想起,蝴蝶蘭這種植物似乎是現代才被發現的。於是便打了個哈哈:“是吧……”


    溫西岫又拿出裝香露的盒子,是按照笑笑介紹的方法用硬紙折疊成的,盒身用細細墨線勾勒出逝水和雁影,角上印了朱紅色的‘溫’字印。——比現代印著英文字母的彩色香水盒脫俗太多了。


    “溫四哥,其他幾樣香露是什麽顏色的?”笑笑問的是‘雲中誰寄錦書來’係列的其他香露,關於香露係列的決議已經由溫總通過了。


    溫西岫在窗邊的榻上坐下,顯然是自小和妹妹相處慣了,並不因為此處是閨房而顯得拘謹。


    但笑笑卻一瞬間覺得這間閨房完全變成了會議室模式。


    “這一係列打算推出四種香露,”溫西岫說著便命一名七八歲的小長隨將另外的三瓶擺在桌上,“白色無色的,是以枳花為主花材的香露,名字索性叫了‘枳花’。”


    “枳花,我還沒見過那種花呢。”笑笑聽見這個名字,首先想到的便是大家熟知的‘南為橘,北為枳’的說法,據說橘的種子若生在北地便會變成另一種植物,所結的果子也是苦澀難咽的。一瓶香水以枳花為花材和主題,包含著太多的苦澀和絕望——江南江北之間的不可通達,倒成為了‘信件’的另一種含義。


    溫西岫看看笑笑:“京郊便有枳樹林,花開時照眼的明亮。”


    “枳果雖吃不得,但那花香卻格外馥鬱。”西子已經打開那瓶‘枳花’,點在試香紙上給笑笑聞。


    ‘枳花’香露的氣味卻並不馥鬱,花香中含有淡淡的藥香茶香,自然也泛出隱隱的清苦——“這味道很合那‘枳花’的感覺,這裏頭有青茶?似乎還有什麽草藥。”(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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