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金忍不住道:“皮嬤嬤告到勖嬤嬤那兒,勖嬤嬤說一碼歸一碼,還是做主讓琵琶嫁了寶船。”


    綴銀暗笑,琵琶活該,你不是自恃長得好看,成天臭美麽,合該你嫁個醜陋郎君:“那他們老皮家還能回京麽?”


    “還回什麽京呢?老老實實在趙州窩著吧,門都不準出,隻能留在這兒看宅子!看到老看到死!”豐年家的帶出一股得意的狠勁兒。


    繡玉道:“我早上去領飯的時候,看見瘸六兒來咱們院兒了,聽小豆兒說,是來向冰璣姐姐求親來的。”


    “噗——”綴銀娘倆笑噴了。


    綴銀覺得這件事是近幾年最讓人開心的事兒了,簡直比自己一家子回京還值得開心,一開心,自己那些不安分的小細胞活躍起來了:“快講講,瘸六兒當時什麽樣子?”


    繡玉年紀小,又活潑,還不懂得害臊。於是便斜著眼兒,歪著嘴兒,瘸著腿兒,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瘸六兒的樣子來:“冰璣,俺想和你好!俺想和你好!”


    娘三個笑得快背過氣兒去了。


    織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她一點兒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笑。


    綴銀笑著笑著,看到角落裏坐著的姐姐:“姐姐,那冰璣究竟為何得罪姑娘了,落得這麽慘的下場。”


    “姑娘是照章辦事,並不是要剪除誰。”織金道。


    豐年家的撇撇嘴:“你一個身邊服侍的,還不如我這個守門的婆子打聽的多呢。”


    “娘,是怎麽回事?”綴銀忙問。


    “是那冰璣自己憋不住事兒,早先她曾說過,偷喝了姑娘的茶,姑娘當時便有些惱,罰她自去燒水沏茶。想來,是為的這件事。”豐年家的道。


    綴銀吐吐舌頭,對織金道:“姐姐,你偷喝過姑娘的茶麽?”


    “是自己的,便接著,不是自己的,莫惦記。”織金道。


    織金口上說著,心中卻明白,姑娘並非小家子氣的人,此番定不是為著這不值一提的小事,最近幾日全府都在清理各種事務,好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翻出來一並處理了,像一次臨行前的大掃除,把所有的物件都擺出來查看,塵的擦,髒的洗,壞的扔……


    豐年家的卻趁機教育起另外兩個女兒來:“你們大姐姐走到今日談何容易,還不是走一步看三步……”


    織金耳朵裏聽著娘的話,心緒卻慢慢飛回了昨日……


    昨日後晌,姑娘罕見地讓四個大丫頭一齊在屋裏伺候。


    幾個丫頭想著必是有什麽大事情,還穿上了見客時才穿的整齊劃一的衣裳。


    姑娘卻令四個人去那屏風後麵聽著,不吩咐不可出來。


    織金便同其他三個一齊躲在大大的蘇繡屏風後頭,心裏按捺不住好奇,與其他三人對視:小笛兒看不出什麽表情;描紅抿著嘴唇,似也在思索緣故;染碧則用口型詢問自己:“這是唱的哪一出兒?”


    織金搖搖頭,隻有豎耳朵聽著屏風外麵的動向。


    “小的葫蘆兒,謝姑娘的恩。”


    幾個人不動聲色,靜靜聽著。


    姑娘:“起來吧,你現在的身份,不必自稱‘小的’,也不必再跪了。”


    “是,姑娘。葫蘆兒現下已是自由身,可去闖蕩天下了。”


    “若說闖蕩天下,你跟著老爺出門經商,見的世麵還少麽?”


    “老爺一直待小的不薄,小的知恩必報。”葫蘆兒開始明誓。


    姑娘輕笑:“那倒不必,你爹盡忠職守,合該惠及子孫。這自由身與奴仆之別,你不願說的,我來替你說:成了自由身,便可積銀錢,置田產,購屋宅,娶妻生子,自此便有了家;到時治家興業,子子孫孫皆是自由之身,可耕可讀可商可仕,可立宗祠,建祖墳,寫家譜,自此便有了根。一個男子,立地生根,育樹成林,才不枉一世。”


    織金聽著,第一次發覺,原來自由之身是這樣的好。


    葫蘆兒半晌不語。


    姑娘:“你今後有何打算?”


    葫蘆兒:“脫離奴籍對小的來講,是天降喜事,小的還未做好打算。小的今日來姑娘這裏,一來是感謝姑娘,二來,是鬥膽求姑娘一件事。”


    “求財,求物,還是求人?”姑娘問。


    葫蘆兒悶了一會兒,才慢慢說:“求人。”


    “冰璣?”


    葫蘆兒道:“自然不是!是……”


    “亦是女子?”


    葫蘆兒:“……是。”


    織金聽著,不免看了看身邊的三人,除了染碧非常驚訝地看了看自己,其他二人都聽得非常專注。


    姑娘緩緩道:“你能獲自由,乃是依循唐家規矩,並非我一人專斷。其他人,恐怕沒有修來你那樣的好父親。”


    葫蘆兒:“我願意贖她出來,隻求姑娘肯放人。”


    姑娘輕輕笑了:“唐家還沒有破敗到去變賣簽死契的奴婢。”


    “還求姑娘通融。”


    “三年之後,贖金一千兩,屆時我若有權處置,自然成全你們,我若無權處置,會想法子讓你們假以兄妹相認,再做打算。”


    一聲響,是磕頭的聲音:“姑娘大恩,無以為報。”


    “你需早作打算才是,一千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又是一聲磕頭,便再無他響。


    良久,姑娘道:“丫頭們都出來吧。”


    織金與其他三人這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給姑娘見了禮。


    “方才的話都聽見了?”


    幾人點頭。


    “你們怎麽看?”


    織金一時摸不清姑娘要問什麽,便無聲立著。


    過了會兒,染碧第一個道:“姑娘心善,為那葫蘆兒做了這些打算,更為那葫蘆兒屬意的女子想好了未來,三年之後,葫蘆兒羽翼豐滿,贖出那女子,成家立業。姑娘此舉便是成了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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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金聽得搖頭,不由道:“三年之後太遠,咱們隻說眼前,葫蘆兒若真的非那女子不娶,前幾日又何必去娶那冰璣呢?冰璣的算計也好,父母的命令也好,若有真情,這一切皆可豁了出去,求娶那名女子!可見,他並非十足心誠。”


    織金說了這番話,又覺得自己過於實在,眾人麵前把心裏話掏出來講。


    姑娘點名道:“小笛兒,你說呢?”


    小笛兒低聲道:“世間一切皆在變,奴婢不敢妄言。”


    “那描紅,你呢?”


    描紅皺皺眉頭,道:“方才織金所說,過於偏激,奴婢不敢認同。葫蘆兒若真有那豁出去的心氣兒,那也不是奴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不是奴該考慮的事。葫蘆兒作為奴的兒子,一個家生子,生便生在這宅院裏,受的是這裏的恩、這裏的管,與冰璣所謂的‘私情’,是觸犯了這裏的家法,駁了父母之命,更是違反了這裏的規矩,若要逃脫這些,唯有洗脫奴身,回歸自由。”(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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