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板門在一夕之間易主, 令京城的江湖人物議論紛紛。他們大多不明內情,還以為全是白愁飛一人的功勞, 所以在談天說地的時候,時常流露出對蘇夢枕的豔羨, 羨慕他逢凶化吉,認來這麽好的兄弟。


    與此同時,六分半堂安靜極了,既無動作,亦無豪言壯語。雙方爭奪苦水鋪與破板門,算來也有十年以上的時間,後期由六分半堂占了上風, 在那裏設立了分堂。如今, 這處寶地居然被金風細雨樓搶走,著實是件值得一談的大事。


    可惜的是,越是遇上大事,雷損就越沉默。無關人等非常不滿, 又捏造流言, 憑空進行猜測,都說他老了,不行了。他沒病,蘇夢枕有病;他是前輩,蘇夢枕是晚輩。這麽多年以來,他至多和蘇夢枕打個平手,不是老了又是什麽?


    鄧蒼生、任鬼神兩人掌管高山、流水二分堂。他們的死, 同樣是一大打擊,絕不隻是聲望受損這麽簡單。除非雷損及時補充新血,從各地招聘精銳高手,否則僅從明麵上看,六分半堂已輸了風雨樓一籌。


    迄今為止,就算是腦筋最不靈光的人,也會猜想雷損被逼無奈,不得不靠攏朝廷,借助官府之威勢,壓製蓬勃發展的對手。


    蔡京等待多年,終於等到第三方勢力進駐開封府,打破多年以來的平衡。他將如何看待雷損,如何利用六分半堂,仍是一個謎團。但他的一舉一動,均會牽動江湖人士的心思。


    鄧、任死後的第十五天,“開闔神君”司空殘廢身披蓑衣,頭戴竹笠,把自己裹成一個刺蝟,坐在汴河岸邊,手持釣竿,看樣子正在垂釣河中的魚。


    他是一條威武高大的大漢,縱然盤膝坐著,也是很大一團,不太像尋常漁翁。但他坐得很端正,釣得很認真,每過一段時間,便有一條傻魚上鉤,被放進他身邊的魚簍。


    他心思完全不在魚上,而在近期發生的事情。


    白愁飛似乎不知什麽叫“保密”,與外人交流時,偶爾流露怨憤之情,述說在風雨樓的不得誌。他一頭向雷損暗送秋波,另一頭則刻意討好龍八太爺、朱月明等朝廷官員。因此,司空殘廢身在八爺莊時,經常聽說一些不該聽到的秘密。


    他知道,金風細雨樓的真實情況,並不像普通人想的那樣。蘇夢枕號令群雄,叱吒風雲,卻碰上了心懷異誌的白愁飛,與其說幸運,不如說倒黴。他還知道,白愁飛率人攻占破板門,大敗堂中精英子弟,是因為五湖龍王事先出手,替他除去強敵。


    此事更引發了樓中高層人物的爭執,最終不歡而散。


    司空殘廢不在意白愁飛,卻非常在意五湖龍王,同時因為聽說蒼生鬼神的死訊,生出兔死狐悲之情。他多次想:太好了,幸虧死的不是我,“司空亦樺”這名字還沒出名之前,我絕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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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蒼生聽來的消息並沒有錯。他失去了司馬廢、司徒殘,如同猛虎折斷兩隻銳齒,連走路都有點無精打采。他懼怕五湖龍王,確實很丟臉,可有幾個人不怕呢?他暗中發誓,從今以後,絕不沾手與龍王、與十二連環塢有關的任務。即使龍八太爺親自吩咐,他也要找理由拒絕。


    不過,他不願對付五湖龍王,卻十分願意對付別人。今天他穿的像個漁翁,做事像個漁翁,看似釣魚,其實是想釣人。


    那個人,正是“大嵩陽手”溫晚的獨生愛女,蘇夢枕的小師妹,溫柔。再準確一點說,溫柔僅是一隻魚餌。真正的大魚,將會被她成功釣出水麵。


    這趟任務並非來自龍八,而是太師府。天下第七文雪岸親自來找他,說了幾句好話,要他幫他這個忙。他看著文雪岸陰森森的一張長臉,想擺出些威風,卻擺不出來,不由自主地一口答應,鬼使神差地備好全套行頭,木然坐到約好的地點,守著一隻形跡可疑的漁船。


    總不能整天遊手好閑,總得做點什麽吧,他想,贏不了五湖龍王,難道還贏不過一個嬌生慣養,刀法平常的小小女子?


    高空有隻飛鷹,不斷盤旋飛舞,似想下來捕獵,看到他在這裏,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司空殘廢早就看到了它,心中微覺好奇,不知它會逗留到什麽時候。


    想著想著,他拉起釣竿,運力一甩,鉤上的魚被他一下子甩脫,淩空飛到魚簍當中。飛鷹作出一個俯衝動作,衝至一半,忽地原路折回,振翅飛進旁邊的一朵雲。


    他當然不會為這一手而自豪,歎了口氣,順便向遠處瞥了一瞥,頓時再也移不開眼睛。


    殘陽餘暉下,溫柔穿著一身紅色勁裝,英姿颯爽地走來,紅的像熟透的棗子,也像一團舞動的火焰。她漂亮極了,猶如夢中才能出現的精靈,邁步的時候,每一步都輕盈靈活,充滿了生命力。附近的樹尚未開花,可她一來,就像召喚了春風,比鮮花更嬌豔,更生動。


    她戴齊了手邊最好看的首飾,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似乎沒有任何事能夠煩惱到她。別人認得她之後,會覺得她天生就該福大命大,擁有一輩子的好運氣。


    她高興,隻因她要去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約會。昨天白愁飛突然開口,約她出去玩。他說,人多的地方好煩,而且有許多眼線,不如找個清靜去處,保證不被外人打擾。她驚喜不已,半是嗔怪半是嬌羞,痛痛快快地答應了,然後甩開跟著她的人,獨自跑了出來。


    在她心裏,白愁飛的地位十分特殊。


    許□□對她而言,是個忠厚兄長般的存在。王小石固然好,為人卻比較無趣,和方恨少、唐寶牛等人差不多,一起行動還可以,若要整天對著他,好像就沒什麽意思了。至於蘇夢枕,她既敬畏仰慕他,又有些怕他,想和他親近,又覺得他難以接近。當她要找人撒嬌、鬧脾氣的時候,寧可找不怎麽有名的二師姐,也不敢惹這位名動天下的大師兄。


    因此,隻剩下白愁飛,也隻有白愁飛。白愁飛不買她的帳,經常說出令她惱怒的話。可不知怎麽的,他就是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使她忘不了也不想忘。和他在一起時,她不再是小女孩,而是長大了的女人。


    她無形之中,已偏心向他,傾力維護他,哪怕蠻不講理,也要阻止別人傷害他。那天黃昏,蘇夜站在白愁飛對麵,揚起下巴,向他點了一點,說他命中注定要失敗。她看著白愁飛的神情,也倏地恨上了她,認為她講話刻薄至極,專挑別人的痛腳踩。


    自那以後,她一直賭氣到今天,不理師兄也不理師姐。然而,他們都沒來哄她,向她道歉,讓她很沒麵子。


    白愁飛反其道而行之,待她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冷言冷語沒多久,又來哄她,約她在外相會。兩相對比之下,她更偏愛哪一方,已用不著說了。


    她沿著汴河河岸,輕快地走著,滿心都是白愁飛英俊的容顏,冷澹驕傲的氣質。忽然之間,她看見一條船篷為褐色,船艙遮的嚴嚴實實的漁船,以及一個石頭般坐著,專心垂釣的老漁翁。四周渺無人跡,連樹木都剛剛長滿樹葉。這名漁翁是這一刻鍾以來,她見到的第一個人。


    無人之處忽然出現人影,本該引起她的警惕。可她看見了,等同於沒看見。漁翁和白愁飛相比,實在沒有可比之處。何況她一生當中,從未留心過岸邊的垂釣人。


    她隻是往前走,不斷往前走。除了不久後的約會,她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她走到漁翁背後,看都沒看他一眼。然而,漁翁卻看到了她。他深藏在鬥笠底下的雙眼精芒閃爍,整個人如同縮緊後彈起的彈簧,瞬間彈起身,轉為正麵對著她。


    他用的釣絲,比頭發粗不了多少,此時竟化作一條長而有力的蟒鞭,矯夭蜿蜒,攔腰掃向溫柔。魚竿是鞭柄,魚鉤就是鞭梢。鞭梢觸及溫柔衣裳,立即盤旋而上,用力勒住她的纖腰,把她緊緊纏住。


    溫柔反應倒也不慢,驚叫一聲,下意識拔刀出鞘。可是,寶刀離鞘之時,釣絲上傳來一股巨力,輕而易舉拉倒了她,導致她一刀砍空。緊接著,司空殘廢雙手握住釣竿,擺開架勢,像釣上了條美人魚似的,運功用力回甩,將她摔向漁船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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