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很少在人麵前發表過自己的觀點,也很少這樣長篇大論過,他的確是有感於林岩的做派和做法,才說出了這麽一通,好像他是針對林岩現象才有感而發,其實也是在和好朋友互勉,因為,無論是林岩還是李勇,按說都和自己關係不錯,前者不用說,後者的身上的確寄托了自己的希望,甚至為他能“出山”也費了自己的一番心血,但是,也可能是溝通的不夠,使他在誘惑麵前也沒有能把握住自己,險些受到牽連。所以說,如果你隻顧一個人成長,而不去影響身邊周圍的人,那將來就會沒有追隨者,就會勢單力孤。無論是樊文良還是王家棟,他們在這一點上做得就非常好。


    劉忠聽了彭長宜的話後不住地點頭稱是,他說:“長宜啊,你說得太對了,前兩天林書記就找田衝談話,說田衝歲數不小了,他想向上級推薦,想讓他出去掛個正科的職務。很明顯,就是想拆散我們倆,他可能感到我和田衝對他構成了威脅,按照厚黑理論,他這樣做一點都不過分,可是他恰恰就忽視了一點,那就是你為什麽不利於我們倆而是要防範我們倆,試想,有幾個配角敢輕易跟一把手背道而馳?誰都知道這裏麵的政治成本有多大?誰都不會傻到跟你對著幹的地步,但是,如果你不加以利用和收買,那就說不準要跟你對著幹,這樣,你的政治風險和成本也在增大。無論是江市長的關係還是你老弟的關係,我們倆都不會跟林岩計較什麽的,可是他倒好,處處對我們防範和戒備,甚至有的時候挑撥離間,這樣做的後果是我們倒有可能團結的更加緊密,加上小柳,現在黨委會我們三個比較抱團,又形成了你在的時候任小亮那種情況了……”


    劉忠正說著,就聽院門被人打開,田衝進來了,他看見門口沒有推出去的垃圾車,就大聲說道:“是不是提前知道我要來,給我安排點活兒幹?”說著,推起垃圾車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笑了,趕緊出來,劉忠也收住話頭站了起來。


    彭長宜衝著田衝的背影說道:“老田,放下,一會我倒,你這在家都不幹活的主兒,讓嫂子看見該罵我了……”


    話沒說完,田衝已經推著垃圾車走了出去。


    中午,沈芳來電話,告訴彭長宜,他們領導知道她把老公和孩子扔下來單位加班,很是過意不去,要請她全家人吃飯,也想跟彭長宜加深一下感情。彭長宜見過這個局長,拿腔拿調的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再說,彭長宜本來就有大男子主義的思想意識,不可能去跟著老婆蹭飯吃,所以他沒有猶豫就回絕了。


    沈芳固然不高興,但是奈何不了彭長宜,就嘟嘟囔囔地掛了電話。


    知道沈芳中午不回來,彭長宜就高興地跟劉忠和田衝說:“不回來正合適,正好給我們哥仨騰地兒,咱們好好喝點。”說著,他就給陳樂打電話,要他送過來幾樣涼切菜,最好再從飯店要幾斤包好的速凍餃子。


    陳樂一聽他回來了,高興地答應了。


    等陳樂拎著大袋小袋的東西推門進來的時候,小許不請自到,一手拎著一袋餃子跟在後麵,彭長宜迎了出來,高興地說,“叫一個來了倆,今天我可是賺了。”


    小許說:“我今天值班,沒什麽事,正發愁中午沒地方吃飯,就給陳哥打電話,好歹他們那裏有夥房,這才知道你們中午有約,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了。”


    “哈哈。”彭長宜笑著接過小許手裏的餃子,拎進了廚房。拿出盤子,把陳樂帶來的涼切菜裝進盤中。小許和陳樂搬過來一張小圓桌,支在餐廳正中,沈芳有個毛病,她從來都不讓人到客廳吃飯,所以,他們家三間東房,除去一間當做廚房外,其餘通透的兩間就變成了一個大餐廳,預備了一大一小兩張圓桌,這樣,即便來人多,也用不著去客廳吃。


    劉忠把夫人叫過來,負責給他們煮餃子,昔日的幾位好兄弟,如今又聚在一起,自然是少不了推杯換盞、開懷暢飲……


    劉忠和田衝都喝了不少的酒,田衝一個勁兒地說:“好長時間沒有這麽痛快地喝酒了。”


    他的話也引起大家的許多感慨。


    當劉忠和田衝邁著晃晃悠悠的步子走出去的時候,彭長宜讓陳樂和小許送他們到家門口,陳樂和小許盡管也喝了不少,但是畢竟年輕,而且歲數小,今天中午這酒誰都沒有擠兌他倆。


    劉忠夫人把廚房裏裏外外都收拾好後,就趕忙回去了,他不放心劉忠。


    彭長宜把劉忠的夫人送出門後,就來到了北屋的客廳,娜娜正在看動畫片,彭長宜嬉笑著說道:“娜娜,作業寫完了嗎?”


    娜娜回頭看了爸爸一眼,趕緊捂住鼻子,說道:“好臭。”


    “嗬嗬,回答爸爸。”彭長宜捂著嘴說道。


    “早就寫完了。”


    “那你吃飽了嗎?”


    “嗯,吃飽了。”


    這時,陳樂和小許送劉忠和田衝回來,小許一進屋就“噗嗤”笑了。


    彭長宜說道:“你笑什麽?是不是劉主任出洋相了?”


    小許說:“真讓您猜著了,我攙著他出去,剛到他家門口,他就出酒了。”


    彭長宜知道劉忠和林岩合作有些不愉快,今天看到了彭長宜,想起以前他們在一起摸爬滾打時候的情景,肯定會觸犯一些心事,所以他今天的酒喝得就有些失控,他不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劉嫂看見了嗎?”


    小許說:“我怕讓她看見,趕緊就給她清理了,但是劉嫂進門還是看見了。”


    “罵他了嗎?”彭長宜笑著問。


    “那還不罵?”


    彭長宜說:“罵什麽?”


    小許沒顧上回答,自己先笑了,說:“劉嫂罵他,看見彭長宜就跟看見你親爹似的,十回有九回你喝多了!”


    “哈哈。”彭長宜和陳樂都笑了。


    小許又說:“更可樂的是你猜他怎麽說?他指著劉嫂的鼻子說,你就會胡說八道,不調查清楚了亂發言,我看見彭長宜哪是十回有九回喝多了?是十回有十回喝多了,你少說了一回,我就是願意跟他在一塊喝酒,痛快。你管得著嗎?劉嫂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是痛快,喝的時候痛快,出來的時候也痛快。”


    “哈哈哈。”彭長宜和陳樂又都笑了。


    彭長宜問陳樂,“老田怎麽樣?”


    陳樂說:“他倒是沒出酒,但是也到勁頭了,回去後躺在沙發上就睡著了,還讓我在那個沙發上睡。”


    “他夫人沒罵他?”彭長宜問道。


    陳樂說:“夫人和孩子都不在。”


    彭長宜笑了,說道:“那就好,就因為喝酒,我沒少挨這兩位嫂子的數落。”


    小許開始沏水。


    彭長宜問陳樂:“小樂,你前兩天去出差了?”


    “是啊,去南方監獄參觀考察監獄的文化建設。”


    “監獄的文化建設?”彭長宜覺得這是個新鮮詞。


    陳樂說道:“是啊,就是在監獄中,營造一種文化氣息,盡可能舒緩罪犯在服刑期間的服刑壓力,緩釋緊張精神,以飽滿的精力和健康的人格,投入到改造生活中,爭取早日減刑出獄,回歸社會。”


    “哦,這還是真不錯,去了幾天?”彭長宜又問道。


    陳樂說:“來來回回一共四天,第一天是在錦安開完後走的。”


    “是錦安組織的?”


    “是的。對了,您猜,這次我們去南方監獄,您猜我看見誰了?”陳樂突然說道。


    彭長宜一愣,立刻說道:“賈東方?”


    陳樂笑了,說道:“看來,您還真是越是喝了酒反應就越快啊!”


    小許一邊倒水一邊說:“這話江市長早就說過,說,酒能加快人的血液循環,在彭哥的體內,也能加快思維的快速循環。”


    彭長宜沒有理會小許的話,繼續問道:“是他嗎?”


    陳樂說:“是的,他關押的那個南方監獄,是目前監獄文化建設最好的監獄,真的比咱們這邊的監獄人性化多了。”


    “他情況怎麽樣?”彭長宜對監獄文化不感興趣,倒是對賈東方感興趣。


    陳樂說:“據說表現不錯,整天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悶頭幹活,拚命幹活,加班加點,從不叫苦叫累。”


    彭長宜說:“我記得他是死緩吧?”


    “是的,判死緩二。”陳樂答道。


    “他隻有好好改造,才有可能減刑。”


    陳樂說:“已經減了,改無期了,據說他還揭發了一名獄友,立了功。”


    彭長宜又問道:“他認識你嗎?”


    陳樂說:“他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他。不過我看他的眼神並不安分,也不像是真心伏法安心改造。”


    彭長宜問道:“何以見得?”


    陳樂很專業地說道:“他的目光陰鷙、銳利,我們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所以的犯人都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隻有他抬頭不停地打量著我們每一個人,這說明,他的心思就沒在自己手裏的活兒上,也沒完全在改造上,他對外界有了強烈的渴盼。”陳樂說道。


    彭長宜說:“是啊,到了那裏,唯一救贖自己的方式就是好好改造,爭取立功減刑。”


    不知為什麽,彭長宜始終認為賈東方犯事,和王圓有關係,究竟有什麽關係,他也不知道,他曾經問過王圓,但是王圓回避了這個問題,盡管王圓回避,彭長宜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測。


    山區冬季的時令來得比平原早,據說二黑涉黑案法庭已經開過庭。鄔友福、郭喜來等人還沒有傳來什麽消息。


    彭長宜在這段時間裏,加緊了對各個工程的督導,幾乎天天開現場辦公會,這天下午,彭長宜開完縣長辦公會,在回去的路上,同車的齊祥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徐嫂打來的,她想問問齊祥,明天縣裏有沒有去北京的車輛,如果有的話她想搭車去北京看兒子,兒子在北京要做一個小手術,當媽的不放心。齊祥說道:“徐嫂,這樣,你等等,我到了單位再給你電話。”說完,就合上了電話。


    彭長宜問齊祥:“徐嫂怎麽了?”


    齊祥合上電話,說道:“徐嫂的孩子明天要做闌尾炎手術,她不放心,想去北京看孩子,問我有順路的車沒有?她想搭車。”


    徐嫂,成了官稱,其實齊祥隻比徐德強小兩歲,比徐嫂還大一歲呢,也是當麵徐嫂背後徐嫂地叫。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別找什麽順路車了,明天讓老顧專程陪她跑一趟吧。”


    齊祥說:“這幾天咱們也忙,用您的車哪兒行啊?我先看看其它的車輛,要不就用市委的那輛奧迪吧?”


    市委的奧迪就是鄔友福坐得那輛車,由於鄔友福的事還沒有最後定論,他的車暫時沒人坐,一直在市委的車庫放著。


    彭長宜說道:“別,就用我的車,咱們在家門口轉悠怎麽都好說,去北京還是好一點的車輛合適,我如果下鄉再想別的辦法。這樣,我明天跟老顧一起來,晚上回去就好說了,誰都能給我送回去。你馬上給徐嫂打電話吧,早點告訴她,省得她惦記著。”


    齊祥想了想,就給徐嫂打了電話,告訴她明天縣長的車專程送她去北京,徐嫂非常感激,連聲說著感謝的話。


    等齊祥掛了電話後,彭長宜說:“老齊,回去後拿兩千塊錢,讓老顧帶上,明天給徐嫂。孤兒寡母的可憐,咱們哪兒都能省下這兩千塊錢。”


    齊祥感慨地說:“唉,人和人的確是有距離,徐縣長去世這麽長時間了,姓鄔的從來都沒有過問過他的家屬,好像三源就從來都沒有徐德強這麽一號似的,可是您呢,不但過節過年地怕我們忘了他的家人,平時也沒少關心,差距呀——”


    彭長宜說:“別這麽說,你想想,好好的一家人,生生的頂天大梁沒有了,而且又是在那樣一種情況下沒有的,擱在誰的頭上誰受得了?我早就說過,咱們不能讓死者起死回生,但起碼給活著的人盡可能多的一些安慰,也是對死者的告慰和肯定。”


    “嗯,明白。如果這種作風能延續下去,三源,就會慢慢地改換門風了。”


    彭長宜笑了,說:“這話可是不能拿到外麵說。”


    齊祥說:“放心,我說話是有分寸的,隻是在好朋友麵前才有這樣的感慨。”


    他們到了單位後,新來的秘書給了彭長宜一份電話通知,通知要求各縣市一二把手明天去錦安開會,彭長宜一聽就笑了,說道:“剛說明天沒事,還真來事了。”


    齊祥趕緊說:“這樣,我再給徐嫂找輛車吧。”


    彭長宜擺了擺了手說道:“不用,我自己找車,剛才咱們在車上說得那事你趕緊去落實,要不一會下班你就支不出錢來了。”


    齊祥知道他指的是給徐嫂錢的事,就扭頭走了出去。


    齊祥走出去後,彭長宜就把電話打給了吳冠奇。


    自從夜玫被抓起來後,彭長宜一直擔心吳冠奇跟夜玫有什麽瓜葛,吳冠奇也緊張了好幾天,不過還好,沒聽說有吳冠奇什麽事。


    彭長宜撥通了吳冠奇的電話後,問道:“你在哪兒?”


    吳冠奇聽出了彭長宜的聲音,就說道:“彭大縣長不用管我在哪兒,您有什麽指示盡管直說!”


    “我的指示是根據你在哪兒決定的,你現在要是在廣州,我指示你什麽呀?”彭長宜說道。


    “在廣州您照樣可以下指示,照你的說法推理下去,將軍如果在外的話,就不抗敵了?”吳冠奇又再展示他雄辯的口才能力。


    彭長宜早就對他這一套習以為常,說道:“別貧了,好像你一見著我就有了施展口才的機會似的,是不是平時這樣的機會不多?”


    “哈哈,縣長明察,真讓你說著了,的確如此,有的時候,貧,也是需要土壤和溫度的,如果我貧了半天,聽眾不感興趣,無法互動,我就是再貧,也有厭的時候,但是如果聽眾夠高檔,夠智慧,我是越貧越不嫌貧。”


    “行了行了,嘴上是讓我下指示,實際上我得聽你練貧。明天我去錦安開會,給我找輛車,不用司機。”


    “天哪,真是千載難逢,我終於逮著拍你馬屁的機會了,好,太好了,明天,車準時到政府門口,本人親自兼任領導的司機,保證一路上把領導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彭長宜一聽,就急了,說道:“你少來這一套,我告訴你,你隻需給我弄輛車,司機不要,你,我就更不要了。”


    “我新買了輛房車,這樣,你先檢驗一下乘坐的舒適度如何?”


    彭長宜一聽大聲責備道:“吳冠奇,你安的什麽心,我坐著豪車去錦安開會?你是不是想燒死我呀?”


    “哈哈。”吳冠奇聽彭長宜這樣說,也意識到了他這話的意思,就哈哈大笑,說道:“別那麽聳人聽聞好不好,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好,房車不去就是了,說真的,我還舍不得讓你坐呢?剛買來一周時間還不到呢。我說你整天那麽低調幹嘛?我告訴你,勒米埃爾有句名言,他說,飛鳥就是在地上行走,也能讓人感覺到它有羽翼在身,你就是再低調,人們也不會拿你當家禽看的。”


    彭長宜說:“我本來就是一隻家禽,別人願意怎麽看就怎麽看,如果非要把我想成是飛鳥什麽的,那是他們的事。我說,你這馬屁拍得也太別具一格了,想要貶損我,就直接一點,別用什麽飛鳥打比喻。再說了,我低調一點怎麽了?總比有些人不小心的高調要強吧,不像有些的人,因為自己的快意放縱,提心吊膽了好幾天?”


    吳冠奇知道彭長宜說的是自己,就又“哈哈”地笑了,他趕忙說道:“得得得,我投降,你這人,說話真不留麵子,再次領教了。”


    彭長宜和他約定了時間後,就掛斷了電話。他剛掛了吳冠奇的電話,羿楠就敲門進來了。


    自從鄔友福和葛氏兄弟倒台後,羿楠出入縣政府就沒有了那麽多禁忌,彭長宜也不再拒她千裏之外,盡管如此,彭長宜跟羿楠接觸還是有顧忌的,畢竟羿楠的性格跟丁一完全不同,丁一的性格沉靜而內斂,你要是不招呼她,她永遠都不會無緣無故來招呼你,羿楠則不同,羿楠的性格裏有那麽一股子天生的衝勁,有點像鬥士,盡管彭長宜少了許多顧忌,但是每當羿楠火辣辣地看自己的時候,他還是不敢正視她的目光。


    羿楠很不見外,進門就說:“縣長,我聽說你明天去錦安開會?”


    彭長宜說道:“是啊,你有事嗎?”


    羿楠站在彭長宜桌子的對麵,說道:“我明天也去錦安,去看個人,我想搭你的車。”


    彭長宜想了想說:“我也沒有車,是借的車,你要是有別的辦法……”其實,彭長宜這話就等於是在拒絕。


    沒想到羿楠說:“縣長,你如果沒有不太方便的話,我就搭你的車吧,坐公交車太浪費時間了,因為明天我跟人家約好了。”


    聽羿楠這樣說,彭長宜也就不好說什麽了,他說:“那好吧,那你明天早點在單位等著。”


    羿楠說:“我明天直接來這裏吧。”


    彭長宜是不想讓人看到他和羿楠接觸太頻繁,就說道:“你就在你們單位等吧,到時我給你電話,你再出來。”


    羿楠說道:“好的,那就一言為定。”


    彭長宜點了一下頭,就拿起一份文件看,其實,那份文件他早上已經看過。他隻是想以這種方式告訴羿楠自己很忙。


    羿楠果然說道:“彭縣長你忙,我回去了。”說著站起就走。


    她快走到門口了,彭長宜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等一下。”


    羿楠立刻停住腳步,看著他。


    彭長宜指了指沙發,羿楠重新坐到了沙發上,彭長宜說道:“羿楠,那個……你拍的膠卷還在嗎?”


    羿楠一愣,想了想說道:“在,你現在要嗎?如果要的話我馬上去取來。”


    “衝洗過了嗎?”彭長宜問道。


    “沒有,不說是讓保存著,先不衝洗著嗎?”


    “哦,這麽說,現在還是以膠卷的形式保管著呢?”


    羿楠納悶地說道:“是啊,你不發話,我哪敢去衝這個卷啊?”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好,明天你帶著吧,到時交給我。”


    羿楠說:“不用衝洗了嗎?”


    “不用。”彭長宜說道。


    “好,那我明天帶給您。”


    羿楠走了以後,彭長宜陷入了沉思,看來,羿楠的膠卷沒有用處了,但是,必須他要親手曝光那個膠卷,不是他不信任羿楠,是事情必須得這麽做。郤老這麽大年紀,不但又恢複了鰥寡孤獨的生活,還要忍受妻子給他戴綠帽子的打擊,鄔友福已經完蛋,就是不完蛋彭長宜都不想把照片拿出來,畢竟這種打擊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致命的,何況那麽大年紀的老人。他之所以沒有跟羿楠解釋自己要這個膠卷幹嘛?考慮的就是膠卷最後的安全性,唯恐羿楠不同意曝光而提前將膠卷衝洗出來,那樣就麻煩了,等膠卷拿到手後,確信無疑後,再告訴她不晚,那個時候,怎麽做就不是她說了算的了。無論如何,他都不容許這個膠卷見到天日。


    第二天六點整,吳冠奇開著他的軍牌奧迪車準時等在政府樓下。他沒有上去,而是給彭長宜打了電話。彭長宜接通後問道:“車子來了?”


    吳冠奇說:“早就在你們樓下等呢,勞駕您親自下來吧。”


    彭長宜說:“下來?不會是你親自開車來的吧?”


    吳冠奇一本正經地說道:“正是小民吳冠奇。”


    彭長宜笑著掛了電話,很快就下樓了,他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拿著手包。當他坐進車的時候,衝著吳冠奇說道:“看來,你是成心想燒我吧,不是房車就是老總當司機,我可是這輩子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啊。”


    吳冠奇笑了,說道:“你別忘了,我是商人,作為商人,怎麽能失去這麽一個拍官員馬屁的機會,與其說是給你出車,不如說是給我一個巴結你、討好你、向你獻媚的機會。”


    彭長宜樂了,說道:“別這麽生動地刻畫自己了,你就不刻畫,我也知道是事實,對了……”彭長宜突然想嘲弄一下自己這個昔日的老同學,就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跟我獻媚應該是假,假公濟私是真,需要你真正獻媚的人不是我,而是兩個多小時後……”


    吳冠奇知道他指的是誰,就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彭長宜揉著被他捶過的地方,說道:“嘿,你怎麽還跟我動手動腳的了?是在跟我撒嬌啊?”


    吳冠奇哈哈大笑,說道:“彭長宜啊彭長宜,你這張嘴啊——”


    彭長宜大聲說道:“好好開車!注意安全。”


    吳冠奇一邊笑著,一邊說道:“係上安全帶,我可是習慣開快車,快車才過癮,可惜,你不讓我開新車來,唉,說到這裏,我手都有些癢了。”


    “你手癢了就來打我?別轉移話題,我告訴你,商人也是要講究政治的,不講政治的商人,也是活不久的,在中國,從來沒有隻低頭拉車不抬頭看路的商人。所以,你最好小心一點。”彭長宜警告道。


    吳冠奇又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你說這話我倒是萬分欣賞啊,說得太對了,商人,有的時候他不光是商人,還是政治家,社會活動家。關於你說得另一層意思,我可以明白無誤地告訴你,根本就不存在,也不可能,還是那句話,我是商人,懂嗎,商人是不會拿自己的事業和生命開玩笑的,更不會感情用事。”


    “哼,得了吧,還不會感情用事?我又不是不知道,用一個沙石料供應商換得一夜風流,這難道不是感情用事嗎?”彭長宜說這話的時候,嘴就撇到了腮幫處。


    吳冠奇知道自己因為這點事,這輩子都別想在彭長宜麵前抬頭,就說:“我說,你不會一輩子都拿這事寒磣我吧,我跟你說,這是你們官員的思維方式,我們商人卻從不這麽看問題。”


    “呦嗬,還你們你們的了?這你們裏,是不是這邊和那邊的人都包括?”


    吳冠奇有笑了,說道:“我說彭大縣長,迄今為止,你難道就沒有過一兩個女人?”


    “沒有沒有。”


    “嗬嗬,誰信呀?”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不像你,有的事錢,就是用錢砸,也能擺平,我不敢冒險。”


    “你活得太累了。其實,我和夜玫小姐盡管有一夜風流,但仍然是屬於交易範疇的商人往來,沒有其它的東西存在,人家也不會跟你動真格的,那個女人啊……”吳冠奇想到了夜玫腹部的那塊刺青。


    “看來你真是奸商。”


    “哈哈,當奸商可不是容易的事,沒有一定造詣的人是達不到這個高度的。”吳冠奇說道。


    “那你到了幾段?”彭長宜問道。


    “哈哈,我的目標不是幾段,而是沒有段。”


    “奸雄?也就是說你現在還奸得不夠?”


    吳冠奇說:“是啊,差遠了,連你都能看出我的奸,我奸得也太沒有水平了。”


    彭長宜笑過後又說道:“去錦安,你沒安排什麽奸雄會之類的活動嗎?”


    吳冠奇笑了,說道:“在你眼裏,我是不是那種愚蠢至極、膽大妄為,就是天鵝落地也敢撲上去咬兩口肉吃的主兒?”


    “這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麽說吧,為了維持我那一點尚存的自尊心,我打個比方吧,你說世上最有可能走不到一起的是哪種男人和女人?”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應該是焦大和林妹妹。”


    “哈哈。”吳冠奇大笑,說道:“最有可能走到一起的恰恰是焦大和林妹妹,還有窮小子和富家女、王子和灰姑娘,還有癩蛤蟆和白天鵝,最有可能走不到一起是什麽人呢?是那些知識、愛好、情趣,甚至目標都完全類似的人,甚至你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你拉什麽屎的人,彼此幾斤幾兩都非常清楚,無法糊弄對方,也無法讓對方產生神秘感,更無法讓對方產生依戀和崇拜,更重要的是,我們都是奸商,都太知道如何攫取利潤,太了解對方的底線、心思和目的,所以,我吳冠奇的另一半絕對不能是商人,我吳冠奇的情人也絕對不能是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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