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麽說,汪軍的心裏就是一動,說道:“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上次是市委市政府呼籲輿論監督,呼籲廣大市民人人充當社會觀察員,出了朱一民現象,完全是正常的,是合乎程序的。”


    蔡楓說:“嚴格來說,朱一民的事電視台做得就有些過了,這種事,最起碼應該讓你的主管部門知道。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看法,剛才那話,是家實書記的原話,我隻是代為傳達一下。”


    從蔡楓的辦公室出來,朗法遷坐進了汪軍的車裏,等車子駛出市委辦公區的時候,朗法遷看了一眼專注開車的汪軍,說道:“有什麽感觸?”


    汪軍不想隱瞞自己的觀點,說道:“我感覺有些和當前工作對著幹的意思。”


    “但這是市委的意圖。”朗法遷故意說道。


    汪軍悶聲悶氣地說道:“有時候一個人不能完全代表市委市政府的意圖。”


    聽汪軍這麽說,朗法遷說道:“呦嗬,進步不小啊,連這都能看得出來?”


    汪軍說:“我又不傻,怎麽看不出來?”


    朗法遷說:“這事咱們真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今,你我是拴在一起的兩隻螞蚱,搞不好就全玩進去了。”


    汪軍說:“我不會玩進去的。”


    朗法遷知道汪軍的性格,說道:“這既是政治任務,又是做為媒體本身應該關注的社會焦點問題,如果你不想玩進去,也不想讓領導把你玩進去的話,就要好好想想對策,不要輕易表態。”


    汪軍說:“道理明擺著,記者采寫的曝光稿件,是要經過市委宣傳部簽字才可以播發的,那麽,他們直接下達的曝光任務又該怎麽講?無論如何,我都不認為是一件單純的曝光問題。”


    朗法遷看著他,說道:“你能想到這層我很欣慰,說明你不光是一個業務型的台領導,還是一個懂政治的台領導,以前,我對你的個性一直有些擔心,認為你就是一個唯業務論的人,現在看來不是了。”


    汪軍說:“您一抬舉我,我怎麽就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啊。”


    朗法遷笑了,說道:“你放心,到什麽時候,我也不會把弟兄往坑裏扔,這不是我的性格。倒是這件事怎麽做咱們倆真要好好合計合計了。”


    汪軍說:“要不這樣,我請領導去喝茶,我們再仔細合計一下怎麽樣?”


    朗法遷說:“喝茶就免了,讓人看見不好,來我辦公室吧,咱們倆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問題,不然把握不好分寸,你我就遭殃了。”


    汪軍說:“那就別去您辦公室了,我那裏有好茶您順便也來台裏視察一下工作。”


    朗法遷笑了,說道:“你那裏也不清淨,要不咱們去小嶽的咖啡廳,那裏清淨。”


    汪軍一拍腦門,說道:“該死,我怎麽沒想到呢?”


    朗法遷說:“你想到什麽?”


    汪軍說:“我沒想到去嶽台的咖啡廳,光想著讓領導喝茶了,就忘了現在領導也已經西化了。”


    朗法遷說:“就別取笑我了。”


    朗法遷和汪軍來到嶽素芬的咖啡廳,這裏的服務生已經認識朗法遷和汪軍,直接把他們帶上了樓,選了二樓臨窗的一個半封閉的雅間坐下。汪軍要了兩杯拿鐵咖啡,又要了兩份薯條和兩份西式小點心。


    汪軍用小勺攪了攪咖啡,放在盤子裏,說道:“領導,您說咱們該怎麽辦?”


    可是,讓汪軍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朗法遷卻說:“你是家實書記的得意門生,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汪軍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著朗法遷,隨後說道:“好的,您自己在這裏慢慢享用這兩份咖啡和甜點吧,我告辭,順便說一下,您走時別忘了結您自己的那份賬。”


    汪軍說著,站起就想走,朗法遷看著他,不說話,隻是微笑。


    汪軍心裏沒底了,又坐下,說道:“我說領導,您別這樣折磨人行不?我是誰的人您心裏最清楚,我是廣電局的人,是你朗局長的人,我隻對我的頂頭上司負責,您剛才還說,我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怎麽這會又說這樣生分的話了?”


    朗法遷笑了,說道:“你這個脾氣就不好,什麽話不容別人說完就激動,而且立刻做出過激反應,你這樣性格的人是不宜在政界上混的。”


    汪軍說:“我本來就是記者出身,是一個業務型的人,是您老非要把我弄在這個位置上的,還不是您力推的結果?所以,我遇到困難您就不能見死不救了,您不救我,沒人能救我。另外,您救我,就是救自己。”


    汪軍這話故意說給朗法遷聽的。


    朗法遷當然懂汪軍的意思,他說得沒錯,上級領導從來都是下指示的,幹好了,是你的本份,幹不好或者是惹出婁子來,領導是不會替你兜著的。所以說,汪軍和朗法遷的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朗法遷喝了一口咖啡,嚴肅地說道:“小汪,我不叫你汪台長。我跟你說,這件事的確是事關重大。我們暫且不去琢磨家實書記為什麽要這樣做,因為那不是我們琢磨的事,就說如果我們真的這麽做的話,將來捅出婁子,首先是要對你問責,其次才是追究我的領導責任,到了那個時候,我完全可以說,廣電局是不幹涉電視台業務的,也就是文責自負。如果真要定我的罪,我也隻能落個疏忽管理。而你就不一樣了,因為播發任何消息,你都是要簽字的,所以,這個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厲害關係,你隻有想清楚了利害關係,我們才能進行下一步,也就是怎麽辦的問題。”


    汪軍見朗法遷說得認真,就更加認定這件事的嚴重性,他說道:“朗局長,我汪軍成長的每一步都沒有離開您的提攜,盡管您把我捧到台長的位置,但我仍然離不開您這根拐棍,我現在腦袋已經大了,沒有任何主意,該怎麽做,您就下指示,我聽您的。”


    朗法遷點點頭,用手指在胡桃木的餐台上寫下了一個“拖”字。


    汪軍認真地看著,用心地琢磨著這個字的深意。


    這時,朗法遷說道:“小汪,朱一民的真實身份你知道嗎?”


    本來汪軍還在琢磨朗法遷的這個“拖”字,沒想到他突然問起“朱一民”的事,就說道:“我不知道,當時隻是按照兩辦的意思,號召廣大群眾充當社會觀察員的角色,對這項工作進行輿論監督,還有增設舉報電話和舉報箱等措施,倡議發出後,我們收到了大量的信件和來稿,朱一民在所有人當中的觀點是最客觀的,也是最有思想水平和文字表達水平的人,他的稿件,我們當然要采用了。我現在有點不清楚的是,之前蔡楓部長問過我,家實書記也打電話問過我,當時我們在倡議書就說過,為了打消觀眾的顧慮,可以以匿名的方式反映問題,發表評論文章,所以,朱一民的真實身份我們是不知道的。”


    汪軍頓了頓,又說道:“是不是殷書記和蔡部長問過?”


    朗法遷說:“當然了,不然我怎麽想起問你這個。其實,當時的閬諸誰都想知道朱一民是誰,家實書記推斷,有可能是定居閬諸的高級幹部,所以,可想而知,政府眼下進行的這項工作有多難。做好了還行,做不好四麵八方的眼睛都盯著呢,今天是朱一民,明天就有可能是李一民了,總之會有各種各樣聲音出現的。”


    汪軍說:“您說得太是了,所以,我認為如果將這封信公開的話,是不是更會給市委市政府找麻煩?我這個業務型的幹部都看出了這個問題,難道殷書記和蔡部長這些專業政客都看不出來嗎?”


    朗法遷看著汪軍,說道:“能看不出來嗎?他們這樣做可能是為了更好地促進這項工作向前開展,更好地發揮咱們輿論監督的作用吧?”


    汪軍聽朗法遷這麽說,差點沒笑出聲來,感覺局長的話前後矛盾。盡管他的心中有許多的疑問,但汪軍不能再繼續問下去了,朗法遷都自相矛盾了,汪軍該知道,這個解該是多麽不容易得到。


    汪軍把朗法遷送到局裏,當初廣電大樓蓋好後,朗法遷為的是不想讓局裏過多幹預電視台的業務,以局台分離為由,沒有同意廣電局搬進大樓,而廣電局還是在原來的一棟三層小樓辦公,朗法遷當上局長後,也不好馬上提出搬到大樓裏去辦公。汪軍也沒主動說讓他們搬到大樓裏來辦公。事實上,電視大樓從開始規劃到落成,都是涉及局台一起辦公的,隻不過樓層不同而已。上麵空著的兩層,其實就是給廣電局留的。汪軍感覺局機關搬回來指日可待了。但眼下他不準備主動說這事,局機關真的搬過來,首先就會曾加費用,還有更主要的就是局領導幹政。所以,他寧願給局長一筆額外的辦公費用,也不願局機關搬過來。


    朗法遷當然知道汪軍是怎麽想的,因為當初他的心思就是汪軍現在的心思,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朗法遷也從來都沒有跟汪軍提過這個事,汪軍不主動說,做為朗法遷是不會上趕著求汪軍要求機關搬到大樓裏來的。


    回到台長辦公室,將房門反鎖上,在屋子來走來走去,他顯得心事重重,左思右想了半天,他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坐在辦公桌後,拿起內線電話,撥了丁一辦公室的號碼,四位數剛撥了兩位,他就放下了電話,走出門,進了電梯,下到了丁一所在樓層,走出電梯後,徑直向丁一的辦公室走去。


    他站在丁一辦公室前,卷起中指,輕輕敲了兩聲。


    “請進。”裏麵傳來丁一的聲音。


    丁一今天上正常班,所以她在辦公室。


    汪軍推開了門,就見嶽素芬也在。他說道:“嶽台長,你也在。”


    嶽素芬連忙直起身,說道:“汪台,我正在跟小丁研究這次主持人大賽報名者的情況。”


    嶽素芬是這次評委副主任,主任是汪軍。


    汪軍裝作很感興趣地湊到她們的辦公桌前,說道:“發現種子選手了嗎?”


    嶽素芬說:“發現了幾個,就是不知道他們臨場發揮怎麽樣?”


    汪軍說:“嗯,希望這次能多出現幾個像上次丁一這樣的人才。”


    丁一趕忙說道:“汪台,我沒得罪您吧?”


    汪軍和嶽素芬“哈哈”大笑。


    嶽素芬說:“汪台親自來了,肯定是找小丁有事,那好,你們聊,我一會再過來。”


    汪軍說:“嶽台長客氣了,對了,我剛從你家的咖啡廳回來。”


    嶽素芬站住了,小聲說道:“上班時間去喝咖啡?腐敗。”


    汪軍笑了,說道:“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和朗局長是談工作,正好路過咖啡廳,是朗局長提出去你那裏的,害得我破費了一大筆資金。”


    嶽素芬笑了,說道:“一千多毛吧?是不少。”


    汪軍說:“哪呀?兩千多毛,我說就要一杯咖啡就行了,沒想到朗局長偏要什麽糕點、薯條之類的東西,我們倆就是兩千多毛。”


    嶽素芬笑了,說道:“兩千多毛就心疼了?那麽會過日子幹嘛?又沒人幫你花錢。”


    汪軍笑了,說道:“打人別打臉,揭人別揭短。”


    嶽素芬也笑了,說道:“好,你們談,改天我請你,你再把你那兩千多毛吃回來。”


    汪軍和嶽素芬、丁一比較熟悉,所以在她們麵前就沒有了台長的樣子,但是到了其他人麵前,他還是挺會擺官架子的。


    嶽素芬走了後,丁一請汪軍坐下,就要給他倒水,汪軍攔住了她,說道:“小丁,你坐下,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說……”


    丁一見汪軍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就沒再給他倒水,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他。


    汪軍從兜裏掏出了那封信,說道:“你看看這個。”


    丁一接過信,從裏麵掏出一張信紙,她見開頭寫的是“市領導”,就不解地看了一眼汪軍。


    汪軍衝她點點頭,說道:“看下去。”


    丁一便低頭看著,反複看了兩遍,她仍然不解,說道:“群眾來信?”


    汪軍點點頭,說:“隻是這信不是寫給咱們電視台的,是寫給市領導的。”


    丁一也是從官場出來的人,多少還是有些政治敏感的,而且曾經得到江帆、彭長宜的真傳,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但又有些不解,說道:“汪台長的意思是播發這條消息?”


    汪軍說:“領導的意思是這樣,但我和朗局的意思正相反,如果將這封信捅出去,政府當前的這項工作就會處於被動局麵,這跟我們播發朱一民言論的意向可是截然相反的。”


    “朱一民”寄過來的稿件,都是汪軍親自校改後播發的,汪軍盡管不知道朱一民是誰,但是在第一次嚐試播發了朱一民的言論後,江帆特地給汪軍打來電話,肯定了電視台這種做法,鼓勵汪軍加大輿論導向的宣傳,為政府工作助力。


    丁一看著汪軍,說道:“我……有點不明白台長的意思……”


    汪軍說:“小丁,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但我相信江市長會明白,我的意思是這封信你今天晚上拿回家,讓江市長看看。然後再原封不動地給我帶回來。”


    丁一想了想說:“汪台長,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們倆到家後誰都不談各自的工作,他的事我更是不過問,所以,還是你親自給他吧。”


    丁一說的這是實話,她從來不參與江帆工作上的事,而且在外麵聽到的話也很少跟他學舌,怕影響了他對事物的判斷,這也是江帆對她的要求。


    汪軍皺著眉說道:“我剛從蔡楓部長那兒出來,馬上再去政府找他,你想害死我呀?”


    丁一想想汪軍說得也對,而且看不出汪軍這樣做的敵意,就說道:“那好吧,那我就帶回去。”


    汪軍站起來,走到門口又說:“小丁,我之所以這樣做,也是想贖我的罪過……”


    丁一說:“我說了不止一次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如果總是提這些,我們就沒法處了。”


    汪軍衝她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汪軍出去後,丁一關上房門,即便汪軍不強調,她也知道這封信的分量。於是,她看了看表,給江帆發了一條信息:方便請回電話。


    很快,江帆回了一條信息:在開會,有事?


    丁一回道:是的。


    過了幾分鍾,江帆給她打來電話,說道:“你在哪兒?”


    丁一說:“我在單位,散會了?”


    江帆說:“沒有,你說有事我就出來了。”


    丁一簡短截說:“剛才汪軍給了我一封群眾來信,是反映新一區商業步行街項目問題的,這封信是殷家實讓蔡楓交給朗局長和汪軍的,說讓電視台曝光,他把信拿回來後,就讓我看了。”


    江帆顯然吃驚不小,他問道:“這信現在在哪兒?”


    “在我手裏,汪軍說讓我晚上拿回去,給你看看,他說興許能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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