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欺負她。”沐色上來,用力地抱住蓮絳的手,試圖讓他鬆開。


    蓮絳深碧色的眼底掠過一抹寒光,手一揮,沐色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沐色!”十五大喝,可蓮絳手突然扣住她命脈,十五一吃痛,所有內力竟瞬間被封住,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十五蒼白的臉轉為淡淡的紫色,她無助地望著蓮絳,對方妖冶的臉上泛著她沒有見過的陌生笑容,邪肆而猙獰。


    “蓮絳……”


    內力被封住,她發出的聲音粗噶難聽,對方卻反而一挑眉,笑容更妖豔。那碧色的眼底,竟翻滾著嗜血的殺意。同時,另一隻手也落在了十五咽喉上,十五渾身一哆嗦,手下意識地放在隱隱作痛的小腹,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女子的頭綿軟無力地耷拉在他手上,周身毫無生氣,他嘴角勾起一個滿意的幅度,發出一個更為低沉卻有些沙啞的聲音,“我說她該死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條銀色的絲線穿過他手背,他驚訝回頭,看到樓梯的下方站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那人卷發淩亂的披散在臉上,麵容清美若蘭,一雙紫色的眼眸泛著琉璃光芒,正一瞬不輸地盯著自己,對方像一個木偶一樣麵無表地站定,一手垂在身側,一手平舉。


    而那舉起的手,無端多出一根銀絲,穿過自己的手背。


    “魅?”他似是發現了更大的獵物,嘴角浮現獵奇的笑容,旋即手指一鬆,將那個暈死的女子丟在旁邊。他手心竄出一團碧火,絲線一遇到火,當即燃燒起來。


    可那銀絲不為所動,他碧色妖瞳掠過一絲驚詫,“不錯。”


    旋即,他大喝一聲,生生掙脫那銀絲,袍袖掀起陣陣狂風,刹那間,整個客棧都搖搖欲墜。風似從地下鑽出,他青絲獵獵飛舞,露出了完美的臉和白皙的脖頸,而脖頸處,一枝藍色藤蔓詭異的鑽出皮膚,貼著他脖子的曲線蜿蜒爬向耳後,開出一朵深藍色的花朵,遠遠看去,宛如地獄之眼,十分陰邪。


    樓梯轟然坍塌,一條藤蔓從他手心裏飛出,飛向沐色。


    沐色身形未動,手裏銀絲一揮,那藤蔓被斬成數截,可沒等他將那些銀絲收回去,被斬斷的藤蔓竟然像蛇一樣扭動起來,然後變成約三尺長,那細長的身子前後都長出綠油油的頭,看起來十分惡心。所有的蔓蛇纏似潮水般湧向立在下方的少年,攀爬上他的身體,像網一樣將他包裹住。


    “也不過如此。”見少年被掩蓋,他輕笑起來,可腳下卻有什麽東西止住了他的笑容。


    一低頭,一隻蒼白的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袍角。他眯眼,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寒光。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剛剛將她丟在地上時,她的手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衣袍。


    “死人。”他沙啞著聲音吐了一句,跨步走開,可身體再度停住,那女人的手依然抓著他。


    蹲下身子,發現女子的臉很小,眉眼清秀,睫毛卻十分好看,許是感受到他的凝視,那女子睫毛突然顫了一下。


    他瞳孔頓時一沉,再度掐住她的脖子,可瞬間,卻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從體內蘇醒,而自己的手亦麻木。不僅如此,還有一股抗力來自女人身體深處,要將他的手彈開,驚訝的尋過去,發現女子另一隻手本能地放在小腹上。凝神細看……可偏就是這個一樣,他渾身一個哆嗦。


    “唔。”他捂住胸口,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從樓梯處翻滾下去。


    門突然被關上,周遭立時一片黑暗,在地上翻滾的男子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捂住脖子。


    那條從身體裏攀爬出來停留在他脖子上的藤蔓,掙紮了幾下之後,開始枯萎,最後消失在他雪白的皮膚下,唯有耳後,留下一朵藍色的花,隱不可見。


    “蓮絳。”風盡將蓮絳扶起來,發現他氣息微弱緊閉著雙眼,蒼白皮膚透著淡淡的冰藍色,目光掃過其他地方,發現十五癱倒在階梯處,而另一處,沐色滿身鮮血地蜷縮在地上。


    看樣子蔓蛇初入蓮絳體內,導致他體內魔性躁動。


    “這是什麽情況?”他環顧四周,回頭對跟著來的流水,“替我打傘。”


    流水趕緊拾起地上的傘,跟著風盡將蓮絳帶出去。巷子非常小,馬車根本進不來,他們衝到巷子口,幾乎是跳上馬車,“快走。”


    冷看到這個情況也不禁大吃一驚,先前是蓮絳找到這裏,可卻厲聲吩咐了所有人都不得跟隨他進去。“這發生什麽了?十五呢?”


    “流水,你去帶她。”風盡似乎不願意提到十五,吩咐了流水留下,又催促冷,“趕緊回清水閣。”


    流水站在巷子口,抬起右手捂住左肩上的傷口,半晌才緩緩走進客棧。


    客棧大廳一片狼藉,桌子板凳全都被掌風切成斷木,亂渣中,那個卷發少年一動不動的在地上,流水有些害怕地盯著他,許久才敢走過去,用腳踹了踹,待對方依然閉著雙眼時,她才鬆了一口氣,看向了樓梯處。


    樓梯處的女子側身而臥,一手捂住小腹,一手伸出來,做抓舉狀。


    脖子上,還有一道瘀痕,像是被人掐暈留下的印記,她麵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虛弱,像一張薄紙。


    待看清她的麵容時,她不禁吃了一驚——是十五!


    流水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第一次聽說她時,是因為她一舉斬殺了妙水,廢了弱水。而第二次,她翩然立在橋頭,卻瞬間取走了名冊,讓她生生挨了秋夜一澈一劍。第三次,她幾乎毀掉了秋夜一澈的婚禮。第四次……第五次……最近一次,因為她,自己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而這個傳言無所不能、劍法詭異、殺人如修羅的強大女子,此刻卻虛弱得如薄紙一樣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一種興奮湧上心頭,流水上前跨了一步,俯瞰著十五,臉上亦不知不覺湧起一絲不甘。


    生前的她豔絕天下,死後重生,卻依然名滿天下,可自己呢?


    桃花門未滅之前,自己是桃花門上下第一人,可自己卻清楚,她所有的一切都活著十五的光環下。甚至自己的命運和生死都被她幾次操控。為什麽,自己也這麽努力,謙卑,隱忍,可仍要要向別人低頭,臣服歸於他人腳下,依附別人才能活下去。


    流水蹲下身子,手指劃過十五那道瘀傷,唇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櫃子下麵有動靜,一個女人顫顫巍巍地爬出來,扶著櫃台站起來,看著流水,“你們…………你們是一起的嗎?”


    流水微微眯眼,聲音平和地笑道:“是的。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老板娘見流水笑容溫和,終於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昨晚這個夫人在我們這兒留宿,剛剛就來了一個好看的男人,後麵就這樣了。”


    留宿?流水目光掃過地上的沐色,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然後又擠出一絲笑,指著十五,“不知道她怎麽暈了?”


    “他們不知道怎麽吵了起來,那個穿著黑袍的男人就對她動手了。”


    “果然!”果然是對大人對十五動手了。


    流水點點頭,“謝謝老板娘。”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丟給老板娘。


    老板娘一看,臉當即笑開了花,隻覺得劫後餘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到今天早上暈倒那個女子也大方地給了金子,她忙好心提醒,“那夫人懷孕了,說是肚子疼還流了血,怕是有流產跡象,你快些送她去看大夫吧。”


    流水臉上笑容頓時僵凝,低頭看著十五,似乎不相信,又望著老板娘,“可是真的?”


    “是呀。”


    腦子裏百轉千回,流水掃過十五的脖子,背上的劍突然出鞘,一抹鮮血濺在了牆上。


    老板娘倒在地上,鮮血從脖子上噴出,因為死得太突然,她臉上還保持著剛才那個笑容。


    收起劍,流水又回到了十五身邊,默默盯著她的肚子。看樣子蓮絳根本不知道十五懷孕之事,否則既然再動了殺氣,考慮到孩子,還是會顧慮點吧。握著劍柄的手不禁發抖,她咬牙幾番,卻最終上了樓梯,盯著十五的小腹,抬起了腳。


    可就在這時,腳踝突然劇痛,一條銀絲突然纏住自己的腳踝,線的那頭狠狠用力,流水整個人都摔在了樓梯上,被人拖下去。


    刺痛傳來,她手裏的劍用力一揮,飛快地斬斷了那銀絲,可整個人依然翻滾下去,摔出了一口血。她抬頭看到那銀絲沒入了沐色手裏,可對方依然閉上眼睛,早就昏死了過去。


    怎麽回事?


    流水捂住腳踝,發現銀絲嵌入血肉,對方要是再用力,她的腳就斷了。


    她吃力地爬起來,但是腳已經不能用力。她舉起劍,走到沐色身邊,眼底閃過一絲狠戾。


    蓮絳要殺沐色,若是她將其殺了,必能邀功,再則……目光掃過依然昏迷的十五,流水手裏的劍狠狠的刺向沐色心的髒。


    手裏的劍要刺進去,地上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像紫羅蘭般漂亮的雙眸,卷長的睫毛,清澈的眼瞳,那瞬間,流水的手遲疑了片刻,可就在這片刻,巷子裏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爹爹。”小魚兒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流水皺了皺眉頭,而地上少年在盯自己那一眼之後,再度虛弱的閉上眼睛。明明隻是一眼,明明是一雙無瑕純潔的眼睛,流水卻被他看得全身發寒,又想腳踝的傷口,她斂了臉上的驚慌,收起劍,跨步去將十五扶了起來。


    門口衝進來的是安藍和小魚兒。


    “這是怎麽回事?”安藍看到昏迷的十五也嚇了一跳。


    她見過的十五,三娘說過的十五,小魚兒說過的十五,都是堅強強大的,何時像這般虛弱。


    “蓮絳大人動手傷了十五。”流水淡淡地說。


    “什麽?哥哥是不會這麽對十五的。”


    安藍瞪大了雙眼,見流水指著十五脖子上的痕跡,立時說不出話來。


    “我先帶十五大人回去。”說著流水將十五抱了起來,然後看向沐色,“至於他,麻煩一下安藍郡主了。”


    不等安藍反應過來,抱著十五飛快離開,小魚兒則趕緊跟在了十五後麵,生怕她還有一個閃失。


    上了巷子口的馬車,小魚兒和小青就守在十五身邊,眼睛都不眨,流水盯了小魚許久,隻得默默低著頭將自己的傷口包紮了一下,不敢再有動靜。


    剛到了風居院十五就醒了過來。


    她目光有點恍然,好似還沒有從之前那一幕中反應過來,直到流水又喚了幾聲,她才抬起黑色的眼瞳看著流水,聲音粗噶,“蓮絳呢?”


    這個聲音,像是生鏽的鐵刮在琉璃瓦上,聽得讓人渾身打顫。


    “祭司大人在風盡別院。”


    “沐色呢?”


    “安藍郡主在他旁邊,應該是回來的路上。”


    流水恭謹地站在旁邊,然後提醒,“大人,你裙子上有血跡,要不要喚風盡或者其他大夫來。”


    “爹爹你受傷了?”小魚兒擔憂地看著十五。


    十五拍了拍他的頭,安慰道:“我沒事。小魚兒你去安藍郡主那兒,替我看看沐色叔叔好嗎?”


    小魚兒皺了皺鼻子,百般不願可又不敢忤逆十五,隻得點頭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間。


    見他離開,十五這才坐直身子,渾身卻完全使不上勁,小腹疼痛未減,隻得對流水道:“你去拿些衣服讓我換換。”


    “大人你要看大夫?你的氣色好差。”


    “無妨。我隻是月事罷。”


    流水目光一閃,盯著十五的小腹,轉身走到別間。


    十五靠在床頭邊,那種軟綿不僅僅是被封了內力,更像是有人在抽取她的精力般。


    她扶住旁邊的扶手,吃力地站起來。可走幾步,就險些跌下去,待走到銅鏡前時,她早大汗淋漓,額前的發絲都被汗濕。


    鏡子裏的女子麵色蒼白,雙瞳漆黑卻毫無光彩,雙唇幹裂。


    而白皙的脖子上,一條紫色的瘀痕橫過,看起來特別的觸目。


    她命脈被扣,疼得幾乎昏厥過去,可蓮絳掐著她絲毫不鬆手,她沒有一點反抗之力。


    當時他的眼神,至今想起來,她渾身都在冒汗。


    隔了好一會兒,流水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還將一套幹淨的新衣服放在十五身邊。


    “大人,這是熱水和衣衫。”


    十五坐在鏡子裏中,默默回頭看著那衣衫,最後目光落在那盆熱水上,半晌,道:“不用。”


    流水心裏咯噔一聲響,頷首而立,沒有再說話。


    “你扶我到床上吧。”


    疲倦再度湧了上來,感覺有什麽東西要脫離身體,小腹的墜痛感依然不減,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流水上前,一手抬著十五的手腕,一手扶住她的腰,而那隻手,同時悄然調整位置滑向她小腹。


    手剛觸到十五小腹,流水慌忙收回手,隻覺得掌心像是被利刃切過掌心,竟然有幾分麻木。


    “怎麽了?”


    十五看著流水神色有幾分痛苦。


    “無礙。”


    流水頷首回答,可左手似乎使不上什麽力氣,她目光盯著十五小腹,不明白她衣服內藏著什麽古怪。


    替十五帶來的新衣服和水盆,對反竟然沒有要換的意思,這是為何?


    流水心跳飛快,卻依然沉默著臉將十五安置到床上,對方好像十分疲倦,躺下去就那麽合衣閉上了眼睛,一頭烏黑青絲就那麽散落在發兩側,襯得蒼白的臉更加小巧。


    流水將被子拉起來蓋在十五身上,起身的時候,手卻按捺不住地放在腰間的短刀上。


    而就在這時,一條青色的小蛇突然從十五的青絲裏鑽了出來,吐出猩紅的芯子盯著流水,流水急得後退一步,這是南疆劇毒的小蛇。


    她目光掃過沉睡的十五和那守在她旁邊的小蛇,最終放下手,退到鏡子前將那盆水撤了下去。


    想到那根本不曾換掉的衣服,流水心髒陡然一縮:難道說十五在警惕自己,不但不用她端來的水,連衣服都不換?


    到了門口,她不禁看向自己因為用劍和常年殺人而起了繭的左手,沒有任何傷口,可麻木的刺痛依然存,當時手貼近十五小腹時,她明明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像波紋一樣將她手彈開。


    回頭看著那合上的門,流水將手放在盆子裏,裏麵有一層淡淡的黃色。


    淨手之後,她將水倒在了下麵的池水裏,春日的池水依然幹淨,倒映出自己毫無血色的臉,不過她也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魯莽出手。


    正因為擔心十五提防,剛剛那個水和衣服她並沒有動手腳,隻是在自己的手心裏塗了蒲黃。


    蒲黃是淤血止痛的藥,顧名思義是止痛,但是對孕婦來說,卻極有可能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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