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裏有對小情侶,90後,因為在麗江相遇,便愛得死去活來。不到三個月,男孩便向女孩求婚,女孩覺得唐突,遲遲未答應,男孩愛到了骨子裏,每天都求一次,倆人幹一杯求一次,接吻之後求一次,唱完一首歌求一次。每次男孩認真求婚的時候,女孩便咯咯咯地笑,男孩放蕩不羈地摸摸自己的寸頭,毫不在意。楠楠說男孩的寸頭真帥。他突然就露出了90後男孩的羞澀,不好意思地說:“原本我是長頭發,但女孩總喜歡去揪,為了自己沒有把柄被抓住,也為了讓自己記住這個人,於是把長發給剪了。”


    他說得坦然,女孩在吧台唱歌,他說兩句便望望女孩的背影,神情和語氣都好像在說,長發為她剪得真值。


    對於很多青春期的男孩而言,蓄長發是叛逆的萌芽,也是有個性的初始。一頭長發,一件皮衣,一雙靴子,跨坐在摩托車上,覺得自己帥極了。一切青春的自我假想,都在遇見了女孩之後,哢嚓一聲,消失。


    再隆重的自我暗示,也比不上一次動感情的單純。我們勸女孩答應男孩,理由是:反正這個年代,結了婚還能再離。


    但遇見了一個對的人,不接受,就會走丟。女孩滿臉羞澀,不敢看男孩。男孩又趁機低聲說:“他們說得對,嫁給我吧。”


    有人把求婚當兒戲,有人把求婚當成萬裏長征。


    問男孩為什麽喜歡女孩?他說:“在一起待了一天,覺得挺好,就想一直在一起。”簡單純粹得令人神往。


    女孩回頭對著他莞爾一笑,看起來,不像愛,也不像曖昧,像是用一種盡力看穿靈魂與時間的態度,認為“能在一起待著”就是安全感。


    這句話似乎適用於整個小酒館的人,能在一起待著就是安全感。


    楠楠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喝高了。一個人在吧台一首又一首唱著,毫不疲倦;男孩女孩在角落的沙發裏分享著少年的隱秘心事;成都遊客把所有空的啤酒瓶留在桌麵,當成在束河的勝利品;老高和他的兄弟們喝著酒,打著節拍,招待著每一個經過這個鎮子的人。


    我坐在沙發上,這個不足100平方米的小酒館,同時放映著題材不同的連續劇。有的剛拉開序幕,有的已到高潮,有的播成了長壽劇。每個人都認真地對待著內心的欲望,毫不委屈。


    龍泉水流經青龍橋已有400多個年頭,潺潺汩汩。有人看龍泉水將束河分為古樸與繁華兩種風貌,有人看龍泉水將束河分為居民與遊客兩種人群,而我卻以為龍泉水將束河分出了白天與夜晚兩個世界。


    夜深人靜,喧囂褪去。心裏的那些聲響便伺機而動。類似的靈魂在傍晚蘇醒,被酒精升華,毫無陌生之感,唯有相逢之悅。


    幹杯。幹杯。幹杯。有人在吧台唱:“有許多時間,眼淚就要流。那扇窗是讓我堅強的理由,給我溫暖陪伴我左右。”有人蜷縮在角落,想起過去,無端落淚。離開的時候,老高小高一左一右,他們一手舉著啤酒瓶,一手摟著我:“不知這一輩子,我們是否還能相遇。但要記得,我們曾經見過。”


    因為一座城而愛上一個人不是沒有可能。有時你會重新愛上一座城,也許隻是你曾在這裏遇到過幾個陌生人。


    這篇文章在《一個》上發表後,有人在微博留言,說:後悔沒有和你多喝幾杯,這樣你就沒法把故事都記錄下來了,有緣我們再見。像老高,也像小高,也像那對90後的年輕情侶,但像誰其實不重要,那一刻短暫的相遇,讓我們彼此信任,還有什麽比陌生人交心更令人覺得溫暖的呢?


    2014.4.23


    世界不一定還你以真誠


    有一種孤獨是因為不被人理解,所以你開始練習和自己對話,沒關係的,你會發現這個世界上隻要你能理解自己,比任何人的理解都重要。


    不能被身邊的人準確地理解,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痛苦簡直貫穿了我整個少年和青年的時光。


    因為不能被理解,所以總嚐試花很多的時間去解釋,想告訴他們什麽才是真正的自己。


    因為不能被理解,所以總懷疑別人內心很討厭自己,所以總是委屈自己去討好別人。


    因為不能被理解,所以總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玩、一個人回家,什麽都是一個人,最後居然也就習慣了一個人。


    因為不能被理解,逐漸對自己變得沒那麽有信心,也許別人才是對的,也許按照他們的行為方式才能活得更簡單,漸漸放棄自己想成為的自己,漸漸對這個世界妥協,直到有一天,你認不出自己的時候,你才發現他們早就已經不在乎你,更談不上理解你了。


    “理解”,是我們跟世界溝通之後想要的結果,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試探,一次又一次地受傷,我們身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我們在擁擠的人潮中踮起腳尖、伸出右手,在空氣中揮舞的樣子,讓人聯想到沉入水底拚盡一切全力緊抓稻草的迫切感。我們那麽努力,隻是希望能遇見一個你,握著我的手放下來,摁住我的肩沉下來,雙眼平視,瞳孔與瞳孔是兩個彼此吸引的黑洞,一言不發,我們就會吸引對方跌入自己的世界,再也不出來。讀書時,嚐試過很多次離家出走,剛邁出門第一步,不是想著外麵的世界有多寬廣,而是希望父母能從後麵一把擁上來,低聲告訴我:“我們懂你。”


    後來住了宿舍,和同學有了摩擦,有些話說到一半便咽了回去。因為我們已經開始知道如何保持自尊,如何維持我們與外界的平衡。因為如此,我們開始發電子郵件,在qq上交網友,學會扔漂流瓶。當微信能夠通過搖一搖就認識身邊的朋友時,我們已經忘了幾千公裏外有可能成為我們朋友的人。我們輕輕鬆鬆就能交換照片、連線視頻,已然不會再通過文字或聊天先走近一顆心,再認識一個人。


    當你一個人,靜靜待著的時候,試著想一想,我們之所以在“希望被理解”中有極其強烈掙紮擺脫的欲望,究竟是因為什麽?


    記得剛上小學的時候,我和院子裏的夥伴們玩不到一兩個小時,他們的父母就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催促他們回去。有一天,一個小夥伴經過我和其他人時,特別大聲地說:“我媽說不讓我們和劉同玩,他成績差,還有傳染病,和他玩會變壞的。”我至今仍然記得大概五六歲的我,如何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夥伴們一個一個找著借口離開的樣子。我成績確實不好,所謂的傳染病是因為我小時候常常發燒,但完全不會給他人造成任何影響。可是,因為那樣一句話,18歲之前的我,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而我父母從未察覺出這一點,他們隻會說:“為什麽人家都不跟你玩,不就是因為你成績差嗎?”我從不敢主動問他們關於自己“傳染病”的事情,我怕問了,他們的回答會讓我更確信自己的不好,會更難過。所以我在很多年裏一直都用“成績不好”的幌子騙自己。就像很多人一樣,固執地相信別人說自己不好的地方,從不正視自己的優點——因為我在乎我小小世界裏的每一個人,所以我真的相信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隻是沒有想到,世界並不一定這樣對我們。


    所以我常常會很羨慕那些麵對欺騙和傷害能淡然一笑的人,就像呼吸吐氣一般自然。我多想能像他們一樣瀟灑,揮揮手,沒有人能傷害得到自己。因為羨慕,所以總想學習,因為總也學不會,所以反而更為焦慮,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完美,覺得自己人格上總是缺少那麽幾塊,不敢想象如此的自己究竟要如何麵對未來。自信心就這麽一點一點丟失,像沙漏,勻速下滑,無能為力,心中那一塊自卑微微地下墜,也像黑洞,吞噬著也丟失著所有的年輕的勇氣,直至消失殆盡。


    有的人,當信心完全失去時,連抬起頭端詳這個世界的興趣都沒有,一輩子低著頭沿著山腳就能走完一生。其實我們曆盡千辛萬苦登上山頂,並不是為了欣賞全世界的風景,而是為了讓全世界的人看到自己。如果你一直低著頭,誰能看得清你的臉?


    初中時,我留著長長的頭發,不敢與人對視,劉海留得長長的,遮住眼睛,覺得很有安全感。我以為當我看不見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的人也就看不見我。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一個和我一樣的人,消瘦的臉,滿是青春痘,頭發遮住額前,像個漂浮的遊魂走來走去,他的確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但我們所有人卻都能看見他,並有意無意地和他劃清了界限。我們年少的時候總喜歡特立獨行,用無所謂的態度去對待本該認真的東西,以為這樣就可以與眾不同。其實,這隻會讓我們離真實的世界越來越遠。


    第二天,我立刻剪了寸頭,雖然難看,卻避免了讓全校人很遠就指指點點,剛開始特別不習慣,感覺整個人的五官完全暴露在了別人麵前。可是,人長一張臉不就是為了讓別人記住你嗎?無論再狼狽,再難堪,再興奮,再感動,我隻有揚起自己的臉,你才能知道我是誠心實意在道歉還是百分之百在感謝。你看得到我,你才能明白我的喜怒哀樂,你看得到我,你心裏才會一直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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