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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淩晨,蕭琮的五名牙兵牽著馬到第十一營報到,許衝默將他們分到第一團,各領了軍服鋪蓋前去報到。


    蕭琰第一團的旅帥、隊正、火長諸兵官已經分別任命,雖然這五名牙兵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但營中才頒布了任命將人換下去這是大忌,五人便以普通軍士的身份入營,編為缺員的一火,以五人之首的馬永忠為火長。這五人都是熟知軍中人事規則的,對此安排並無異議,隻要有能耐,他們早晚會升上去。


    上午巳時(九點),蕭琰率領騎兵團開拔出營,開始為期十天的高寒訓練。


    訓練之地是青加山脈,西去靜南軍大營二百餘裏,騎兵出營後一路疾馳,按照規定他們必須在午時四刻抵達山麓。


    蕭琰的騎兵團都是輕騎兵,人著皮甲,馬不覆甲,疾馳下一個時辰能跑出一百裏,一路馳奔經過草原,繞過大大小小的湖泊,午時二刻,抵達青加山脈。


    蕭琰下達命令,騎兵下馬、整隊,分火探測營地,搭建帳篷,修建防禦工事,尋找水源、造火物、食物……這些都是新兵訓練時教過的,但隻有經過實地操作,才會成為自己的技能。


    騎兵團出發時沒有帶任何食物,一切都要靠“自給自足”,這是為了訓練戰爭時缺糧的地補給能力。


    青加山脈地域廣袤,是昆侖山脈的南支,東西橫亙一千裏,西部是安西都護府與吐蕃之間的屏障,東部斜入海、靜二州,在靜州的山脈長約三百裏,南北寬八十裏,從山腰以上都是終年不化的積雪,還有冰川,但從山腰而下有蒼綠的樹木覆蓋,樹林中生活中各類野獸,這將是騎兵上山後的食物。山下湖泊眾多,南麵和東麵山脈下都是淡水湖,湖中有很多的魚,山下是大片的草甸,雖然八月天寒草色已見黃,食草動物不及春夏二季繁盛,但遊走於其中覓食的動物還是有的……如今都成了騎兵們“采集”的食物。


    騎兵在出營前都接受過高寒之地的補給訓練,教官教過哪些食物可食,各種草類食物的采集和辨認方法,如何快速捕魚、狩獵等,有一套完整的食物指南,和兵法卷冊一樣,屬於軍中控製書籍,新兵隻能根據教官的講解和繪圖去記,繪有圖的指南書是看不到的,當然看見也沒用——新兵識字的很少。但蕭繼有這本圖鑒指南,蕭琰憑著背藥草集的基礎,翻過兩遍記住了。她騎馬巡走,遇到采集回來的騎兵隊,上前辨認食物,哪些可食哪些不可食,自己鞏固的同時又指導了士兵,對她的博聞強記,手下的兵們很是佩服。


    蕭琰隨身還帶了一個小本子,不時用炭筆記錄。所謂藥食同源,這些塊莖草類是食物,也有可能是有療效的藥物。她聽沈清猗說過,一方水土養一方藥草,不同的地形和氣候下,可能生長有其他地方沒有卻獨具療效的藥草,蕭琰想著記錄下來,既對她行軍有用,以後給沈清猗豐富藥草集也是有用的。


    臨時營地和防禦工事很快搭建好,分組尋找食物的騎兵也陸續回來,各隊以火為組,開始埋鍋造飯。


    用完午飯後,下午在草甸上訓練騎術,衝刺,穿插,左右側騎變換等。山下大草甸一片遼闊,比操練場寬闊多了,騎兵們馳馬起來很酣暢,但這裏的地形比靜南軍駐地更高,來回衝刺幾十回合後,很多人臉紅脖子粗了。


    當晚住在臨時營地,第二天的訓練仍然在山下。淩晨出操五十斤負重繞湖跑,六十息一百二十次俯臥撐做三次,然後上馬訓練馬上槍法,除了馬永忠等五個老兵是用馬槊外,其他騎兵都是用木槍。馬槊是精銳騎兵的配備,因為一根馬槊製成要三年,和陌刀的造價一樣昂貴,所以並不是騎兵的標配,而且馬槊比槍重幾倍,沒有大力是揮舞不起來的,才組建成的騎兵團不可能用這種高端武器。但有幾個騎兵是用白杆槍,槍杆是用白醋木,與硬木製的木槍相比,柔韌性更強,可彎曲,因此衝鋒直刺的力度不及木槍,必須是使槍技法好的才能駕馭——郭厚澤和安葉禧是其中的佼佼者。


    郭厚澤的槍法好還可理解,畢竟其祖上太原郭氏是有名的武將勳貴,雖然郭厚澤這支已經是西遷的郭氏,但槍法得自祖上遺傳也是有可能的。相比起來,出身粟特富商家的安葉禧使得一手好槍法頗讓人疑惑了。不過,人人都有秘密,蕭琰無心去探測,隻要對騎兵團有利行了。


    第三天騎兵分隊訓練,山下仍是大隊伍,訓練馬戰和騎兵陣法,同時看護營地和戰馬,上山訓練的隊伍以兩個火為一組,每次三組上山,訓練崖壁攀索、登雪峰、走冰川。


    上山訓練的騎兵全副武裝,穿皮甲,著盔帽,左腰佩橫刀,右邊佩箭壺,肩上背弓,背負三十斤的被袋(背包),裏麵裝了騎兵的單兵帳篷、氈毯等睡具用具,被袋後麵還掛有兩塊雪地行走的雪板,腳上穿的是釘齒木底綁腿靴,腰間圍著打著一節節繩結的登山索,全身重量超過五十斤。他們要帶著這身重量從山下攀登陡峭的岩壁到山腰,然後登上一千五百丈(4500米)的雪峰,穿越冰川,做冰崖攀索訓練,落入冰湖後的自救訓練,次日從雪山東北側下山。山峰寒冷,夜晚溫差更大,士兵必須在逆風的雪坡上挖雪洞過夜,雪洞挖得不合格的可能夜晚會凍死,或被坍塌下的雪洞壓死,運氣不好的可能會掉下突然出現的冰隙,最糟糕的可能遇上突發的雪崩。據說靜南軍每年在雪山訓練中都有死去的,包括老兵,但士兵的堅韌是在這一次次的高寒死地訓練中磨煉出來。


    頭批上山訓練的是一旅的三個火,和二旅的兩個火,各有火長率領,蕭琰吩咐郭厚澤、馬永忠、肖全福、劉大石、秦四水五個身手高的,各隨一火行動,主要負責突發危機時的救人,她跟躡在後,作全麵督察和意外救援。


    騎兵團紮營的西麵山麓有一片寬百丈的崖壁,高約六七十丈,陡峭如刀削,騎兵要從這裏攀崖上山。先上山的火兵固定登山索垂了下來,五個火的士兵相繼爬了上去。在山上的樹木裏狩獵晚上過夜的獵物,他們的任務是獵棕熊、虎或狼,預計在規定時間內獵取不到的,才可獵取其他非猛獸動物,當然考核記分是要相對下降的。


    蕭琰蹲在樹幹上,著羊皮囊的水,啃著昨晚留下來的烤肉。在登山隊伍狩獵後煮食後,又跟躡在他們後麵上山。


    越往山上走,林木越稀疏,到山腰時已不見多少蒼綠了,隻有偶爾出現的鬆樹和雲杉,其餘的地方都是一片白色,以及突出雪麵的黑色山壁。


    這裏已經是一千丈的高地。


    騎兵們解下雪板綁在靴底,解下腰間的登山索和背上的被袋,用登山索係在被袋上拖在雪地上走,這既是節省體力,也是防備突然掉下冰隙——登山索上打著繩結,當繩索拖著三十斤重的被袋在雪地上急速拖動時,繩結會勒入雪地使人停止下墜,這是靜南軍用生命得出的攀越雪山的經驗。


    五個火的士兵各行一路,在茫茫的雪地上像十一二個黑點移動著。


    高遠冷酷的雪山,讓人生出渺小之感。


    這裏真是磨煉意誌的好地方,蕭琰心道。


    在雪山下的渺小與沙漠中的渺小又不同,還有一種壓力,因為高山絕頂的淩壓,讓人想跪倒膜拜。蕭琰想起母親說的,追求武道,是與天地相搏。她轉身向南,望著青加山脈最高的那座雪峰,那裏是和吐蕃交界的岡紮山峰……她會踏越這座山峰,她心裏這麽想著,眉毛驀地一揚,扭頭往東北看去。


    她聽見一聲長嘯。


    嘯聲離這裏還很遠,她隻聽見隱約的聲音。


    但那聲音極有穿透力,即使可能還隔著幾裏的距離,也給她一種裂空穿雲的感覺。


    她臉色一變。


    這是高手!絕對是高手!


    然後她又聽見一道喝聲,太遠聽不清楚,喝聲後又是一道嘯聲。


    蕭琰提氣往那邊急掠,掠出一兩裏後便聽見打鬥聲,約在一裏外,她掣弓在手,架上弓弦,又往那邊掠出七八十丈,隱約看見兩道人影在突出雪地的黑色山壁上兔起鶻落的打鬥。


    她隻看了兩招便吸了口氣,頓步準備後撤。


    洞真境高手打架,她惹不起。


    卻見其中一道人影向她這邊厲目掃來,蕭琰便聽見耳邊傳音:【蕭悅之,我是晉王!速回大營通知蕭曈,派武騎上將軍救援——清川郡主被蕃僧洞真境後期追殺,已往山脈西去。】


    蕭琰臉色頓時變了,踏在雪地上一個騰空,躲過晉王的對手突然隔空拍來的一掌,回身跑得風快,跑出三裏地後揚聲喝令:“緊急命令,各火立即回撤下山!誤者,斬!”


    她掠身過去找到馬永忠那一火,掏出團主令牌擲給馬永忠,語氣疾速的命令道:“你快馬回營,稟報許都尉,請蕭將軍派武騎上將軍到青加山脈。”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武騎上將軍,那可是洞真境高手!


    蕭琰跟著傳音給馬永忠:【清川郡主被吐蕃洞真境後期追殺,目前往山脈西部去,晉王被洞真境敵人拖住無法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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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永忠的臉色更黑了,話也沒多說一句,利落行了個軍禮,便以手中木棍撐地,劃著雪板飛一般下山去了。


    蕭琰跟著命令這一火的火長:“傳我令,下山後,人馬集齊,立即回營,不得有誤!”


    那火長肅然行禮,“是,校尉。”洞真境高手打架,可不是鬧著玩的,有多遠躲多遠,尤其是在雪山這地方,萬一引起雪崩,他們可慘了。


    蕭琰丟下一句“我去青加山脈西邊”,人已在幾十丈外。


    那火長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一揮手,“下山。”帶領一火士兵往山下滑去。


    蕭琰心裏憂急,清川郡主若是在靜南軍駐地被殺那可糟了,靜南軍、蕭氏與河西都要震動,倒黴的可不是一兩人,至少七姑母的軍主之位保不住了,怎麽降罪還是兩說。


    以她目前的境界當然沒想著能抵擋住一位洞真境後期,她此時不來及想吐蕃人怎麽知道清川郡主已經是洞真境,隻想著趕過去見機行事,多一人總多一分力量。


    她背上的被袋早被她拋了,手裏折了根樹枝,點在雪地上借力,疾奔往西掠去。


    奔出幾十裏地後,她看見前方有打鬥的痕跡,便延著那痕跡去,掠出又二三十裏,聽見東北方向有喝聲,她循聲過去,便見雪地裏一個藍袍右衽戴黑冠的男子正和一個紅衣黃帽僧人激鬥。


    又是洞真境?!


    蕭琰認出那僧人是吐蕃僧的打扮,立即提氣向那藍袍人道:“我是梁國公府蕭十七。武騎上將軍馬上過來,請問郡主往哪邊去了?”


    那人激鬥中回頭一眼,拍出一掌疾退三丈,趁機說話道:“去西南方向!”


    那紅衣僧人已經逼了上去,那人已經無暇說話。


    蕭琰掠身走,往西南而去。


    山上昨夜才下過雪,雪很厚也很鬆軟,蕭琰隻慶幸老天沒有下雪,否則這每隔幾十丈一個圓洞——分明是樹棍借力時戳的洞——她看不見了。


    洞真境高手雖然能踏雪無痕,但有個支點借力總比在鬆軟的雪上掠行要省力,而且速度更快——蕭琰覺得如果她是清川郡主,肯定不會用踏雪無痕來擺脫境界明顯比自己高的高手追殺,拚內力消耗也拚不過人家呀!洞真境初期與洞真境後期的差距是很大的,不可能越階拚內力。


    如果她是清川郡主,蕭琰一邊追尋一邊心裏思考,麵對不能力敵的高手,那隻能、必須智取了,在青加山脈這種環境下,其實還是有利的,因為地形險惡而且多變。


    蕭琰循著忽斷忽續的痕跡追蹤出十幾裏,經過一道兩尺寬的冰隙,見兩邊的雪有塌落的痕跡,判斷清川郡主應該在這裏和敵人交過手,冰隙邊有血跡。


    她循著血跡往前,掠出十七八裏後,便見前方一道凸出雪地的黑崖斷了一半,崖下又是一道冰隙,這道冰隙有三四尺寬,看不見底。


    冰隙邊的雪上滴有鮮血。


    蕭琰看著血跡皺眉,心想:清川郡主究竟是繼續往前去了,還是落下了冰隙?


    這裏沒有戰鬥的痕跡,想來清川郡主在這個地方並有被對方追上。


    如果她是清川郡主,她是往前方繼續逃奔,還是落入這深不見底的冰隙下隱藏?


    蕭琰隻想了片刻,便解下腰間的登山索,將鐵爪的索頭握在手中,飛身往冰隙下跳去。


    一路呼呼的風聲從耳邊灌過。


    蕭琰落下約摸三十丈時才用抓鉤在冰壁上一抓,內力聚目,往兩邊冰壁上下都仔細看了一陣,沒有發現異常,她又繼續往下落。


    她十丈十丈的往下落,索鉤入壁便觀察一望如鏡的冰壁上是否有落劍的痕跡——她記得清川郡主用劍。直落下三十丈,冰壁還是平滑如鏡,沒有劍尖戳入的痕跡。


    幸好冰隙不寬,她目力望去,對麵也能迅速檢視一遍。


    她決定再落三十丈,如果還是沒有痕跡,清川郡主是往前而去了。


    蕭琰又往下落。


    作者有話要說:有蟲請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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